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逃亲贵女
月诗燃掂掂手心里的小荷包，心里直犯嘀咕。这个月的月钱，是不是给得不对啊？
白费她一番苦心，特地做了这个联珠纹织锦缎的荷包，早知道还是用来做幅裥裙就好了。
傍晚的光从菱格窗打进来，直愣愣的，颜色虽暖，调子却冷，愈发显得她身上这件纱裙落魄。
如此少的月钱，买条质地好点的帔子都尤嫌不够，更遑论还钱了。再者说，她可是妆娘，光指望镜花坊里的普通材料，是创不出好样式的。万事开头难，甚至还没钱，好苦啊。
不知道是谁砰地一声怼门进来，丝毫不客气。月诗燃叹口气，心道肯定不是楚楚师姐就是纪师妹了。
回首看去，果然是楚楚师姐。
“这个月怎么样啊，肯定还不错吧！”楚楚师姐一边说，一边朝月诗燃走来。挽得交心髻，簪了支鎏金花钗，面贴翠钿，郁金香色的帔子随风荡漾，在满地金黄的秋天里，又好看又应景。
“呃，其实……”月诗燃还没想好怎么说才不会被人传闲话，楚楚师姐已经再开口。
“我说诗燃啊，你搞出来的那个结绿游女妆可是火遍全并州城啊，坊主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有才华的人了。除了纪师妹，我是跟坊主最久的人，我向你保证。别看你才来一个月，现在外头谁不知道咱们镜花坊有位妆娘叫月诗燃？”
瞧着楚楚师姐越挨越近，月诗燃握紧荷包准备揣怀里。谁料对方眼疾手快，捏住了小荷包一角，两人僵持半瞬。
月诗燃苦笑，只朝她问道，“楚楚师姐，我这新做的小荷包，样式还好看吧？”
“真挺不错！”
“我还富裕了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呢，你看我现在就给你找去。”月诗燃说完，揪了揪手里的小荷包，完全揪不动。
“怎么好意思要你那个新的呢？”楚楚师姐眨眨眼，笑得很明媚，“就要你这个已经用过的就行了啊。咱们姐妹，就别太客气了，显生疏。”
月诗燃只好眼睁睁瞧着楚楚师姐将荷包揣在了她自己的怀里。心好痛，要小荷包可以，咱能不能把里面的那点可怜的月钱给我留下呢？
楚楚师姐兀自说着话，“我就不打扰你创作了啊，有事你尽管叫我，可别不好意思。咱们镜花坊的人都知道，我就是个热心肠，好管事，闲不住。”
好无情的背影。
真好！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加深一分。
月余前刚穿越，就和某位贵人打了一架，被一众府兵强制送到镜花坊。那人还强调是好心，是为她好，到底是为谁好？这真的算专业对口么，怎么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好想自己做掌柜，只可惜没钱，好难过。凭她是新现代女性全网坐拥百万粉的实力妆娘来说，随手就能打造下一个潮流，困在这小小的镜花坊真的憋屈啊喂。
没有钱，还怎么实现烧钱的梦想？
“你想得很对，不愧是我选之女。”
月诗燃闻言，缓缓抚过心口，“你下次能不能注意点，不要再吓我一跳了。还有，你吓到别人的话，我被抓起来怎么办？这可是在唐朝诶！”
系统沉默半响，终于悠悠道，“你没有银子，我哪来的能量上线？你是我见过开局最穷的宿主了，我不嫌弃你，你还要嫌弃我么？我可是你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对我客气点懂么！”
“行，咱俩谁也别跟谁计较，都大度点儿。对了，话说你这个奇奇怪……非常神奇的系统，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看我早晚不拿捏住你，我的小系统。
系统呵笑两声，语气轻蔑，“自然是意识之外的绝对领域。不过，我跟你说你也不懂的，算了算了。”
月诗燃轻声笑笑，语气拐了又拐，试探道，“哦？这么说的话，我的天，你不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吧？”
等了半天，反倒听不到回答。
“系统？”
“系统——”
不会生气了吧，月诗燃抿唇，还在想怎么才能安抚一下这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系统。
对方却故作坚强，“拜托，你没有银子，导致我能量过低。所以，我只好准备下线了啊。”
下线的系统再次证明一件事，没有银子是真的没法生存的，月诗燃这样想着。她决定一鼓作气，先把这个月的月钱从楚楚师姐手里拿回来再说。
夕阳真美啊。月诗燃推开门就看见纪师妹的团花纹衫裙，银泥彩绘，轻纱薄罗，清爽自然。真喜欢啊。
“你是要找楚楚师姐吧？”纪师妹淡淡问道，她手上捏了个橘子，橘汁溢在她的纤秀指尖，光莹润泽。
月诗燃疑惑地点点头。
“那边有楚楚师姐留给你的橘子，运过来新到的。”
月诗燃顺着纪师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廊檐下靠坐旁确实有只小橘子，丝缕酸气，泛着夕阳的光晕。
