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男子紧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愤怒的气息在车内弥漫开来,彷佛整个空间都因此压抑不安。

    他的力道极大,楚辞雪感觉手上火辣辣的疼,不动声色的缩了缩手。她想起方才在巷口,他也是这般不发一言,只上前拽住她的手。

    在众人的目光下,把未回过神的她拽上了马车。

    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楚辞雪疼的皱眉望向他。

    是他。居然是他。

    她实在联想不到那日她在挽月楼遇见的那位清冷俊秀的公子就是当今的圣上。

    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转头迎上她的目光。

    人脸皮子已经被撕了下来,头发也散了,妆容却未花,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困惑的神情,萧鉴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察觉到自己或许弄疼她了,这才松了手上力道,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减弱,楚辞雪才回过神来。

    忽地听到他说:“为何要逃?”语气淡淡的,但能察觉到他的不悦。

    楚辞雪看着他并未说话,只是想起那日相府花园。

    汹涌的水流渐渐淹没她的头颅,她挣扎着向上探头,正当她绝望之际,他一把揽过她的腰,把她轻轻带入岸边。

    她劫后余生,止不住的咳嗽,那时他蹲在他身前,虽讥笑她的狼狈,但也温柔的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水珠。

    萧鉴见她怔怔的看着他也不答话,问:“为何不说话?那日……”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外边也传来了声音:“陛下,已至宣政殿,众位大臣已在等候。”

    萧鉴并不回话,只看着她道:“朕还有事要议,你行完册封礼便回寝宫休息。”

    想必是什么重要的事,他说完便行色匆匆的下车走了。

    车内就只剩她一人,还没待她好好思虑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就被带着去换了衣裳并重新梳妆。

    接着就是去太和殿行册封礼,入宫前,崔姑姑的严厉教导,她今日也算规规矩矩的完成了。

    后面又是一些繁琐的礼仪,待她行至雪轩阁时,已至黄昏。

    楚辞雪这才能够歇会儿,刚坐下便连喝了几杯茶水。

    冬凝去拿了些点心过来,看见她这般摸样,有些心疼道:“姑娘定是累坏了吧。”

    楚辞雪轻轻应了一声,心思却去了别处,方才进门时,上面牌匾上写着:雪轩阁,但那字她看不懂,只是觉得字甚是好看,便停留了一会儿。

    有个懂眼色的丫鬟连忙道:“娘娘,这雪轩阁的牌匾可是陛下亲笔书写,可见陛下对娘娘甚是上心。”

    楚辞雪看了看她,心知她便是掌事的宫女了。她并不搭话,跨步往内室走去,并只让冬凝一个人跟着进去,她不喜一群人跟着,也不适应。

    亲自写的牌匾,可是为何呢?

    “冬凝,你去帮我打一些洗澡水吧,我想沐浴了。”想不通她便先不想了,今日行了一遭,出了不少汗,身上不大舒服。

    冬凝做事也麻利,不一会儿便把热水取来了,楚辞雪让她去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能行。

    不一会儿她便退下了,房间内只剩楚辞雪一个人,她喜欢独自一人去想事情。

    温热的水慢慢的缓解了身体的疲惫,楚辞雪不知自己在水中泡了多久。

    她唯一的机会失败了,此刻心中不免茫然。

    她想要离开京城,她不愿再做被掣制的纸鸢,而是真正的鸢鸟。

    而这皇宫,天家之地,免不了许多规矩与是非,她根本招架不住,更遑论随自己心意。

    可现在,她已然身处皇宫,逃无可逃。

    她忽然想到今日男子说的话,他问她为何不说话,后面那句那日……那日什么?

    她想起池塘边男子温柔的举动,又想起那日自己湿掉的衣裳,少女曼妙的曲线暴露在外面,那时楚晚宁带人过来,众人见她湿透的模样无不讥讽她不知羞耻。

    可见,大盛对女子的裸露程度并不包容。

    难道,他莫不是以为那时污了她的清白,为了负责这才有这般举动。

    越想越觉得可信,他是位君子,古人对于女子的裸露程度又有些许保守,保不齐他这样想。

    楚辞雪察觉到此想法却是一惊,君子? 不过见了两面,她便觉得他是个君子?

