风雪鸢看着外面的情形,坐立难安,可林伯却铁了心不让她掺和这事,任凭风雪鸢如何磨破了嘴皮子劝说,林伯都是一句话:“不行!”

    柴婆虽然意识到施粥可能会引来宫里人的注意,但心里到底也不忍心对外面的灾民真的不管不顾,只能长叹一声,安慰风雪鸢:“鸢儿啊,这人本身就分三六九等,你若是投胎投的好,生在皇室贵胄家里,就一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喝,你若是投胎投的不好,生在了平头百姓家里,就一辈子劳作耕种,饥寒交迫。”

    林伯是个闯荡江湖独立于朝廷之外的人,最是听不惯这种言语,眉毛一横冷着脸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南风建国也不过百年,百年之前,这里躺着的,那牌位上供着的,哪一个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战乱当中他们风家起兵,平了乱建了国,倒是高人一等了?”

    “你小点声!”柴婆呵斥道:“你今日吃醉了酒?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干嘛?”

    林伯很是不服:“我何时吃醉了酒?百草堂不臣服于南风和大齐,就是不满于皇室贵族的这种做派。一个好的帝王,应该以百姓的疾苦为疾苦,不是坐在高堂上当个神像让人供奉的,不然他活着跟这里的牌位有什么区别?潭县去年便遭了灾,现下眼看就要二月了,灾情还没有缓解,倒是让咱们自己掏腰包给灾民,这这这……像什么话!”

    “林伯!”风雪鸢晃着林伯的胳膊,死乞白赖地求道:“百草堂在阳庭,干的不也是兼济天下的善事?怎么就允许你和阿公行善,不许我行善呢?你刚才也说了,皇室贵族该以百姓的疾苦为苦,那…那我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二品公主,怎得就能弃外面的灾民于不顾呢?”

    林伯反问道:“那你可有想过,你做的这些若是让宫里知道了,是何后果?”

    风雪鸢低了头不说话,她的私心,就是想让宫里知道,可却不敢对林伯和柴婆说。

    “不过是觉得我在宫外过得舒坦呗,还能把我怎么样?”风雪鸢努了努嘴,退而求其次,说道,“林伯,我知道你也不忍心看灾民挨饿,只是担心我会暴露身份。那不如……咱们把粥棚开到庄子上,这样灾民既能吃上饭,也不用担心聚集在这里引起宫里人注意了。”

    柴婆一听,也觉得可行,连连点头道:“是啊,庄子上人手多,做点什么也方便。”

    林伯“嘿”了一声,起身指着风雪鸢和柴婆,无奈地摇着头:“你们两个,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明着打我庄上的主意了。你们若是执意如此,那也好办,只把施粥所用的银两,都记在你们两个头上!”

    风雪鸢还想赌气说记就记,可柴婆却先笑开了怀,拉着风雪鸢说:“林伯这是答应了,鸢儿,还不赶紧收拾一下,领着外面的灾民去东三里庄子。”

    “嗯!”风雪鸢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眼里也闪着光。虽然起初她想要施粥,的确掺杂了些不可告人的私心,可这几日她给灾民施粥、看诊,灾民对她的态度也不同附近的百姓那样避之不及,她的心里满是欣慰与感动,自己的那点私心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初春的泰康城阴雨绵绵,出城向北而行五十里,皇陵依山而建。山坳之中,点点村庄,户户鱼塘,三两牧童,一片稻谷。

    还未到午时,东三里庄子的粥棚前,就已经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队。风雪鸢掀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蒸气迅速散开,大凤赶忙凑过来,将粥分给排队等候的灾民们。

    忽而,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只见林伯跳下马,附在风雪鸢耳边急切地说道:“赶紧回去,宫里来人了!”

    风雪鸢将手里的汤勺交给林伯,又接过了林伯手里的缰绳,一跃上了马,调转马头使劲一磕马肚,头也不回地往守陵人小屋跑去。

    风雪鸢一路疾驰,在半山腰上看着远处上山的乡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缓缓而来。那是宫里内局来送份例的梁嬷嬷的车驾。虽然只是个宫里粗使的嬷嬷,但出宫的派头也足以让这乡野间的百姓侧目。拉车的马有两匹,通体黑色,俊美壮健,蹄铁铿锵有力地敲击着地面。后面的车身以黑楠木为主,窗牖被一帘淡绿色镶金线的绉纱遮住。

    风雪鸢朝着远处的马车骂了一句:“黑心肝的狗东西!往日里就算再拖延也拖不过十日,今儿都快月底了,才把年前的赏银送来,倒打了我和柴婆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真指望着宫里,我和柴婆怕是早就饿死在这里了!”

    “驾!”风雪鸢驱马赶回了她和柴婆所住的守陵人小屋,柴婆正在厨房忙着将刚炖好的鸡藏起来,又起了炉子坐上了一锅草药。

    风雪鸢胡乱地帮柴婆将稻米腊肉藏在角落的坛子里,盖上油纸,堆上蒸笼竹篾等杂物,又四处看了一圈,一转头竟发现还有一只鸡腿落在了外面。

    风雪鸢“哎呀”一声,抓起那鸡腿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随后两手一抹嘴上的油,出了厨房将那骨头狠狠往院子外一扔,又往衣襟上擦了擦手,随后回到正屋解下蓑衣斗笠往门后一挂,泥鳅似的钻进被窝躺了下来。

    院中传来马车停驻的声音,风雪鸢闭了眼等着梁嬷嬷进来。

    梁嬷嬷下车后干咳了几声,扇着鼻子说道:“哎哟你们这个地方,我回回来,回回都是一股子药味儿,真是呛人!”

    柴婆从厨房出来,迎着梁嬷嬷进了正屋,一转刚才着急的情绪,如变脸唱戏般在风雪鸢床头哭诉道:“嬷嬷您真是好久没来了,雪鸢公主从小身子就弱,这时节又连日阴天下雨,咱们吃不饱穿不暖地,又得冒着雨去通仙殿洒扫,雪鸢公主这身上的衣服,就没干过。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年,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柴婆抹着眼泪给风雪鸢掖了掖被角,然后唱起了每月都要演的一出戏:“我们鸢儿命苦啊,隔壁庄上的郎中说,若是再不能好生将养着,怕是活不到及笄之年啊……”

    梁嬷嬷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瞅了瞅,从腰间扯了手帕掸了掸凳子上的灰,坐下来不慌不忙地说道:“年前宫里事情多,自然是不得空出宫了。今儿来一是给你们送来年前的赏钱,二来是跟通仙殿吩咐十日之后,陛下亲临祭祀之事。”

    柴婆手里的动作一顿,转头问道:“陛下……要亲临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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