她捏着鲜绿的叶子拨来拨去，点染光华。
纪师妹叹了口气，靠着廊柱只道，“楚楚师姐家里最近有点事情。就说她那个老爹吧，你刚来的那天也见过了，揪着楚楚师姐就是骂啊。她老爹欠了好大一笔赌债，现在还不上了，就要拿楚楚师姐的大姐去抵债。”
“这怎么能行啊？不能报官么？”月诗燃气道。
“若是月余前的那笔，倒是还可以请相熟的人说说情。坏就坏在，她老爹抱着翻盘的想法，与两天前新来咱们并州城的一位有钱有势的人去赌，是个官府都不敢惹的主。那人把他坑了个大的，而且指明要他其中一个貌美女儿。本来一开始是要楚楚师姐的，后来还是咱们坊主去说情……”
月诗燃放了瓣橘子进嘴，苦进心里，她缓了缓，纠结半响才道，“听说楚楚师姐是被她大姐照顾大的，这下子心里得多难受啊。所以到底欠了多少呢？大家凑一凑，再请坊主说情把债还上不行么？”
“多少？”纪师妹顿首，轻叹道，“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银子，整整一百两呐。而且那利息堪比高利贷，是要命的节奏，过一天翻一倍。你说说，再过两天就得变成多少了？上哪去凑？何况人家指明不要银子只要人，咱们坊主说情都不管用。”
“这可就难办了！但也不能不管啊。”月诗燃急地眉头都皱在一起，一口把橘子吃掉了。
纪师妹和远处阁楼上的其他妆娘打了个招呼，挥挥手离开了。
史书上的人各个丰功伟绩，而古代的平民百姓想要好好活着，真是难。
“警报！”
“警报——”
月诗燃吓了一跳，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系统报告了个大好消息。
“一号目标人物已接近，请尽快行动！重复，一号目标人物已接近，请宿主尽快行动，务必保证完成任务。注意！本次奖励金额为一百两！”
月诗燃忽然觉得心里很慌，鼓点轻轻重重的敲在心头，好似有什么指引般。她忙不迭朝着外面跑去，出了小院就是镜花坊的前厅，指引还在继续。所以说，一号目标人物在街上么？
本来她是个懒人，最害怕的运动就是长跑，可这次，她真的很想要跑赢，每一分一秒都至关重要。一百两真的很重要，可以救命的。
镜花坊的门外是并州城最热闹的街道，很快就是中秋节了，许多店家提前布置了花灯，游客众多，繁华异常。
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为什么会成为一号目标人物，又为何需要帮助才能退亲，月诗燃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嘿！说你呢，走路不知道看着点儿？把人家老婆婆撞地上了诶，怎么搞的……”
月诗燃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去扶老婆婆。
老婆婆和蔼地笑笑，只道没事。围观的人群见没什么情况，霎时间散开了。月诗燃神色抱愧，只问婆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是我来看看吧——”
一位大娘边说，边从人群中往这边走。她身后跟了位玄色袍服的男子，眉眼平直，鼻峰坚毅，一双含情目意蕴悠长，正是狄大人。
狄仁杰为先一步赶到的大娘作介绍，“这位是公孙大娘，从前可是长安城最好的大夫，现下在咱们并州府衙做些简单的工作，可是很厉害的。”
老婆婆推拒了公孙大娘的手，轻声道，“我真的没事。”
狄仁杰只朗声笑道，“婆婆，我可得跟您说，这事啊是这位月诗燃全责，我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您千万不要轻易放过她。她这个姑娘可不比别人，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啊揍了好一顿，不是个善茬儿哟。”
月诗燃也被气笑了，作势要打这位狄大人。
狄仁杰一躲，瞥见地上有枚鸡蛋，已然碎了。月诗燃下意识去摸小荷包，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月的月钱都在楚楚师姐那里呢。
“如今这世道，一枚鸡蛋可要三枚钱”，狄仁杰顿了顿，嘲笑月诗燃道，“也罢，就让我替你还给婆婆吧。不过，如此你可就一共欠我十一两又三枚钱了啊。”
婆婆闻言，想要说些什么，公孙大娘却阻止了她，“您呀这可是还不如我看得明白喽，钱啊情啊，都是缘分。只要好好经营，都是复利。”
月诗燃恍惚间觉得那鼓点又在轻轻重重地敲，反反复复响个不停。她四下张望，却只看到一抹白色倩影。
应该不会吧。
还是先追上去再说。
她跑得飞快，目光坚定，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狄仁杰没拉住她，便在后面三步并两步地追。
“警报！”
“警报——”
