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徐章之死
第一章 :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
一更过后，街鼓停息。金吾卫按例巡逻，行至通往平康坊的那条大街时，发现一名仍在外游荡之人。
“前方之人，速速停下！”街使立即大声呵斥。
但前面那道人影就像是听不到一般，依旧慢慢向前走动，身体还时不时左歪右斜的样子，似是酒鬼。
街使见口头警告不管用，便抬手示意身后的金吾卫搭弓。
“触犯宵禁不悔者，可当场击杀！”他再度抬高了嗓门，右手正向上举起。只要他一下命令，后面的人便会放出蓄势待发的箭矢。
巡逻队已然加快脚步，眼见就要追到犯禁之人时，对方到了岔道口。
只要那人拐至墙那侧，势必脱离他们的视线。
街使不再犹豫，快速向前做出指示。弓手同时松手，两支利箭飞出……金吾卫两箭分别射在了那人的左大腿和右腿腕。噗咚一声，目标人物倒下。
街使带头，一队人快速来到了岔道口。街使打了个手势，后面就有两人上前架起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失去行动力的这人脸终于显露了出来。
“啊！”一名金吾卫吓得直接松开了手，差点将刚扶起来的男人扔回地上。另一名金吾卫正感到奇怪，街使也睁大了眼睛，神色惊异。
这时，其他人才看清那张不正常的脸庞——眼耳口鼻七窍皆有血流出，其面惨白嘴唇泛黑，是中毒之象。
“这是鱼袋……”有人忽然说道。
“说来说去，这就是个麻烦事。”张白羽双手抱胸，怀里还夹着一把黑铁剑。他边走边撇嘴说道。
张楚金侧目低头看着一眼右侧的少年，微微一笑，回道：“你不是一直嫌弃日子太平淡吗，现在有事做了。”
少年张白羽哼了一声，低声说：“您明白白羽的意思。”
张楚金这时重新面向前方，目光落在了突然开阔的一条大道上。他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脑海中浮现出了这起案子的已知面貌。
四天前，大理寺丞徐章因紧急公事在宵禁后外出，行至平康坊外的街道时遭遇金吾卫巡逻队射击倒下，之后便七窍流血而亡。次日大理寺方面才收到通知，得知自己的人无端殒命，十分愤怒。因此大理寺欲捉拿前一夜放箭的二人，金吾卫却坚称是徐章对警告充耳不闻，他们的行动则是职责所在。另外，金吾卫否认箭上有毒，认为徐章之死与巡逻队无关。
双方互不服气，都不愿“认栽”。金吾卫更是担心大理寺会徇私诬陷他们，所以昨日这事闹到了天子面前。
而天子立马将此事塞给了任刑部侍郎的张楚金。
可谁都知道这件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张侍郎总会得罪涉案的某一方。这也就是方才张白羽抱怨的原因。
张楚金收回思绪，他和张白羽已经融入人群里。这条宽敞的大街上三五成群的人来来回回，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那边？”张白羽指着左边问道。
长安城内有十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十四条东西向的大街，大街交错之下有一百一十坊。张白羽来长安也不过一年，且大多时间里都跟着自家主人，对诸多坊市并无了解。即便是被称为长安第一坊打平康坊，他也从未踏足过。
“这里。”张楚金双手背在后面，抬脚便向右侧走去。
张白羽赶紧跟上，问道：“您之前来过？”
“自然。”张楚金如实回答。
“主君是说真的？”张白羽感到惊讶。
在他眼里平康坊这种聚集了歌姬艺妓的地方，除了大理寺办案等公事需要，只有那些好色之徒或者附庸风雅者才会流连其中。张白羽知道自家主人并非庸夫俗子，自是无需附庸风雅。
“意气风发时，我与友人来过一回。”张楚金不知少年所想，随意回道。他当年进士登科后与友人举杯交盏的场面，虽已过去二十年之久，仍是记忆犹新，念念不忘。若非之后那个意外，二人此刻定是同朝为官……或许是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张楚金的脸上没有先前的悠然，多了一分黯淡。
张楚金又听着家仆张白羽嘀咕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很快他们便进入了平康坊内。
