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笃疾男子
第二章：
温怜叶从朱雀门出发，向西走了三个坊的距离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自小便远离城镇，却也听过好多关于长安繁华的描述，其中东西市和平康坊是他们最爱提到的地方。平康坊前几日她已经和师父去见识过了……那里与其说是歌舞升平，不如说是暗藏杀机。
温怜叶甩开不太愉快的回忆，走进了由土墙围起来的街市，一眼望去整个西市似是被几条街划分为了多个区域。她走在其中一条街上，打量着两侧的铺子，绢行帛行瓜果店肉肆等一应俱全。
不多时，温怜叶便到了一条十字路口。她停止脚步，稍作思考后还是选择继续向前。要找的东西固然重要，但师父又没限时，也说过她可以好好玩，那自然是按顺序来逛比较好，免得之后漏掉什么地方没看到，可就亏了。
想通后，她大步继续走了几步，又看到了胭脂铺和绣行，不禁再次驻足。
“小娘子进来看看呀！”胭脂铺里有人露脸，吆喝了一声。
“小店里应有尽有，都是上好的胭脂！小娘子肤色白皙，很适合从大食国运来的最新款！”对方十分卖力地夸赞着正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人。
“……”温怜叶的脸蛋泛红，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好意思拂了别人的热情，便提起裙摆进了店。
老板也更加热情了，他一手挪开了摆在柜台上的几个小盒子，反而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三个外表更华丽的胭脂盒。其中一款镶有金丝的盒子被老板推到了最前面。
“我见小娘子气质不凡，定看不上那些庸俗之物。这款便是我前一刻提到的来自大食的新款胭脂‘佛若千般’，香味独特，涂抹在脸上会让您的肤色多上许多娇俏。”老板之所以推荐最贵的，无非是他从她那一身上好的衣料看出她不差钱。
而温怜叶本人并不明白这一点，花钱也一直没什么概念。
“这名字不错，只是我听不懂。”她接过胭脂，打开看了一眼，又靠近鼻子闻了闻，香味很浓。
“这是薝葡花……晨露以及红蓝花，还有……”温怜叶歪了下头，有些困惑地说道：“大食的胭脂成份和我大唐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呀。”
她放下了手里的最新款，又拿起另外一个，同样打开闻了闻：“茜草以及……”
这一回她还没说完，老板便先一步开口赞美道：“小娘子果真是高人，随便一闻，便知晓了这些胭脂的成份。”
温怜叶一听这话，便放下了那盒子，不好意思地回道：“您过奖了。”
她知道自己这种水平和家里人或者师父一比，那真是差远了。不过此刻也没必要和外人讲那么多。
“刚才的多少？”温怜叶倒不是多喜欢这些胭脂，但她觉得既然是头一次来长安，多少买点东西回去吧。再说人家老板那么热情……
而老板本来见这年轻女子轻易就说出了胭脂成份，还以为这单生意要黄了呢。
“一千二百钱，但是看在您识货的份上，只收您一千就够了。”老板喜笑颜开，一开口，奸商本质藏也藏不住。
不过温怜叶从未在钱上计较过，并未在意这个数额。她点了点头，从腰间的锦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包好吧。”她重新系好钱袋。
老板满眼欢喜，包起胭脂的动作都特别麻利。
温怜叶带着刚买的胭脂离开了，继续探索起了这座西市。从肉铺鱼行再到珠宝行、帛行以及绸缎庄等等铺子，这里确实很热闹。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些胡人卖的东西。大食的香料和茶叶，波斯的石黛等，还有这些异国人异国衣着打扮，都十分新奇。
这一逛便是好久，她本想就近找一家酒肆浅尝一杯，却发现已至巳时。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温怜叶摸了摸隔着袋子，摸了摸放在腰间的一包粉末，心想师父要的东西也拿到了，是时候回去了。
“一回记不住，二回三回还能忘？”艺妓婉红自信说道。
平康坊被称为长安第一大坊，在内不光有诸多美人，美人亦是多才多艺。达官贵人与文人墨客常来往于此。而已故大理寺丞徐章也时不时来这里消遣，其中白马楼是他来的最多的地方。
婉红来白马楼时间不长，却已经就见过他不下于三次。
而且据婉红所言，这位大理寺丞每次到了后仅仅是独自饮酒赏舞，既不会跟着一干人为歌妓舞姬鼓掌喝彩，也不会与他人畅谈闲聊，甚至是不苟言笑。这也就是她对这位有印象的原因之一。
“但四日前那一晚，有一人主动向徐寺丞搭了话。”艺妓婉红面露疑惑，嘴里念叨：“搭话者身患笃疾，由一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推着轮椅。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他们似是不相识。”
她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又提起了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相识，又怎会主动说话？”张白羽觉得那个残疾人肯定和徐章认识。