“一号目标人物身份已确认！重复，一号目标人物身份已确认，姜姝容！来自长安城，两天前到达并州。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本次奖励金额为一百两。”
“你在追什么你告诉我！”狄仁杰终于一把拉住了月诗燃，将她紧紧拽住。他的目光很急切，带着询问的色彩，似乎要把对方看穿。
月诗燃眨眼的工夫，白色倩影再也消失不见，她急得捂住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狄大人的问题。
华灯初上，只有她最落寞。
狄仁杰缓口气，稳定下来，柔声轻道，“我想请你吃面……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月诗燃抬起头来，汗珠隐藏在额前细碎的头发里，她摸摸身上并不存在的小荷包，极其窘迫，只道，“真的好抱歉，我没有钱，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的，我……”
“我知道的”，狄仁杰撇过头去，声音缓缓，“我都知道，所以我想请你吃面。你，愿意么？”
月诗燃的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好耶，那我们快走吧。去哪儿吃面？去荣华酒楼吧，听说那里好像还不错。”
荣华酒楼，是全并州最贵的地方。狄仁杰微微笑道，“好啊。你是听谁说的？”
“听我们镜花坊坊主说得啊。”
不愧是全并州把首饰卖得没有最贵、只有更贵的坊主，狄仁杰汗颜。
在荣华酒楼大堂靠窗的位置，月诗燃和狄仁杰坐下了。大堂的店小二统一着装为兰色长身圆领袍，袖口往上卷边翻两番，露出截菱纹罗的料子，暗绣着几片竹叶，很是雅致。
月诗燃听着店小二的介绍，还在纠结，却听得对面的狄大人温文尔雅地点了两碗素面。
狄仁杰抿口茶，悠然道，“对了，你不是说要还给我一个新荷包么，大半月都过去了，也许我要等下个月才能收到？”
“其实我是做好了的，还特地选了匹织锦缎的料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恰巧送给了楚楚师姐”，月诗燃犹疑道。
狄仁杰沉默不语。
月诗燃望着桌面，黑檀漆的桌子光彩照人。
一时间，她们这个角落显得格外安静，与热闹的大堂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样子的？”
月诗燃反应了一瞬，才开始回想，“样子啊，就是二色彩丝，主体是松竹梅，联珠纹底，蹙金绣，浅绿菱纹罗做里。”
店小二手持的漆盘嵌螺钿绘寿桃，上面端放着两只蔷薇色波浪边琉璃小碗，盛着素面，显得可爱。
月诗燃认真地品尝了下，聊着聊着天，悠然道，“明年生日你还来找我，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狄仁杰哑然失笑，他随后又看见月诗燃的口型在说——比这好吃一万倍。
从荣华酒楼离开，狄仁杰要送她回镜花坊，月诗燃推拒了。她给出的理由是离得太近了，没必要。但她心里想着的却是目标人物，她想尽快完成任务。
路上的游客大半都散去了，此刻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也算对影成三人。心里装着事，步子就较平时慢了些。月诗燃数着步子，听着身后之人脚步声的频率，猛然回头。
不算影子，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是那抹不久前消失在她视线中的白色倩影，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忽然想起系统的提示，这个人的名字叫姜姝容，真是人如其名。清艳至极，像浮动在后世的诗词，须向梦中寻。
月诗燃伸手将对方的斗篷拢得更紧些，又问道，“你吃过了么？要不要我做碗面给你吃。”
直到回到镜花坊的小院，月诗燃才再次开口，“你为何什么都不问，就一路跟我回来？”
姜姝容解开斗篷系带，清音徐落，“我看见你和一位大人讨论落在地上的那枚鸡蛋，还看见你们讨论寿面。我就想着呢，你一定是个心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姑娘。而我现下，真得很需要帮助，你会帮我的对么？”
真是好蛊惑人心的一张脸，好美的声音，月诗燃的心怦怦，“你相信天意么？也许，我们就是命中注定会相遇。”虽然是系统指定，但跨越时空才能见到的你，如何不敢算作命运。
门外响起大踏步的声音，月诗燃猛然回神，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犯了难。她指着屏风后的箱笼道，“你先暂且在此躲上一时半刻，等我看看情况。”
姜姝容没有半分犹豫，立时将自己藏了起来。
进来的人还是楚楚师姐，如同下午那般，她的眉间笼着一层愁色，唇角笑意微不可见。
“楚楚师姐，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间走动，今天不回家了么？”