人声鼎沸，一条街将坊内一分为二。两侧多是高楼阁宇，即便这两人刚混入人群，耳边也能隐约听到各家楼内有歌舞弹唱，也有才子贵人高声阔谈。他们向前深入至坊中才停下脚步。“白马楼”的门匾上烫金的楷体字十分扎眼。
一名客人推门进去之际，张白羽瞥见了大厅舞台上扭动腰肢的美女。他的眉头紧皱，白俊的脸上有些发烫。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家主人，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张白羽在心里哼了一声。
张白羽还没从那种少男的羞怯感中脱离，他旁边的张楚金已经踏步入了白马楼内。
张楚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马上便有人前来招呼。他点了一壶不便宜的酒和两盘小菜后，又点了一位比较新的艺妓来陪酒。而方才在外面发呆的少年郎此刻也跟了过来。少年郎张白羽站在那里，一脸为难地说道：“您还要美女陪酒？这要是夫人知道了……”
“你小子话太多了。”张楚金的口气平和，面上略带无奈之色。
张白羽一路上对平康坊点评不断，现在又是这样的反应。张楚金已经后悔此次出门带这小子来了。
“坐下，午饭不是还没吃吗，”张楚金岔开了话题，眼睛撇了眼一旁的坐垫，示意傻站着的一身碧色的少年赶紧坐下。
少年低头坐下后，一位高鬓低垂、头戴海棠簪花的丰腴女子莲步已至这张桌子前。女子微微垂首，而后轻抬眉目笑道：“婉红见过郎君，见过……。”后半句只说了一半。
名叫婉红的艺妓分别面向这主仆二人问候了一声。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张楚金的身上。
张楚金身着深绯圆领袍衫，腰间还挂着象四品官职的银鱼袋，再见其五官儒雅……便已知晓这位客人的身份地位。
平康坊内不乏权贵才子，但婉红刚入白马楼一月有余，加上她姿色平平且才艺在姐妹中也不算特别突出，所以除了穷酸文人真没几个男人会点她。
“婉红可以坐下吗？”这名艺妓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争取在眼前的四品官的心中留下好印象。
她声音娇柔绵长。
张楚金抬手示意道：“请坐。”
女子刚坐好，便主动拿起酒壶先为张楚金斟酒，随后她问：“他要酒吗？”
这话是婉红在征询张楚金的意见。刚开始她见少年郎一身碧色，便推断少年是另一人的家仆，但考虑到对方也是坐着的，便在稍作犹豫后也招呼了一声。可若是献酒，那就得好好讲究了。
“他不喝酒。”张楚金回答完，抬手将杯中酒靠近薄唇细细品了一口，又赞道：“酒香入口亦是绵柔，不愧是白马楼的招牌酒。”
他特意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紧接着说道：“不尝一杯吗？”
婉红闻言立刻点头，也为自己倒了酒。张楚金见状，勾起的嘴角重新扯平。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幽深，随即恢复到了柔和的状态。
“我平素爱好热闹，昨日听闻近来坊内有一些趣事。你可否说上一说，为我解解闷。”他铺垫了一会儿，现在终于进入了主题。
中毒暴毙的大理寺丞徐章在遇害当晚来过白马楼，而且待了两个时辰之久。之后他便接到紧急公事回了大理寺，紧接着他又拿着临时证明合法在宵禁之时外出。只是若徐章倒下的位置就在平康坊前的那条道上，这与他应去的地方并非一个方向，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张楚金认为目前与徐章之死关联最密切的就是“平康坊”和“白马楼”，所以他才会来这里调查。
可若是白马楼内真有什么故事，老板也不见得会轻易告知。这些能在平康坊内做好生意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就是张楚金要先从艺妓口中暗暗探听消息的原因。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女子没什么主顾照应，嘴巴也不严，很容易套话。
张楚金顶着一张温文尔雅的中年脸庞，看起来十分可亲。
