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生起了火,上面架着烤鱼,劈里啪啦的火苗声,愈发显得此处气氛诡异。

    郁华不时瞄向旁边女子,折腾一天满身疲惫,但眼中映着火光显得越发倔强,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做还是太危险了。”

    “你这么爱教人,怎么不去当夫子。”女子不满,还不忘指责:“明明我几次都说动他们了,你非要硬来,武力收服不了他们,就知道扣着我。”

    “什么我扣着你,是你说要跟我……”郁华从没遇上过如此无赖之人,一会不让他说话,一会闹着要走,像是不记得早先请他收留的话。

    可师父出手,他自是要说清原委,便强留着女子,等师父回来。

    所以纵使女子再咄咄逼人,他也必须控制住情绪,安抚她:“我知你心思活络,伶牙俐齿,但他们并非君子,口头之约难以做数,放任他们不是长久之计。”

    郁华语气平和,女子不好再恶语相向,一时没有作声。

    郁华顺势问道:“万一将来你舅舅回来,发现农田被山贼占用,该如何活下去?”

    女子眼睛一转,不打算跟这个榆木脑袋讲她的歪理邪说,便放轻语气打趣:“郁华你想太多了,如果没遇到你,我该如何活下去呢?”

    “可你毕竟遇到了我。”郁华不认可她的假设。

    女子语噎:“这不一样……”她本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有她的活法,村名和山贼亦是,可郁华这话好生奇怪,到底几个意思。

    郁华不打算挑起她的臭脾气,也不打算跟她把话题扯远:“是不一样,我是担心将来你若想到,是你亲自断送了亲人的后路,会难受。”

    “庸人自扰……”女子没良心地轻声嘟囔,她才不会难受。

    “什么?”

    女子只好重新说:“啊我是说,郁华哥哥你知道山贼人数不过村民的三成,为什么村民还是打不过山贼吗?”

    郁华挑眉。

    女子解释:“村民们安逸太久了。我们的农田无论旱涝,总能收获出粮食,山间野畜生生不息,瓜果香甜饱满,过着安生日子,谁会想到为外敌来犯做准备?”

    郁华恍然:“你是说,山贼在这片肥沃的山地生活得久了,也会变成村民?”

    女子倍感孺子可教:“没错!那群人什么身手你也知道,也就羽毛老大有点本事,舅舅他们若是重新回来,一路历经的磨难也能练就不少本事,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郁华哑然失笑:“鹿死谁手也不是这么用的。”

    “别管怎么用,你就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吧!”女子得意地看着郁华。

    “……”郁华欲言又止。

    “还真有?你就是传说中的操心命吧!”

    郁华指了指火堆:“我担心,你说会烤鱼是骗我的。”

    “哈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呀。”女子扔掉手中烤糊的鱼,走向河水边:“再来一条就学会了,不算骗你。”

    郁华起身正要帮忙,突然感受到身边气场流转,忙叫女子。

    待虚空中化出一位长者,郁华恭敬地行礼:“师父。”

    虽然这人救了她一命,但女子并不想要再见到他,总感与他深交下去,很多事情会改变。

    郁华竟然与他是师徒关系,郁华很可能不是贵公子,这两人出现在他们村子附近来干什么?

    “她叫丫头,与村民走散……”郁华正想介绍,却被他师父挥手打断。

    “这些为师知道,为师且问你,闯山寨前做了什么准备,有几分把握,行动前是否想好如何处置一寨子的人。”

    郁华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这三问,都直击他的行动漏洞。

    山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席卷上岸,郁华被汗水打湿的后背上多了一层氤氲。

    女子有些心酸,郁华救过她,去山寨也是为了她,她总不好置身其外。

    于是从水边踢着石头走来,动静之大,足以吓飞树上的鸟。

    至长者面前福神:“还没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如此小女子欠您师徒二人两条命了,也不知日后如何能报答。”

    长者终是挪开了盯着郁华的双眼,随意看了女子一眼,便被深深吸引住:她竟周身笼罩黑雾,黑雾中藏着灵光,小小的身躯本不该承载如此厚重的灵气。

    女子却感觉被长者深邃的目光快看透了,不安地站着,此前存了什么小心思此刻都烟消云散。

    良久,长者才道:“你是否执意离去?”

    他怎会清楚她的去意?难道认为她说报答是假话?女子不安地答:“原本要走的,可既然欠了恩情,自当还了再走。”

    “本座是问你,此番离去,可有生存之法?”

    没钱当然活不下去,他这是关心?不会是在提醒她归还钱袋和玉佩吧?

