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相亲群。

    当时还是姜夕的妈妈执意让姜夕加的。

    群里每天都会发一些年轻人的相亲资料,偶尔会举办一次线下相亲大会,大家可以自愿报名参加。

    而刚刚发出的照片,就是今天正在举行的相亲大会实时照片。

    姜夕是通过那件季睿常穿的黑白格子衬衫认出他的。

    她点开照片,简单翻看一圈,有两张照片拍到了季睿。

    一张是他刚入场时的签字侧拍,还有一张是季睿和女嘉宾抱在一起游戏互动的笑颜。

    姜夕看到照片的时候,并没有太多额外情绪。

    手机响了一声,是季睿发来的消息。

    【好哇,我们去阳春路那边吃,怎么样?】

    看来是相亲大会结束了,季睿终于得空给姜夕回了消息。

    姜夕将季睿在相亲大会签到的那张照片转发给季睿:【能问下原因吗?】

    姜夕问原因,只是想知道,季睿去参加相亲大会,是不是跟上周她拒绝了他的亲吻有关。

    季睿很快回了消息:【我是陪我朋友去的,他社恐,非要我陪着,我也是没有办法。但我没有参与,只是在一旁看着来着。】

    看来,季睿还没来得及翻看相亲群里更新的照片。

    姜夕又将季睿和女嘉宾拥抱的照片发给季睿,文字犀利了许多:【她是你朋友?】

    姜夕原本秉承着好聚好散的原则,才没有一次性将两张照片都发过去。

    可季睿这样说谎,分明是把她当成了傻子耍。

    遮羞布被扯掉,季睿也不装了。

    他发来一大堆文字,字里行间在写相亲初期‘骑驴找马’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的同时,不忘往姜夕身上泼脏水。

    【你也不止在接触我一个人吧?不然你怎么不退出那个相亲群,今天还会点进群里看到我的照片?再说,多多接触,择优选择这种事情很正常啊,没必要斤斤计较吧。你不会以为牵了个手,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吧?】

    季睿又补发了一句:【况且你不解风情又没有情趣。】

    季睿背着姜夕参加相亲大会,姜夕没有生气。

    看到季睿发来的歪理邪说,倒是把姜夕气笑了。

    姜夕打下一句话,随后将季睿拉入黑名单。

    【那你慢慢择优选择吧,我不奉陪了。】

    姜夕扣好大衣,走出写字间。

    等地铁时,那个相亲群又发来一个侧拍视频。

    视频里面,季睿跟相亲大会的主办方吵得面红耳赤。

    大概内容是,季睿说主办方不应该不争得当事人同意,就将活动照片发到群里,那样侵犯了他的肖像权,他要报警。

    姜夕看后摇摇头,将手机塞进大衣口袋。

    -

    周六是除夕,姜夕照例回家陪父母过年。

    她的老家离现在工作的一线城市不远,坐火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姜夕是晚上到家的,父母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姜夕洗洗手,换了身舒服的睡衣,坐到餐桌前。

    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姜母给姜夕夹了一筷子鱼,笑眯眯地问:“女儿,你跟那个程序员小伙子相处得怎么样了?”

    姜夕险些被鱼刺卡了喉咙,她咳了几声,喝口果汁又咽下:“已经不再联系了。”

    “为什么啊?”

    姜母把筷子一放,好像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人家小伙子是大厂的程序员,福利待遇可好了。你的单位是私企,工资再高,在相亲圈里也不如那些国企、外企、公务员……”

    “妈...”姜夕打断姜母说了八百遍的相亲圈选择论,道出跟‘优质相亲对象’不再联系的原因。

    “他背着我去参加相亲大会,被我发现了。”

    “夕夕,分得对。”姜父往酒盅里倒了一杯酒,对姜夕说,“三心二意的男孩子不能要。”

    听到女儿再次相亲失败,姜母开始找姜父撒气。

    “夕夕夕夕夕,就因为你给她取的这个名字,这孩子才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晚一些!当初还不如听我的,叫姜嘉,说不定现在早就结婚了!”

    一般人们在一件经常失败的事情上寻不到失败原因,总会有些‘走火入魔’,然后去寻一些莫名其妙的客观原因。

    姜夕曾刷到过一条说说。

    家中孩子一直没遇到正缘,母亲便找来风水先生来看。

    先生说,是院子里的老桃树坏了房子风水。

    于是,第二天,院子里长了好几十年的老桃树,就被家里雇来的挖掘机连根挖走了。

    当初刷到时,姜夕还只当个笑话看。

    如今,看到自己的妈妈开始在自己名字上找原因,才知道那不是编出来的笑话。

    姜父推推自己的眼镜框,弱弱出声辩驳:“你这就有些不讲理了,‘夕’字哪里有‘晚’的意思。”

    姜父是初中物理老师,姜夕觉得,她大部分的理性基因都是从父亲那里遗传来的。

    姜母几步走到家里的书柜前,从书柜上抽出姜夕小时候用的新华字典。又回到餐桌旁,寻到‘夕’的那一页,展开给姜父看。

    “你自己看!”姜母有理有据,点了点字典,“夕,傍晚!夜晚!”

    见姜母指晚为晚,知道再争论下去定会吵起来,姜父不再说话了,仰头将小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姜母则转向姜夕,又开始对她苦口婆心起来。

    “姜夕,过了这个年,你就三十了...”

    “妈,是二十九。”

    姜夕眼睛看着电视里的无聊小品,不忘纠正姜母。

    姜母总是擅长将焦虑无限放大:“虚岁是不是三十?”

    “你说你自己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学了!”