    转念一想却释然一笑,两次见他,他都为自己解围,也不怪她对他印象如此好。

    这样想着,楚辞雪忽然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她只需跟他说清楚,说不定便能离开这里。

    水不知不觉渐渐变凉了,楚辞雪正欲站起来穿上衣裳,便听到门外传来冬凝的声音:“姑娘正在沐浴,请陛下稍后。”

    楚辞雪听到后一急,立马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连忙下地去拿衣裳。

    他不会进来的吧?不不不,他可是君子。

    虽说这样想着,但也难免心急。谁知越急越出错,她本就对古代衣裳不甚熟悉,堪堪勉强穿上了亵衣和袴,内衫怎么也系不上。

    推门的声音隐隐传来,楚辞雪不免更加焦急,往右挪步的脚踩到溢出来的水忽地一滑。

    “啊——”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忽地,腰肢被人往前揽过,她顺着力道向前撞上那人的肩膀。

    萧鉴被撞的闷哼一声,女子的体香随着风充斥着他整个鼻尖,水顺着发丝滴落,揽着她的手不由得轻轻一颤。

    两人就这般严丝密合的贴在一处,楚辞雪急忙把他推开,却忽地感觉胸前一凉。

    方才内衫本就未系上,这样推拉间,衣裳更是松松垮垮的滑至少女的香肩处,亵衣便这般裸露在外面。

    楚辞雪瞬时愣在原地,此时她便是这副香艳的模样与他面对面的站着。纵然她再怎么不拘小节,这场面也招架不住。

    白皙的脸庞上快速爬上了绯红,语气带着焦急道:“你出去!”

    见他怔愣着未动,急忙拿手把他推出屏风外,连忙拢紧衣襟高呼:“冬凝!”

    冬凝等人方才在外面自然是听见屋内发生了何事,这会听到声音急忙跨步进屋内,见陛下立在屏风外,她眼尖的瞧见了那微红的耳朵,霎时头放的更低。

    楚辞雪这会儿正羞愤难当,说实话,很是丢人,她简直想找个地缝先钻会儿。

    冬凝穿衣裳还是很麻利的,没过多久便收拾好了,催促着她出去,楚辞雪带着尴尬的笑容问道:“他走了没有?”

    冬凝如实回答道:“方才我见陛下往外间去了。”

    “你方才为何不拦着他?”

    冬凝低着头解释道:“奴婢拦了,可姑娘你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没出来,陛下担心姑娘,奴婢……”

    楚辞雪闭了闭眼,说到底,还是那衣裳惹的祸。

    方才她那般,加上上次那回,他会不会以为她对他有意故意这般?而且说她不会穿衣服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算了,她有何要躲的,不过是一时不察走光了一回,有何好怕的。

    正当她想抬脚时,那人却过了来,面色与之前见他一般无二,清冷高贵,道:“可穿戴好了?”

    楚辞雪身子一僵,沉吟半晌,随即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道:“嗯,好了。”

    抬头便撞上了他的双眸,墨色的眸子如夜般幽深,如同她初见他那般。

    清秀俊朗,矜贵清冷,这是楚辞雪对萧鉴的第一印象。

    彼时她在挽月楼门前被众人为难,一道轻微但却好听至极的声音从二楼雅间窗边传来;“胡搅蛮缠,丢人现眼。”

    三言两语,便令那王家公子羞愧不已。

    她抬起头,目光恰好和他向下看的视线撞上,那时她心中想的竟是这皮囊属实没有浪费他这动人的声线。

    她对声音好听的人总是会多看几眼,所以当她在相府的小池塘里被救上来后才会认出他来,那时的他也是淡淡的神情。

    但那时他的眼神如此刻一般还带着一抹不轻易流露出的温柔。

    她目光下移,望着他丝毫未变的面容,却忽然觉得他清冷淡漠的神情里里多了许多凌厉之感,让她有些望而生畏。

    回忆的思绪倒是缓解了不少她方才的尴尬,不知什么时候,屋内已经被收拾干净,冬凝也不见踪迹。

    萧鉴就这样任由她看着,并未说话,想起方才的事情,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半晌,楚辞雪收回了视线,侧开头但是语气认真道:“为什么?”