    女子竟乖乖掏出来:“本想借用郁华的东西找一找生存之法,您若要收回,小女子只好回村子里认贼作父了。”

    “扑哧。”即便郁华习惯了这女子的胡搅蛮缠,听到自己师父被她这么架上去,还是没忍住笑意。

    果然长者无奈地摇头:“你既让华儿带你回去,就不该先行反悔。”

    这……“您是同意我跟你们走了?你们家住哪啊?我去了干些什么啊?我先声明,我只干活,不卖身!”

    女子虽觉这二人应该是好人,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收起钱袋和玉佩,但还是要问清楚了再走。

    长者清心寡欲久了,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女子直言不讳的样子,大袖一挥就飞了。

    留下一句:“华儿,你自己招惹的,自己负责。”

    郁华忙带着女子追上。

    郁华的长剑被山寨老大折断,此刻用的是一根随处可见的木条,女子在上面根本站不稳。

    郁华速度快,女子只能牢牢抱住他的腰,被他掸又开差点摔下去,最后趁他好心伸手之际稳稳跳上了后背。

    被背着才算稳定下来,好奇心上涌:“郁华哥哥,我们去哪?”

    郁华被耳边突如其来的的声音挠得心痒痒,清了清桑道:“你问师父吧。”

    “师父师父,我们去哪?”女子顺着话就问,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长者还没有被女弟子叫过师父,这声音软糯糯的,让他生出些想法。

    稳了会神,说:“巴东河谷,到了。”

    三人先后落地,山脚处的一座竹院若隐若现。

    郁华学着青黎的模样走去,一手在腹前压住随风而动的衣摆,一手背身后,让衣袂顺风起舞。

    院落的主人迎了过来:“你二人是见鬼了吗?怎么都心神不宁的。”

    一直躲在后面的女子被郁华拉到前面:“漓仙派大弟子郁华,拜见素玉真人。”

    女子忙学着郁华的样子弯腰行了大大一礼,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将腰弯得更低。

    “你非修行之人,不必如此拜我,快起来吧。”神仙般的女修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圆圆的眼睛,不禁打趣道:“我道青黎怎的突然要吃烤鱼喝鱼汤,原来是你这只小花猫要吃呀!”

    女子将疑惑和诚恳都写在小脸上,闻到饭香味只会点头,又引得神仙姨姨一串大笑:“你们从哪捡的小花猫,倒是有趣。”

    于是一番吃饱喝足,撑到动不了两个人坐在屋檐下晒月亮。

    “我发现你师父出现之后,你乖巧都都快消失了。”女子跟郁华随口聊着。

    郁华好笑:“什么叫消失了,看不见我吗?”

    “对!”女子坐直盯着他:“就是这种感觉,明明你就在这里,但总感觉你不在这里。”

    郁华看女子努力表述清楚的样子十分好笑,其实他明白女子的感受。

    今天行事太过莽撞,师父碍于这女子在场,一直没训斥他,他巴不得用隐身阵将自己藏起来,哪敢在师父眼前晃悠,这不讨骂呀。

    郁华却没解释,而是打趣道:“你来到素玉真人这里,也十分乖巧。”

    女子叹气:“你们三路神仙汇聚,我可不想变成鱼肉。”想到日后寄人篱下不敢再随便说话,难受得把头埋了起来。

    郁华本想纠正她那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她再阴阳怪气说什么当夫子的话,这才咽下,又看她这样子……

    “可是有点醉了?”

    方才素玉真人端来月桂酪,这女子贪吃,莫不是吃米酿上了头?

    “没有……”女子的声音闷闷地传不出来,郁华听不清楚后面的话,却看着女子单薄的后背,不禁轻轻拍了拍。

    “啊!”女子吓了一跳,忙抬头,对上郁华忧郁的眼神,生怕他乱操心:“我就是觉得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青黎剑师、素玉真人、大弟子郁华……而我,就是个丫头?”

    修行之人跟普通人确实不一样,郁华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敏锐。

    既然师父把人交给他,他有必要介绍些门派的事情,让她提前适应。

    “山中同门多少都身负灵气,师父同意你入山门,想必你也是有天赋的,之后认真修行,定与现在不一样。”

    “那……我也能成为巴东仙子吗?”女子随口胡诌。

    “又不是封王拜将,哪有用地名做法号的。”郁华灵机一动:“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什么?名字?”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华还没得到答复,就开始嘀咕:“唔……我是在山里发现你的……弯弯曲曲……你躲在树叶后面……榛。叫曲榛好不好?”郁华兴奋地站了起来。

    女子茫然抬头:“什么啊?你不要乱起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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