楚楚将肩上的包袱卸下，拎在手中，轻叹道，“家中有点事情，父亲说叫我暂时不要回去了。本来此处就是我们二人共同居住，你不会是不习惯了吧？”
月诗燃笑笑，柔声道，“哪儿能啊，就刚才还在想着你呢。话说，咱们镜花坊有游氏一族保护着，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这坊主的未婚夫游寻芳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可都还没见过呢。”
“同坊主年岁一样，是位清秀公子。”
“坊主婚期将近，做世家大族的夫人自古难题颇多。咱们镜花坊的事情本来就多，也挺不容易，更不用说以后了。”
楚楚师姐凝视着月诗燃，平静笑道，“镜花坊的管理问题，坊主自有考量。你搞好你的创作，不用想这么多。就像你前些日子创的那个结绿游女妆，什么时候火出并州，火到长安城了，就到有你忙的时候了。”
月诗燃哂笑两声，抬首就见楚楚师姐拎着包袱往屏风处去，要打开箱笼。她站起身，便听到对方啊的一声。
楚楚师姐很惊讶，但还是尽量压低声音，缓声道，“你……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真是好像话本里的美艳女鬼！吓我一大跳，还穿着件白裙裳。”
姜姝容闻言，不好意思的从箱笼里踏出来，长裙葳蕤在地。月诗燃走向她，她便迎上去又躲其身后。烛光照的她影子斜斜，映在菱格窗上，更显鬼魅气质。
“解释解释吧，这个屋子如此热闹，倒显得我楚楚像个外人了。”
月诗燃听罢，回首望向姜姝容，以眼神示意她可以放心。
“我的故事实在有些难为情……我是个逃亲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出逃了”，姜姝容顿了顿又坚定地望向楚楚师姐，“第一次逃亲去汴州，刚进城门便被通报抓住了。”
楚楚师姐小小地讶然，微不可闻。
“可以说我的逃亲是家族的耻辱，再被抓回去就更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我的未婚夫是个十分不堪的人，怎奈何家族的把柄被他抓住了，此事可大可小。所以，这件事连我娘都保不了我，何况我只是个庶女，没有嫡长姐重要的。”
“对家族做贡献这件事，要如何定义，我实在不知。我望着天，也觉得天在望着我，我有许多话，讲不出来。”
楚楚师姐却似乎被触动到了，她将手上的包袱放进箱笼里，稳稳地合上盖子。
姜姝容见楚楚师姐空出手来，双臂张开，便上前与她拥在一起。
月诗燃在一侧柔声问道，“你这位未婚夫是很有权势的人么？”
“挺复杂的。权嘛，倒也谈不上，全然一副小人做派。但确实是个官府都不敢惹的主，他这次准备亲自抓我回去，也追到并州了。这两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名字传遍大街小巷，就是那个叫做王清臣的人了。”
“竟然是他！”楚楚师姐惊呼出声。
月诗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与姜姝容互相望望，随后气道，“真想结果了这个人，怎么到处作恶多端！”
楚楚师姐语气平静，“知道你能一拳打倒狄大人，但也犯不着为了王清臣这种小人惹上事。人在做，天在看，他一定会有报应的，不会很远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拳打狄仁杰的女中豪杰啊，我的天，真不看出来你这仙气清冷若此，竟然还有如此强的爆发力。”姜姝容不免取笑道。
“连你都听说了？”
“你应该问全并州还有谁不知道才对诶。”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古人诚不欺我！”
“咚！”
“咚咚——”
楚楚师姐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互相看看，彼此心知肚明。
“楚楚师姐？诗燃，你们睡了么？”原来是纪师妹在敲门，她住在隔壁，挨得近，难免被吵到。
月诗燃扬声答道，“楚楚师姐有心事，心情低落些，我正在哄她睡。”
却不想，三个人站在一起，在烛光的照耀下，影子被拖得老长映在菱格窗上。纪师妹的眼眸微黯，道声晚安后便利落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纪师妹又来梆梆敲门，她的声音洪亮又犀利，“快些去看看吧！坊主正在府衙呢，王清臣昨日晚间在荣华酒楼调戏咱们坊主，被游公子知道后提告他了。主审正是狄仁杰狄大人！”
屋内的三人闻言匆匆穿戴好，推开门，令得纪师妹一愣。她指着那位陌生的女子直问道，“她是谁？”
楚楚师姐凛然慨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小院里来了个绝色姑娘的事，霎时间传遍汇集了全并州最有创意的妆娘的镜花坊。
