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空。

    莽莽青山中,有一处小小悬崖,悬崖边斜伸出一棵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下,绑着一个美貌少女。

    少女双手缚于身后,低垂着头,发髻散乱,山风吹起,满头乱发飞舞,说不出的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低垂的头缓缓动了下。

    抬头,扭头。

    紧接着美目圆睁,杏口大张,“啊,救命!救命啊!”

    尖叫声自她喉咙溢出,比山风还凄厉。

    刘琉一颗心悬在半空,几乎停止跳动.

    她一定还没醒,还在睡梦中,而且是噩梦。

    对恐高的人来说,被绑在悬崖上,更是噩梦中的噩梦!

    “想明白了?”背后传来冷厉的声音。

    可不是噩梦咋滴,还有催命鬼。

    刘琉想也不想,拼命点头,“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管它想明白什么呢,想明白就对了。

    “想明白就好,”背后之人挟着冷漠肃杀之气,缓缓靠近,语调低沉阴狠,“大当家英雄盖世,哪轮到你这歌伎嫌弃?再想不明白,某就割断绳索,把你扔下悬崖喂野狼。”

    刘琉懵圈,什么大当家,什么歌伎,剧情还挺丰富?

    细节先不讨论,她头点得比鸡啄米还麻利,“明白,我明白,都明白。”

    废话别多说,赶紧放我下来吧您。

    那人重重哼了声,上手拆解绳结,动作野蛮粗鲁。

    刘琉身体被麻绳磨得火辣辣疼,也不敢吱声,直到绑在身上的绳索松开,那人将她从崖边拉到岩石后,她才悄悄松口气。

    这口气没松到底,那人又用力一扯,刘琉立马摔个脚朝天。

    屁股先着地,尾椎骨刺痛,刘琉眼前一黑,一口气闷在胸口,半天没缓过劲。

    那人却半点停顿也无,上手钳住她的脚踝,破麻布袋一样把她向后一甩,直接倒扛在肩上。

    刘琉疼得喘气都困难,视线模糊中,只见那人的短褐垮裤草鞋晃来晃去。

    眼下情况太过诡异,她大胆怀疑,自己穿越了。只不知穿到什么破地方。

    “大当家,人带来了。”

    随着一声断喝,刘琉被扔在地上。

    “石七,你怎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大当家看上的小娘子,你给摔坏怎么办?”旁边有人阴阳怪气。

    “摔坏有什么打紧,镇州城里歌伎不少,某再为大当家寻一个便是。”一路扛着刘琉过来的石七毫不在意。

    另一人却道,“城里歌伎再多,大当家看不上,你有法子?这一位听说打淮南道来的,整个河北也找不到这般水灵的。”

    刘琉心一寒,慢慢琢磨过味来,她不光穿越,还穿成被劫到匪窝的小歌伎。

    脑海中自动跳出个满脸胡髭的彪形大汉,疵着大黄牙色迷迷地向她招手……

    刘琉打个激灵,一巴掌拍死脑海中的大汉。

    这时,清朗的声音传来,似女似男,雌雄莫辨。

    “休得胡言。”

    第一个字还在五米开外,最后一个字已近在耳边。

    有力的双手扶住她的臂膀,用力将她搀起,“娘子可安好?”

    刘琉羽睫轻闪,颤巍巍睁眼,正对上一双凤目,冷静,强势,又温柔。

    没有胡须,没有喉结!

    大当家是个女人?

    谁能告诉她,她这是穿到了什么世界。

    许是她眼神中的挣扎怀疑刺痛了眼前人,扶住她的手用力撤回,声音也变得冷漠,“不是说想明白了?”

    刘琉的身体失去支撑,又摔到地上,像个残破的麻布袋。

    石七上前一步,“方才在崖边,不过挂了半个时辰,就嚎起来,说是想明白了。”

    随即铁钳般的大手迅疾掐住刘琉的肩,“贱婢,敢戏耍大当家,某这就将你扔下悬崖喂野狼。”

    刘琉没提防又被提溜起来,惊叫,“没有,不敢,我想明白了,真明白了。”

    铁钳一松,刘琉又被扔在地上,膝盖骨撞在地面上,生疼,疼得眼泪珠子都飙出来了。

    刘琉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直地看向首座的戎装女子,大声道,“我想明白了。”

    都是女人,怕什么,总比野狼好处。先过眼前这一关。

    “哦?”大当家才刚落座,又起身,“果真想明白了?”

    “是。”刘琉坚定地应答。

    大当家展颜一笑,清俊的脸春风拂过,英姿勃发。

    凭良心讲,大当家并不丑,身材高挺,有种雌雄莫辨的英气。

    下一瞬,她又闪现到刘琉面前,双手轻抬,把刘琉扶起来,凤眸又漫出柔情,“只要你肯真心跟我,某不会亏待你。”

    刘琉小腿一软,差点又跌倒,小心地咽口唾沫,“谢大当家抬爱。”

    大当家扶她到侧座坐下,又亲自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以后便是一家人,无需客套。之前月徊楼的大娘唤你轻颜,你的本名唤什么?”