“郎君真是问对人了，我闲来无聊可是听了不少故事呢。”婉红目光灼灼，语气兴奋。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
一更过后，街鼓停息。金吾卫按例巡逻，行至通往平康坊的那条大街时，发现一名仍在外游荡之人。
“前方之人，速速停下！”街使立即大声呵斥。
但前面那道人影就像是听不到一般，依旧慢慢向前走动，身体还时不时左歪右斜的样子，似是酒鬼。
街使见口头警告不管用，便抬手示意身后的金吾卫搭弓。
“触犯宵禁不悔者，可当场击杀！”他再度抬高了嗓门，右手正向上举起。只要他一下命令，后面的人便会放出蓄势待发的箭矢。
巡逻队已然加快脚步，眼见就要追到犯禁之人时，对方到了岔道口。
只要那人拐至墙那侧，势必脱离他们的视线。
街使不再犹豫，快速向前做出指示。弓手同时松手，两支利箭飞出……金吾卫两箭分别射在了那人的左大腿和右腿腕。噗咚一声，目标人物倒下。
街使带头，一队人快速来到了岔道口。街使打了个手势，后面就有两人上前架起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失去行动力的这人脸终于显露了出来。
“啊！”一名金吾卫吓得直接松开了手，差点将刚扶起来的男人扔回地上。另一名金吾卫正感到奇怪，街使也睁大了眼睛，神色惊异。
这时，其他人才看清那张不正常的脸庞——眼耳口鼻七窍皆有血流出，其面惨白嘴唇泛黑，是中毒之象。
“这是鱼袋……”有人忽然说道。
“说来说去，这就是个麻烦事。”张白羽双手抱胸，怀里还夹着一把黑铁剑。他边走边撇嘴说道。
张楚金侧目低头看着一眼右侧的少年，微微一笑，回道：“你不是一直嫌弃日子太平淡吗，现在有事做了。”
少年张白羽哼了一声，低声说：“您明白白羽的意思。”
张楚金这时重新面向前方，目光落在了突然开阔的一条大道上。他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脑海中浮现出了这起案子的已知面貌。
四天前，大理寺丞徐章因紧急公事在宵禁后外出，行至平康坊外的街道时遭遇金吾卫巡逻队射击倒下，之后便七窍流血而亡。次日大理寺方面才收到通知，得知自己的人无端殒命，十分愤怒。因此大理寺欲捉拿前一夜放箭的二人，金吾卫却坚称是徐章对警告充耳不闻，他们的行动则是职责所在。另外，金吾卫否认箭上有毒，认为徐章之死与巡逻队无关。
双方互不服气，都不愿“认栽”。金吾卫更是担心大理寺会徇私诬陷他们，所以昨日这事闹到了天子面前。
而天子立马将此事塞给了任刑部侍郎的张楚金。
可谁都知道这件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张侍郎总会得罪涉案的某一方。这也就是方才张白羽抱怨的原因。
张楚金收回思绪，他和张白羽已经融入人群里。这条宽敞的大街上三五成群的人来来回回，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那边？”张白羽指着左边问道。
长安城内有十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十四条东西向的大街，大街交错之下有一百一十坊。张白羽来长安也不过一年，且大多时间里都跟着自家主人，对诸多坊市并无了解。即便是被称为长安第一坊打平康坊，他也从未踏足过。
“这里。”张楚金双手背在后面，抬脚便向右侧走去。
张白羽赶紧跟上，问道：“您之前来过？”
“自然。”张楚金如实回答。
“主君是说真的？”张白羽感到惊讶。
在他眼里平康坊这种聚集了歌姬艺妓的地方，除了大理寺办案等公事需要，只有那些好色之徒或者附庸风雅者才会流连其中。张白羽知道自家主人并非庸夫俗子，自是无需附庸风雅。
“意气风发时，我与友人来过一回。”张楚金不知少年所想，随意回道。他当年进士登科后与友人举杯交盏的场面，虽已过去二十年之久，仍是记忆犹新，念念不忘。若非之后那个意外，二人此刻定是同朝为官……或许是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张楚金的脸上没有先前的悠然，多了一分黯淡。
张楚金又听着家仆张白羽嘀咕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很快他们便进入了平康坊内。
