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鲁诺愣住了一秒,随后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这么严肃做什么?”她笑了起来,“那家伙又不是死了,他还年轻着呢。”

    “那他是你的……”

    “他是我非常重要、非常在乎的人。”她低下头。

    听上去,她口中所说的非常重要且在乎的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性。乔鲁诺顿时语塞,心里也有种说不清的不快。

    这很正常吧,乔鲁诺想,毕竟在暑假之前,他和塔兰泰拉几乎没什么交集,自然也就不了解她从前交了哪些朋友。

    他在她的生命中只占据了无足轻重的时间,他知道。只是,既然这个人对她来说如此特殊,一副回忆起来便念念不忘的模样,她又何必找上他参加舞会。

    没有人喜欢被当作备选,而他从来都不觉得像临期商品一样等着被人挑选是件有趣的事,恐怕只有米斯达能轻松笑过,把这种事当作情趣。

    说到米斯达,这时候再去想他,未免太不合时宜。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舞蹈的时间到了。

    广场之上,不知何处响起了鲁特琴清脆欢快的前奏,人群逐渐聚集起来。

    这些人的面孔大多都很年轻,他们脸上的神情跟身上的装扮皆不一。有打扮靓丽,满脸写着好奇、跃跃欲试的游客;也有穿着奇装异服,面容肃穆,仿佛要参加什么仪式一样的本地人,乔鲁诺还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

    聚集过来的人一开始稀稀落落的,从四面八方来,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就多了起来,他们自动围成一个圈,开始绕着中央的篝火打转,踏在广场石砖上的脚步整齐划一,地面微微颤动。

    “啊,快,”泰拉主动牵起他的手,“舞会开始了!”

    乔鲁诺有样学样,挥挥手、踢踢腿,跟一无所知的游客没什么区别。

    突然,仿佛弦断了,惊惶的跳音与悠扬的旋律交织,音乐一时显得有些滑稽,很快,节奏激烈起来,像是有东西在暗中阴森地打着节拍。

    咚咚咚,塔兰泰拉的患者们的心脏生存着一个折叠起来的怪物,随着越发激进的节奏不断舒展开肢体,逐渐占据整座心房。

    跳舞吧!就现在。但光是舞蹈半点缓解不了内心的干渴与焦灼,人们知道,整齐的群舞已经无法满足,必须跳更多更丰富的舞才行。

    女性早已准备好了新工具,她们的手中有两枚小小的铃鼓。

    于是,她们的双手时而掐在腰间,时而翻动手臂、掌心相击,碰上手持铃鼓的鼓面,将头顶上方的气流搅碎,发出清脆响亮而齐整的镲音。

    男性的双脚大开大合地交替跳跃、原地旋转,动作幅度之大,就像是把小腿当作手臂,在空中踢踏挥舞起来。

    节奏太快,乔鲁诺背后好像被谁轻轻一推,由于跟不上舞者们的步伐,他硬生生被挤出了队伍,只好孤零零站在篝火前。

    火光在背后炙烤着,他在人群中寻找起泰拉。

    人们鲜活的模样配合着摆动的裙摆,就像花园里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鲜花绽放,又像是脾气暴躁的毒蛛挥舞着肢体。

    火光照映下,舞动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加上简单而重复的动作,这场景仿佛回到原始时代的祭祀活动。

    那些舞动的影子不是出现在身后高大的建筑物上,而像是被印刻在古老且坚硬的洞穴石壁之上。

    那些小人儿似的“文字”统统都活了,告诉来访者石壁上讲述的故事:虔诚的信徒正在将珍贵的活祭品献给他们的神明。

    再看群舞中的人们,他们脸上洋溢的热情不减,但多出了一种幸福且安宁的虔诚,无论生老面孔。

    唯有一个人没有笑,那便是塔兰泰拉,她不在乎动作全然不同的舞蹈,一眼便锁定了乔鲁诺。

    她看到他有些落魄地站在一旁,可下一秒,她又不得不裹挟在人群中,随着舞蹈的变化离开。

    再下一轮她会来吗?乔鲁诺目送她的远离。

    不,再下一轮不会,再再下一轮也不会,如果他选择一直等待。

    乔鲁诺快步上前,朝着泰拉的方向伸手。

    距离有些远,此时不知是否舞会过半,群舞恰巧变化了形态。人潮向燃烧着的篝火涌去,帮助泰拉拥向乔鲁诺,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再遥不可及。

    泰拉果断抓住了他的手,“再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又是这幅模样,乔鲁诺,刚刚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