    姜母说着,拿出手机,打开相亲群,给姜夕下达任务,“等会儿吃完饭,我再给你物色几个条件可以的相亲对象,趁着放假,你多见几个。”

    “喏,你看这相亲群里说,大年初三开始,每天都有相亲大会,你也去现场看看。”

    电视里的小品结束了,在播放着北方分会场提前录制好的宣传片。

    没过膝盖的白雪,晶莹剔透的树挂,亲人的驯鹿,上霜的睫毛。

    与其将整个假期淹没在没完没了的相亲任务里,不如自己去北方看看积雪皑皑,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的精神。

    “妈,明天我吃完下午那顿饭,就去机场了。”

    姜夕无中生‘友’,“我和朋友约好的,要一起去北方看雪。”

    姜母放下手机,看向姜夕,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你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听到姜母的提问,姜夕顿了片刻。

    为了全家能吃上个和睦的年夜饭。

    为了自己能有个安静的,不被相亲资料炮轰的假期。

    姜夕在谎言上编了一个更离谱的谎。

    “...男性...朋友。”

    姜母一副知晓了的表情,然后笑盈盈地拾起碗上架着的木筷,重新夹菜吃饭,嘴上还念叨着:“去吧,去吧。”

    -

    第二天,姜夕吃过午饭就拖着行李箱来到机场。

    机票是姜夕昨晚买的,目的地是北城。

    因为是春节假期,加上现在是北城的旅游旺季,机票价格翻了好几倍。

    不过好在是买到了。

    下午四点,姜夕登上飞机。

    飞机准点起飞,原定航程是三个小时,可北城当晚下起暴雪,飞机在北城上空盘旋了好久,也没能降落。

    尝试降落的过程中,飞机还一度颠簸严重。

    最后机长不得不放弃在北城降落,同时广播通知旅客,他们会在北城附近的一座小城降落,那里雪量较小。

    晚上八点半,飞机终于落地。

    空姐提醒大家带好随身行李,再拿登机牌去航空公司设置的点位领取换乘费和备降差价。

    他们已经接到气象局通知,这两天北城暴雪不断,所以航空公司只能将大家送到这里。

    大家可以选择其他交通工具转去北城。

    姜夕背上背包走出飞机。

    在连廊就感受到北方的低温威力,她有些后悔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随身带上一件厚实的羽绒服。

    姜夕哆哆嗦嗦地走过连廊,来到机场大厅,还是觉得冷。

    边走边将背包正背,同时把背包里的围巾和棉帽全都掏出来戴上。

    姜夕站定脚,对着右侧的反光玻璃整理帽子。

    才发现。

    外面正飘着雪,扬扬洒洒落向成排的飞机。

    而她的右前方,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头上戴着简约灰色毛线帽,上身穿着黑色面包羽绒服,下身是浅灰色的防雨冲锋裤。

    他端着微单相机,正对着窗外的雪景拍照。

    脖子上的相机挂绳特别好看,复古深绿的宽绳上面绣着几个表情各异的圣诞老人,那独特的手工质感,一看就不便宜。

    姜夕看他不慌不忙,还有心情拍照的悠闲背影,盲目猜测,他应该不是与她同一航班飞来的旅客。

    姜夕整理好自己,继续向工作人员指引的方向走。

    航空公司设定的领款点位早已排成长队,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喇叭跟旅客说明。

    头等舱和商务舱的旅客请站在右侧排队,经济舱的旅客请站在左侧排队。

    航空公司除了补款外,今晚还为大家安排了住宿。

    等下航空公司会安排大巴车将大家送到酒店。

    姜夕排在经济舱的队伍尾部,听着工作人员的说明,把手伸进毛绒绒的灰色羊羔毛外套口袋,去拿登机牌。

    可两个口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姜夕明明记得她把登机牌放在外套衣兜了。

    她找遍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没寻到登机牌。

    最后理了理深色毛呢直筒裙,侧蹲下来,开始翻背包。

    姜夕从里到外将包翻了一遍,依旧搜寻无果。

    看来,她的登机牌确实是丢了。

    正当姜夕打算开始复盘,想着要不要原路返回找一找的时候。

    身侧一个低醇好听的男声响起,试探地叫着她的名字。

    “姜夕?”

    姜夕闻声抬颜,头上的棉帽阻碍了视线。

    比起他的脸,她更先看到的,是他挂在左肩的墨绿色圣诞老人相机带。

    啊,是刚才站在窗前拍雪的男人。

    姜夕站起身来,将棉帽向上推了推,终于看到男人的脸。

    很干净很硬朗。

    那分明不是普通的大众脸。

    姜夕却觉得。

    这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姜夕?”何霄问。

    姜夕点了点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

    那双眼下淡淡的卧蚕,她分明是在哪里见过的……

    何霄将右手握着的机票递给她:“你的机票。”

    何霄捡到机票后,发现机票的主人跟他同一航班,就拿着机票来到设定点,原本打算把机票交给前面的工作人员的。

    可当他看到蹲在排尾疯狂翻包的姜夕,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机票的主人,便走过来,试探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谢谢。”

    姜夕接过机票,又快速蹲身,从地上的背包里抓出几包半边梅干果小零食,递给他。

    “这个给你,谢谢你了。”

    何霄看着她手中满满当当的果干,只象征性地拿了一小包:“一袋就好,不用客气。”

    姜夕微皱着眉,轻抿下唇,还是没有放弃寻找答案。

    有的时候,你看见一件物品,却忘记了它的名字。

    答案明明就在嘴边,可以脱口而出,可你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

    何霄被这姑娘盯得发毛,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出声问道。

    “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姜夕觉得,她今天如果想不起她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可能会睡不着觉。

    于是,她开始向本人寻求答案。

    “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何霄忽地笑了。

    他将她送给他的小包梅干握进手心,随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所以,要加微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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