    月徊楼估计就是这具身体之前做歌伎的地方。

    刘琉抿了口茶水,心道我哪知道这具身体本名叫什么,丁点记忆也没留给我。

    既然大家都不知,索性心一横,“我叫刘琉。”

    大当家轻笑,“好,以后我唤你琉娘。”

    刘琉头皮一麻,琉娘什么的,听起来太诡异了吧。

    不过她还没胆子跟个武力高强的女匪讨价还价,只好点点头。

    她这一颔首,在大当家看来,就是欲语还休、欲拒还迎、娇羞婉转的小女儿情态,当下意气风发,挥手号令,“让弟兄们准备起来,酒肉摆上,今晚某要迎亲,洞房。”

    “洞房”两个字像两块大石头砸在刘琉头上,她身子一抖,半杯茶都泼出来。

    大当家当即察觉,抬手撤下她手中的茶杯,置于案上,转而握紧她的手,“琉娘莫怕,咱俩成亲之后,便是一家人,你当是这清风寨的大娘子,弟兄们敬你便如敬我,谁敢僭越,我拿他是问。”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刘琉心头一紧,勉强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谢大当家抬爱。”

    “说了无需客套,你唤我丹娘便是。”

    “丹,丹娘。”刘琉狠下心,颤颤叫出口。

    大当家喜出望外,重重握了下她的手,随即唤人带她回房梳洗休息,等待晚上的大婚。

    刘琉如行尸走肉般,任人带她回房,梳洗。

    等周遭都安静下来,她才有空细思这大半天的遭遇,真就是,活见鬼。

    从朝气蓬勃的准大学生,到朝不保夕的小歌女,飞流直下三千尺,还要和武力值高强的大姐姐成亲,这是什么逆天剧情?这里的人观念这么开放的吗?

    从不从?不从,就要丢下山崖喂狼;

    从?她还没准备好,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准备好。

    要不,跑?

    她心思一起,抬眼四顾,灰蓝色石砌墙,前后开着小小的窗,仅供天光泄入,屋里胡床矮桌,墙上挂着长弓,墙角案边均系着红绸。屋顶是原木房梁,压着灰色石板。

    凭她的本事,飞檐走壁是别想了,通向屋外的木门早从外面锁上了。

    说什么一家人,还是不信她!

    刘琉且急且恼,却又怀抱一丝侥幸,说不定下一刻她就回去了呢。

    侥幸终归是侥幸.

    窗隙漏进的天光,慢慢从墙脚爬到半腰的时候,屋外唢呐声、擂鼓声渐起,整个山头喧闹起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大当家托着两套喜服入内,“吉时将近,快快换上喜服。”

    她一套绿色喜服往刘琉面前一放,自己拿起红色喜袍避入侧间。

    刘琉看她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里松了口气,竟然觉得大当家有些体贴。

    她忙摇头把诡异的想法刨除,低头看着手中的绿色喜服。

    红男绿女,大约是明朝以前,不过也不一定,架空文那么多,各朝习俗乱炖都有可能。

    喜服大约是成衣铺子买的,针脚粗糙,绣花凌乱,布料也有些硬。

    触感却很真实。

    刘琉呆呆地看着,悲从心来,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她马上要和一位土匪大姐成亲,然后在山寨里过活?

    虽然大姐长相不差,看着也怪体贴的,可她人生里没设想过和女孩子结婚啊。

    当然,穿越这种事更没想到。

    从积极的角度看,不用生孩子了不是?

    不过,这事也不一定。

    刘琉胡思乱想,半晌没有动作,那边土匪大姐已经换好喜袍,从侧间步出。

    她身材高桃,面貌清秀,穿土匪衣袍的时候不显,换上族新的红袍,端的是俊逸风流。

    刘琉傻傻的看着,丹娘旋身一转,袍袖带风,“好看吗?”

    刘琉呆呆地回,“姐姐真好看。”

    姐姐这个词取悦了丹娘,她展颜一笑,“私下无人处,你便唤我姐姐。”

    刘琉又呆呆地点头。

    “怎的还不换衣服?”丹娘靠近,轻问,声音酥酥沉沉,羽毛般拂过耳际。

    刘琉小脸一红,“这就换。你,能不能先出去?”

    丹娘哂笑道,“好,我去招呼弟兄们,你自换好,一会有人来带你出去。”

    临出门,却又转身,动情道,“琉娘,你这样,我很欢喜。许你尚怪我自月徊楼将你掳来,但你是我第一个牵挂之人,我放不下。你且放心,此番咱们成亲,我定一生一世对你好,决不叫你后悔。”

    说完,也不待刘琉回应,开门离去。

    刘琉怔怔的,丹娘动心之人只剩具皮囊,芯子早不在了,若她告知真相,丹娘会不会放了她?

    她决定洞房前看看情势,若实在突破不了心理这关,便赌一把。

    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越发欢畅,人声鼎沸,刘琉几乎能想像闹哄哄的场景。

    一想到这场景应用到她身上,就有些不寒而栗。

    窗隙的天光越发淡了,夜幕逐渐拉开。

    刘琉仍呆坐着,堆在身侧的绿色喜服如同一筐热炭,烤得她口干舌燥,心头发慌。

    脑海中无数个小人混战不休,始终想不出万全之策。

    正当她咬牙准备换上喜服的时候,外头的唢呐和鼓声突然停下来。

    夜静得可怕,只有夜风呼啸过窗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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