白费她一番苦心，特地做了这个联珠纹织锦缎的荷包，早知道还是用来做幅裥裙就好了。
傍晚的光从菱格窗打进来，直愣愣的，颜色虽暖，调子却冷，愈发显得她身上这件纱裙落魄。
如此少的月钱，买条质地好点的帔子都尤嫌不够，更遑论还钱了。再者说，她可是妆娘，光指望镜花坊里的普通材料，是创不出好样式的。万事开头难，甚至还没钱，好苦啊。
不知道是谁砰地一声怼门进来，丝毫不客气。月诗燃叹口气，心道肯定不是楚楚师姐就是纪师妹了。
回首看去，果然是楚楚师姐。
“这个月怎么样啊，肯定还不错吧！”楚楚师姐一边说，一边朝月诗燃走来。挽得交心髻，簪了支鎏金花钗，面贴翠钿，郁金香色的帔子随风荡漾，在满地金黄的秋天里，又好看又应景。
“呃，其实……”月诗燃还没想好怎么说才不会被人传闲话，楚楚师姐已经再开口。
“我说诗燃啊，你搞出来的那个结绿游女妆可是火遍全并州城啊，坊主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有才华的人了。除了纪师妹，我是跟坊主最久的人，我向你保证。别看你才来一个月，现在外头谁不知道咱们镜花坊有位妆娘叫月诗燃？”
瞧着楚楚师姐越挨越近，月诗燃握紧荷包准备揣怀里。谁料对方眼疾手快，捏住了小荷包一角，两人僵持半瞬。
月诗燃苦笑，只朝她问道，“楚楚师姐，我这新做的小荷包，样式还好看吧？”
“真挺不错！”
“我还富裕了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呢，你看我现在就给你找去。”月诗燃说完，揪了揪手里的小荷包，完全揪不动。
“怎么好意思要你那个新的呢？”楚楚师姐眨眨眼，笑得很明媚，“就要你这个已经用过的就行了啊。咱们姐妹，就别太客气了，显生疏。”
月诗燃只好眼睁睁瞧着楚楚师姐将荷包揣在了她自己的怀里。心好痛，要小荷包可以，咱能不能把里面的那点可怜的月钱给我留下呢？
楚楚师姐兀自说着话，“我就不打扰你创作了啊，有事你尽管叫我，可别不好意思。咱们镜花坊的人都知道，我就是个热心肠，好管事，闲不住。”
好无情的背影。
真好！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加深一分。
月余前刚穿越，就和某位贵人打了一架，被一众府兵强制送到镜花坊。那人还强调是好心，是为她好，到底是为谁好？这真的算专业对口么，怎么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好想自己做掌柜，只可惜没钱，好难过。凭她是新现代女性全网坐拥百万粉的实力妆娘来说，随手就能打造下一个潮流，困在这小小的镜花坊真的憋屈啊喂。
没有钱，还怎么实现烧钱的梦想？
“你想得很对，不愧是我选之女。”
月诗燃闻言，缓缓抚过心口，“你下次能不能注意点，不要再吓我一跳了。还有，你吓到别人的话，我被抓起来怎么办？这可是在唐朝诶！”
系统沉默半响，终于悠悠道，“你没有银子，我哪来的能量上线？你是我见过开局最穷的宿主了，我不嫌弃你，你还要嫌弃我么？我可是你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对我客气点懂么！”
“行，咱俩谁也别跟谁计较，都大度点儿。对了，话说你这个奇奇怪……非常神奇的系统，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看我早晚不拿捏住你，我的小系统。
系统呵笑两声，语气轻蔑，“自然是意识之外的绝对领域。不过，我跟你说你也不懂的，算了算了。”
月诗燃轻声笑笑，语气拐了又拐，试探道，“哦？这么说的话，我的天，你不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吧？”
等了半天，反倒听不到回答。
“系统？”
“系统——”
不会生气了吧，月诗燃抿唇，还在想怎么才能安抚一下这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系统。
对方却故作坚强，“拜托，你没有银子，导致我能量过低。所以，我只好准备下线了啊。”
下线的系统再次证明一件事，没有银子是真的没法生存的，月诗燃这样想着。她决定一鼓作气，先把这个月的月钱从楚楚师姐手里拿回来再说。
夕阳真美啊。月诗燃推开门就看见纪师妹的团花纹衫裙，银泥彩绘，轻纱薄罗，清爽自然。真喜欢啊。
“你是要找楚楚师姐吧？”纪师妹淡淡问道，她手上捏了个橘子，橘汁溢在她的纤秀指尖，光莹润泽。
月诗燃疑惑地点点头。
“那边有楚楚师姐留给你的橘子，运过来新到的。”
月诗燃顺着纪师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廊檐下靠坐旁确实有只小橘子，丝缕酸气，泛着夕阳的光晕。
她捏着鲜绿的叶子拨来拨去，点染光华。