    凑得非常近。

    铃鼓声、踢踏声、欢呼声,甚至衣料的摩擦声,为了让说话音在嘈杂的环境下传入他的耳中,泰拉的唇贴着他的耳垂讲话,乔鲁诺手指迟缓地抚上自己的耳朵。

    “呼……”泰拉喘息着,后知后觉地抚上自己的唇瓣,“对不起。”

    “没关系。”乔鲁诺的嘴动了动。

    泰拉攥紧手心,拳头抵在犯了错的嘴唇上。她脸蛋红扑扑的,听到乔鲁诺这么说,她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的脸。

    周身都是人挤人,身体不紧不慢地挨着磨蹭他,还带着羞涩的脸庞绽开了笑颜,泰拉说:“男孩儿,这时候,你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她分明不是在嘲笑他,可乔鲁诺的脸更加滚烫。

    不单纯是不好意思,而是与荷尔蒙息息相关的,这种温度和悸动无法单纯用理性来控制。

    他在想,他不是个被异性碰到了就激动充血的男孩儿。

    他很久不像这样,清晰地知道自己这一秒想要什么——他的确想要快点发生点什么,但深知场合不恰当,所以很快又强迫自己遏制住那点想法,其中的挣扎全凭想象。

    这份热量很快传递到指头、耳尖……诸如此类的身体末端。

    “那天,”乔鲁诺开口,“米斯达为你披上了衬衣,你好像在发抖,是因为什么?”

    他的表情冷淡,面颊绯红,好像不甚关心、也不解风情似的。

    可泰拉知道,他非常渴望得到问题的答案。

    有一瞬间,她几乎被他无辜的表情迷惑,如果不是她的手指被一只男性的手缠绕,腰间又被另一只手紧扣。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满意,但乔鲁诺的亲近让她感到满心的欢喜。

    “呼……”她笑了。

    她靠近,凝润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到嘴边、下巴。乔鲁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嗅到她身上的馨甜气息。即使只经历了那么一秒钟,他也不难想象嘴唇再次贴在肌肤上时柔软湿润的触感。

    她歪了歪脑袋,微微抬高下巴,垫在乔鲁诺的肩膀上,悄声说:“那是我在为心爱之人浑身颤抖!”

    乔鲁诺清楚自己并没有爱上泰拉,至少,不像米斯达那样明显地迷恋对方。

    可米斯达在场的那天,泰拉只是跟他距离进了些,那些不经意的举动却勾起他某些粗糙的想法,叫人思绪混乱。

    还有那天她特意在大热天等着他,只是想问几个莫名的问题和发出舞会的邀约。

    现在,是幸福、还是不幸福;是痛苦、还是不痛苦呢?

    他不痛苦,他知道自己没有遭受哪怕一秒钟的痛苦。可要说是否幸福——他甚至肯花时间为一只鸟去考虑什么才叫幸福,也无法判断自身的状况是否幸福。

    有了漂亮的恋人,他会清晰地感知到幸福吗?其实,他都不知道泰拉对自己这么感兴趣,更不知道自己竟然对泰拉也这么感兴趣。

    一定是因为泰拉之前将他与“那个人”做比较,搅乱了他的心神。如果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反而不会更进一步。

    他想要她,他只是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

    “呼,呼……”

    此刻,泰拉在他的手下微微地颤抖着,如同无法承受雨露的娇花。呼吸交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喘息更激烈。

    她贴近他的耳廓,鼻尖蹭着他的脸颊,柔和的话语跟热乎乎的无花果香气一同从扬起的嘴角逸出:“带我回你家,乔鲁诺。”

    ……

    红着脸的少男少女迫切地向黑夜更深处奔去,在他们身后、在乔鲁诺无暇关注的地方,有一件事仍在继续。

    舞蹈从未结束。篝火边,围成一圈的男男女女、男男女女,无论年纪和阶级,胳膊挽着胳膊,始终保持抬起一只脚抬起的姿势跳动,小腿无论向前踢踏、还是向后勾起,都不曾双脚同时着地,仿佛地面上存在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急着摆脱。

    这场火焰中的舞会望不到尽头,人们的脸上毫无疲惫之色。当他人想要找到这些人半点不快乐的证据,他们所看到的全部只有欢愉,察觉不到一丁点苦痛的流露。

    即使双眼被烟熏火燎,被火光映照得干涩不已、流下热泪,他们也不会闭上双眼,将视线偏移。

    即使不再能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与鼓动的脏器,他们也不会放下舞动的胳膊与小腿,

    因为

    多么美妙!

    祂有好事 即将发生,

    此如们他

    乐快,所以

    必须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

    旋转在这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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