    萧鉴不解,问:“什么?”

    楚辞雪见他这般,重新对上她的目光,耐心的重复道:“为什么要召我入宫?可是因为春宴那事?”

    明白过来她所问何事,他思考良久才回道:“是。”

    楚辞雪心想,果然是因为此事,心中不免舒了一口气:“你不必这般,我并不在乎此事,你也无需因为对我负责便召我入宫,那日情况紧急,还是多亏你救了我。”

    萧鉴不解道:“不是朕对你负责,是你要对朕负责。”

    楚辞雪错愕,问道:“我对你负责?我对你负什么责?”

    “那日你在河边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思绪往回。

    池塘边,少女由于呛水咳嗽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面容,收拾着站起来向他行礼示谢:“多谢公子搭救之恩,铭记于心,日后并当报答。”

    那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得到的陌生人的善意,她很是感激。

    萧鉴回道:“那日你既说了定当报答,那你便以身相许做朕的女人。说过的话便得负责。”淡淡的语气,彷佛在说一件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

    楚辞雪目瞪口呆,他居然是这样理解的?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反驳,不禁气笑道:“这两者怎可混为一谈?你救了我,我怎样报答你都可以,救你一次,或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还了你恩情,但就是不能做你的女人。”

    “你既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那为何不愿做我的女人?”

    楚辞雪人傻了,怔愣在原地,半晌才说了一句:“这不一样。”

    萧鉴忽然冷笑道:“有何不一样?”说着,他眸色微敛,脸色阴沉的看着她:“你不愿意?”

    她抬眸对上他带着凌厉的眼眸,认真又笃定:“我不愿意。”

    良久,见他一言未发,重复道:“我不愿意,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罢。该怎么报答你是由我决定而不是你,就算你救了我,你也没有权力不顾我的意愿,也没资格强迫我。”

    她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替她做决定。

    萧鉴对她怒气也不恼,只凝了她一眼,笑着自顾自的说道:“这重要吗?你决定?可我想要你,而我一道旨意你便只能是我的。”

    说着跨步向她走近,楚辞雪忍不住的连连后退,直到撞到床角,在她倒在床上之时,他的身子也压了过来。

    一张俊秀的脸庞放大在眼前,呼吸近在咫尺,眉眼修长疏朗,眼神晦暗不明:“我想要的从未失手过,如今对于你,自然也不会。”声音肃然而冷冽,不参杂一丝情绪。

    楚辞雪心中不禁嗤笑,方才她既然觉得他是一个磊落的正人君子,此刻觉得真是笑话。

    她忽然恍惚想,她看到的他和今日的他当真是一个人吗? 是因为他曾救过自己所以她便觉得他是位君子?

    她终究还是有些气不过的反驳他:“是么?世事无常,没人能够一直如意,也许我就是你命中注定不会让你如意的人。”

    萧鉴面不改色,只带着轻蔑的笑意望着她,楚辞雪看着他这般神情却有些恼了,但随即一想,也是,在皇位上厮杀予夺,在朝堂翻手为云的人,他的确不会将她这点狠话放在眼里。

    萧鉴看着身下的女子,她因着生气眼神透亮,连眉眼都染上了些怒气,明明紧张的身体紧绷,还要装作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他想起来初见她那日,她也是这般模样,不由得身子又凑近一些,挑着眉,眼里笑意,暧昧非常:“你人都已经躺在我身下了,还大言不惭让我失手?”

    楚辞雪听闻气急,轻哼两声侧开头去,抬手抵着他的胸膛便想推开他,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温热的气息慢慢凑近,烫得她得脖颈连连战栗,柔软的触感碰到她的肌肤。

    “陛下——”外间又传来内侍焦急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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