纪师妹叹了口气，靠着廊柱只道，“楚楚师姐家里最近有点事情。就说她那个老爹吧，你刚来的那天也见过了，揪着楚楚师姐就是骂啊。她老爹欠了好大一笔赌债，现在还不上了，就要拿楚楚师姐的大姐去抵债。”
“这怎么能行啊？不能报官么？”月诗燃气道。
“若是月余前的那笔，倒是还可以请相熟的人说说情。坏就坏在，她老爹抱着翻盘的想法，与两天前新来咱们并州城的一位有钱有势的人去赌，是个官府都不敢惹的主。那人把他坑了个大的，而且指明要他其中一个貌美女儿。本来一开始是要楚楚师姐的，后来还是咱们坊主去说情……”
月诗燃放了瓣橘子进嘴，苦进心里，她缓了缓，纠结半响才道，“听说楚楚师姐是被她大姐照顾大的，这下子心里得多难受啊。所以到底欠了多少呢？大家凑一凑，再请坊主说情把债还上不行么？”
“多少？”纪师妹顿首，轻叹道，“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银子，整整一百两呐。而且那利息堪比高利贷，是要命的节奏，过一天翻一倍。你说说，再过两天就得变成多少了？上哪去凑？何况人家指明不要银子只要人，咱们坊主说情都不管用。”
“这可就难办了！但也不能不管啊。”月诗燃急地眉头都皱在一起，一口把橘子吃掉了。
纪师妹和远处阁楼上的其他妆娘打了个招呼，挥挥手离开了。
史书上的人各个丰功伟绩，而古代的平民百姓想要好好活着，真是难。
“警报！”
“警报——”
月诗燃吓了一跳，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系统报告了个大好消息。
“一号目标人物已接近，请尽快行动！重复，一号目标人物已接近，请宿主尽快行动，务必保证完成任务。注意！本次奖励金额为一百两！”
月诗燃忽然觉得心里很慌，鼓点轻轻重重的敲在心头，好似有什么指引般。她忙不迭朝着外面跑去，出了小院就是镜花坊的前厅，指引还在继续。所以说，一号目标人物在街上么？
本来她是个懒人，最害怕的运动就是长跑，可这次，她真的很想要跑赢，每一分一秒都至关重要。一百两真的很重要，可以救命的。
镜花坊的门外是并州城最热闹的街道，很快就是中秋节了，许多店家提前布置了花灯，游客众多，繁华异常。
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为什么会成为一号目标人物，又为何需要帮助才能退亲，月诗燃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嘿！说你呢，走路不知道看着点儿？把人家老婆婆撞地上了诶，怎么搞的……”
月诗燃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去扶老婆婆。
老婆婆和蔼地笑笑，只道没事。围观的人群见没什么情况，霎时间散开了。月诗燃神色抱愧，只问婆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是我来看看吧——”
一位大娘边说，边从人群中往这边走。她身后跟了位玄色袍服的男子，眉眼平直，鼻峰坚毅，一双含情目意蕴悠长，正是狄大人。
狄仁杰为先一步赶到的大娘作介绍，“这位是公孙大娘，从前可是长安城最好的大夫，现下在咱们并州府衙做些简单的工作，可是很厉害的。”
老婆婆推拒了公孙大娘的手，轻声道，“我真的没事。”
狄仁杰只朗声笑道，“婆婆，我可得跟您说，这事啊是这位月诗燃全责，我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您千万不要轻易放过她。她这个姑娘可不比别人，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啊揍了好一顿，不是个善茬儿哟。”
月诗燃也被气笑了，作势要打这位狄大人。
狄仁杰一躲，瞥见地上有枚鸡蛋，已然碎了。月诗燃下意识去摸小荷包，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月的月钱都在楚楚师姐那里呢。
“如今这世道，一枚鸡蛋可要三枚钱”，狄仁杰顿了顿，嘲笑月诗燃道，“也罢，就让我替你还给婆婆吧。不过，如此你可就一共欠我十一两又三枚钱了啊。”
婆婆闻言，想要说些什么，公孙大娘却阻止了她，“您呀这可是还不如我看得明白喽，钱啊情啊，都是缘分。只要好好经营，都是复利。”
月诗燃恍惚间觉得那鼓点又在轻轻重重地敲，反反复复响个不停。她四下张望，却只看到一抹白色倩影。
应该不会吧。
还是先追上去再说。
她跑得飞快，目光坚定，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狄仁杰没拉住她，便在后面三步并两步地追。
“警报！”
“警报——”
“一号目标人物身份已确认！重复，一号目标人物身份已确认，姜姝容！来自长安城，两天前到达并州。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本次奖励金额为一百两。”