人声鼎沸，一条街将坊内一分为二。两侧多是高楼阁宇，即便这两人刚混入人群，耳边也能隐约听到各家楼内有歌舞弹唱，也有才子贵人高声阔谈。他们向前深入至坊中才停下脚步。“白马楼”的门匾上烫金的楷体字十分扎眼。
一名客人推门进去之际，张白羽瞥见了大厅舞台上扭动腰肢的美女。他的眉头紧皱，白俊的脸上有些发烫。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家主人，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张白羽在心里哼了一声。
张白羽还没从那种少男的羞怯感中脱离，他旁边的张楚金已经踏步入了白马楼内。
张楚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马上便有人前来招呼。他点了一壶不便宜的酒和两盘小菜后，又点了一位比较新的艺妓来陪酒。而方才在外面发呆的少年郎此刻也跟了过来。少年郎张白羽站在那里，一脸为难地说道：“您还要美女陪酒？这要是夫人知道了……”
“你小子话太多了。”张楚金的口气平和，面上略带无奈之色。
张白羽一路上对平康坊点评不断，现在又是这样的反应。张楚金已经后悔此次出门带这小子来了。
“坐下，午饭不是还没吃吗，”张楚金岔开了话题，眼睛撇了眼一旁的坐垫，示意傻站着的一身碧色的少年赶紧坐下。
少年低头坐下后，一位高鬓低垂、头戴海棠簪花的丰腴女子莲步已至这张桌子前。女子微微垂首，而后轻抬眉目笑道：“婉红见过郎君，见过……。”后半句只说了一半。
名叫婉红的艺妓分别面向这主仆二人问候了一声。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张楚金的身上。
张楚金身着深绯圆领袍衫，腰间还挂着象四品官职的银鱼袋，再见其五官儒雅……便已知晓这位客人的身份地位。
平康坊内不乏权贵才子，但婉红刚入白马楼一月有余，加上她姿色平平且才艺在姐妹中也不算特别突出，所以除了穷酸文人真没几个男人会点她。
“婉红可以坐下吗？”这名艺妓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争取在眼前的四品官的心中留下好印象。
她声音娇柔绵长。
张楚金抬手示意道：“请坐。”
女子刚坐好，便主动拿起酒壶先为张楚金斟酒，随后她问：“他要酒吗？”
这话是婉红在征询张楚金的意见。刚开始她见少年郎一身碧色，便推断少年是另一人的家仆，但考虑到对方也是坐着的，便在稍作犹豫后也招呼了一声。可若是献酒，那就得好好讲究了。
“他不喝酒。”张楚金回答完，抬手将杯中酒靠近薄唇细细品了一口，又赞道：“酒香入口亦是绵柔，不愧是白马楼的招牌酒。”
他特意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紧接着说道：“不尝一杯吗？”
婉红闻言立刻点头，也为自己倒了酒。张楚金见状，勾起的嘴角重新扯平。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幽深，随即恢复到了柔和的状态。
“我平素爱好热闹，昨日听闻近来坊内有一些趣事。你可否说上一说，为我解解闷。”他铺垫了一会儿，现在终于进入了主题。
中毒暴毙的大理寺丞徐章在遇害当晚来过白马楼，而且待了两个时辰之久。之后他便接到紧急公事回了大理寺，紧接着他又拿着临时证明合法在宵禁之时外出。只是若徐章倒下的位置就在平康坊前的那条道上，这与他应去的地方并非一个方向，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张楚金认为目前与徐章之死关联最密切的就是“平康坊”和“白马楼”，所以他才会来这里调查。
可若是白马楼内真有什么故事，老板也不见得会轻易告知。这些能在平康坊内做好生意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就是张楚金要先从艺妓口中暗暗探听消息的原因。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女子没什么主顾照应，嘴巴也不严，很容易套话。
张楚金顶着一张温文尔雅的中年脸庞，看起来十分可亲。
“郎君真是问对人了，我闲来无聊可是听了不少故事呢。”婉红目光灼灼，语气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