“你在追什么你告诉我！”狄仁杰终于一把拉住了月诗燃，将她紧紧拽住。他的目光很急切，带着询问的色彩，似乎要把对方看穿。
月诗燃眨眼的工夫，白色倩影再也消失不见，她急得捂住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狄大人的问题。
华灯初上，只有她最落寞。
狄仁杰缓口气，稳定下来，柔声轻道，“我想请你吃面……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月诗燃抬起头来，汗珠隐藏在额前细碎的头发里，她摸摸身上并不存在的小荷包，极其窘迫，只道，“真的好抱歉，我没有钱，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的，我……”
“我知道的”，狄仁杰撇过头去，声音缓缓，“我都知道，所以我想请你吃面。你，愿意么？”
月诗燃的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好耶，那我们快走吧。去哪儿吃面？去荣华酒楼吧，听说那里好像还不错。”
荣华酒楼，是全并州最贵的地方。狄仁杰微微笑道，“好啊。你是听谁说的？”
“听我们镜花坊坊主说得啊。”
不愧是全并州把首饰卖得没有最贵、只有更贵的坊主，狄仁杰汗颜。
在荣华酒楼大堂靠窗的位置，月诗燃和狄仁杰坐下了。大堂的店小二统一着装为兰色长身圆领袍，袖口往上卷边翻两番，露出截菱纹罗的料子，暗绣着几片竹叶，很是雅致。
月诗燃听着店小二的介绍，还在纠结，却听得对面的狄大人温文尔雅地点了两碗素面。
狄仁杰抿口茶，悠然道，“对了，你不是说要还给我一个新荷包么，大半月都过去了，也许我要等下个月才能收到？”
“其实我是做好了的，还特地选了匹织锦缎的料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恰巧送给了楚楚师姐”，月诗燃犹疑道。
狄仁杰沉默不语。
月诗燃望着桌面，黑檀漆的桌子光彩照人。
一时间，她们这个角落显得格外安静，与热闹的大堂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样子的？”
月诗燃反应了一瞬，才开始回想，“样子啊，就是二色彩丝，主体是松竹梅，联珠纹底，蹙金绣，浅绿菱纹罗做里。”
店小二手持的漆盘嵌螺钿绘寿桃，上面端放着两只蔷薇色波浪边琉璃小碗，盛着素面，显得可爱。
月诗燃认真地品尝了下，聊着聊着天，悠然道，“明年生日你还来找我，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狄仁杰哑然失笑，他随后又看见月诗燃的口型在说——比这好吃一万倍。
从荣华酒楼离开，狄仁杰要送她回镜花坊，月诗燃推拒了。她给出的理由是离得太近了，没必要。但她心里想着的却是目标人物，她想尽快完成任务。
路上的游客大半都散去了，此刻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也算对影成三人。心里装着事，步子就较平时慢了些。月诗燃数着步子，听着身后之人脚步声的频率，猛然回头。
不算影子，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是那抹不久前消失在她视线中的白色倩影，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忽然想起系统的提示，这个人的名字叫姜姝容，真是人如其名。清艳至极，像浮动在后世的诗词，须向梦中寻。
月诗燃伸手将对方的斗篷拢得更紧些，又问道，“你吃过了么？要不要我做碗面给你吃。”
直到回到镜花坊的小院，月诗燃才再次开口，“你为何什么都不问，就一路跟我回来？”
姜姝容解开斗篷系带，清音徐落，“我看见你和一位大人讨论落在地上的那枚鸡蛋，还看见你们讨论寿面。我就想着呢，你一定是个心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姑娘。而我现下，真得很需要帮助，你会帮我的对么？”
真是好蛊惑人心的一张脸，好美的声音，月诗燃的心怦怦，“你相信天意么？也许，我们就是命中注定会相遇。”虽然是系统指定，但跨越时空才能见到的你，如何不敢算作命运。
门外响起大踏步的声音，月诗燃猛然回神，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犯了难。她指着屏风后的箱笼道，“你先暂且在此躲上一时半刻，等我看看情况。”
姜姝容没有半分犹豫，立时将自己藏了起来。
进来的人还是楚楚师姐，如同下午那般，她的眉间笼着一层愁色，唇角笑意微不可见。
“楚楚师姐，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间走动，今天不回家了么？”
楚楚将肩上的包袱卸下，拎在手中，轻叹道，“家中有点事情，父亲说叫我暂时不要回去了。本来此处就是我们二人共同居住，你不会是不习惯了吧？”
月诗燃笑笑，柔声道，“哪儿能啊，就刚才还在想着你呢。话说，咱们镜花坊有游氏一族保护着，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这坊主的未婚夫游寻芳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可都还没见过呢。”
“同坊主年岁一样，是位清秀公子。”
“坊主婚期将近，做世家大族的夫人自古难题颇多。咱们镜花坊的事情本来就多，也挺不容易，更不用说以后了。”
楚楚师姐凝视着月诗燃，平静笑道，“镜花坊的管理问题，坊主自有考量。你搞好你的创作，不用想这么多。就像你前些日子创的那个结绿游女妆，什么时候火出并州，火到长安城了，就到有你忙的时候了。”
月诗燃哂笑两声，抬首就见楚楚师姐拎着包袱往屏风处去，要打开箱笼。她站起身，便听到对方啊的一声。
楚楚师姐很惊讶，但还是尽量压低声音，缓声道，“你……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真是好像话本里的美艳女鬼！吓我一大跳，还穿着件白裙裳。”
姜姝容闻言，不好意思的从箱笼里踏出来，长裙葳蕤在地。月诗燃走向她，她便迎上去又躲其身后。烛光照的她影子斜斜，映在菱格窗上，更显鬼魅气质。
“解释解释吧，这个屋子如此热闹，倒显得我楚楚像个外人了。”
月诗燃听罢，回首望向姜姝容，以眼神示意她可以放心。
“我的故事实在有些难为情……我是个逃亲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出逃了”，姜姝容顿了顿又坚定地望向楚楚师姐，“第一次逃亲去汴州，刚进城门便被通报抓住了。”
楚楚师姐小小地讶然，微不可闻。
“可以说我的逃亲是家族的耻辱，再被抓回去就更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我的未婚夫是个十分不堪的人，怎奈何家族的把柄被他抓住了，此事可大可小。所以，这件事连我娘都保不了我，何况我只是个庶女，没有嫡长姐重要的。”
“对家族做贡献这件事，要如何定义，我实在不知。我望着天，也觉得天在望着我，我有许多话，讲不出来。”
楚楚师姐却似乎被触动到了，她将手上的包袱放进箱笼里，稳稳地合上盖子。
姜姝容见楚楚师姐空出手来，双臂张开，便上前与她拥在一起。
月诗燃在一侧柔声问道，“你这位未婚夫是很有权势的人么？”
“挺复杂的。权嘛，倒也谈不上，全然一副小人做派。但确实是个官府都不敢惹的主，他这次准备亲自抓我回去，也追到并州了。这两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名字传遍大街小巷，就是那个叫做王清臣的人了。”
“竟然是他！”楚楚师姐惊呼出声。
月诗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与姜姝容互相望望，随后气道，“真想结果了这个人，怎么到处作恶多端！”
楚楚师姐语气平静，“知道你能一拳打倒狄大人，但也犯不着为了王清臣这种小人惹上事。人在做，天在看，他一定会有报应的，不会很远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拳打狄仁杰的女中豪杰啊，我的天，真不看出来你这仙气清冷若此，竟然还有如此强的爆发力。”姜姝容不免取笑道。
“连你都听说了？”
“你应该问全并州还有谁不知道才对诶。”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古人诚不欺我！”
“咚！”
“咚咚——”
楚楚师姐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互相看看，彼此心知肚明。
“楚楚师姐？诗燃，你们睡了么？”原来是纪师妹在敲门，她住在隔壁，挨得近，难免被吵到。
月诗燃扬声答道，“楚楚师姐有心事，心情低落些，我正在哄她睡。”
却不想，三个人站在一起，在烛光的照耀下，影子被拖得老长映在菱格窗上。纪师妹的眼眸微黯，道声晚安后便利落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纪师妹又来梆梆敲门，她的声音洪亮又犀利，“快些去看看吧！坊主正在府衙呢，王清臣昨日晚间在荣华酒楼调戏咱们坊主，被游公子知道后提告他了。主审正是狄仁杰狄大人！”
屋内的三人闻言匆匆穿戴好，推开门，令得纪师妹一愣。她指着那位陌生的女子直问道，“她是谁？”
楚楚师姐凛然慨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小院里来了个绝色姑娘的事，霎时间传遍汇集了全并州最有创意的妆娘的镜花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