“可能是人家觉得徐寺丞那里比较清静，想同桌吧……”婉红脸蛋微红，已显醉色。她盯着碧衣少年说。
“当时没其他空桌了？”张白羽不认为喜欢清静的人会轻易与陌生人同席。
“唔……”她这倒是不确定了。
张楚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对婉红提到的双腿有疾之人产生了兴趣。他年轻时的友人当年亦是突发腿疾才匆匆离开长安。
他在片刻伤神后，回归正题：“当时的情况，你细细说来。”
徐章在长安十载，若是有亲友患疾，便不难查到。他这么想的同时，紧盯着旁侧的艺妓，等待她说下去。
婉红被酒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后说起了那时的场景。
轮椅男子看起来比张楚金略年轻几岁，一身白衣，剑眉星目，面如玉冠，神采焕发。他虽神色冷淡，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高贵优雅的气息。特别是他抬手间的姿态，令当时的婉红有些陶醉。
而推着轮椅男装打扮的女子则十分年轻，面目清新，大约双十的年纪。她将轮椅男推至徐章一丈外时，放下轮椅，向前靠近徐章低语了几句，而后徐章皱起了眉头……
“她说了什么？”张白羽见婉红又停下了，他有些着急。
婉红摇了摇头，嘟囔道：“都说了是低语，我怎么听得到。”
“你说那人比我年轻几岁？”张楚金的关注点却在这里。
他突然想这人怎么那么像欧阳枫。欧阳枫就是他回顾往昔忆起的友人，年轻时他就五官优越，面容俊美，即便在女子面前也不落下风，甚至是能胜过许多年轻女子。
当然现在已经是二十年后，人终究会老。不过，想来气质这东西可不会被岁月轻易抹去。
张楚金思及此处，心下有些从案子上分了神。
但接下来婉红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了徐章之死上。
“对呀，至少看起来是他更年轻……”婉红抛下这句后，表情一变，一脸神经兮兮的样子。她说：“你们真猜不到后面怎么了！”
“怎么了？”张楚金回神，十分配合。
“只见那位郎君乘着徐寺丞仰头举杯喝酒时，想偷徐寺丞的酒壶里的酒喝！想不到吧！看起来那么贵气的一个人，居然会干这事……”
婉红咂了咂嘴，全无最初的妩媚模样，像是本性显露一般，举止大咧咧的。
而她这番话也确实够让人震惊的。
张白羽刚喝了一口茶，直接呛到，连咳了好几声。
张楚金也是面露惊讶之色。只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于是他催促道：“你说清楚一点。”
婉红以为自己绘声绘色的描述十分精彩，她很满意对面的追问，脸上换成了略显认真的表情。
“其实是这样……”这艺妓很会吊人胃口，拖拖拉拉可算是将真实情况讲了出来。
原来是那双腿不便的男人仅用一根金线便快速拉过桌上的那壶酒，袖子一挡，随后就见他晃荡了一下，重新将酒壶送回先前的位置。他也已经收回手，当做无事发生。徐章放下酒杯，并未发现这一情况，照常吃起了小菜。
张楚金主仆二人听完这些，立刻对视了一眼。
那身患笃疾之人，不是偷酒，而是在徐章不知不觉里于酒壶了下了毒。
欧阳枫不会做这种阴险歹毒之事。张楚金前一刻还以为能再见友人，这一会才发现是自己搞错了。
温怜叶从朱雀门出发，向西走了三个坊的距离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自小便远离城镇，却也听过好多关于长安繁华的描述，其中东西市和平康坊是他们最爱提到的地方。平康坊前几日她已经和师父去见识过了……那里与其说是歌舞升平，不如说是暗藏杀机。
温怜叶甩开不太愉快的回忆，走进了由土墙围起来的街市，一眼望去整个西市似是被几条街划分为了多个区域。她走在其中一条街上，打量着两侧的铺子，绢行帛行瓜果店肉肆等一应俱全。
不多时，温怜叶便到了一条十字路口。她停止脚步，稍作思考后还是选择继续向前。要找的东西固然重要，但师父又没限时，也说过她可以好好玩，那自然是按顺序来逛比较好，免得之后漏掉什么地方没看到，可就亏了。
想通后，她大步继续走了几步，又看到了胭脂铺和绣行，不禁再次驻足。
“小娘子进来看看呀！”胭脂铺里有人露脸，吆喝了一声。
“小店里应有尽有，都是上好的胭脂！小娘子肤色白皙，很适合从大食国运来的最新款！”对方十分卖力地夸赞着正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人。
“……”温怜叶的脸蛋泛红，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好意思拂了别人的热情，便提起裙摆进了店。
老板也更加热情了，他一手挪开了摆在柜台上的几个小盒子，反而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三个外表更华丽的胭脂盒。其中一款镶有金丝的盒子被老板推到了最前面。
“我见小娘子气质不凡，定看不上那些庸俗之物。这款便是我前一刻提到的来自大食的新款胭脂‘佛若千般’，香味独特，涂抹在脸上会让您的肤色多上许多娇俏。”老板之所以推荐最贵的，无非是他从她那一身上好的衣料看出她不差钱。
而温怜叶本人并不明白这一点，花钱也一直没什么概念。
“这名字不错，只是我听不懂。”她接过胭脂，打开看了一眼，又靠近鼻子闻了闻，香味很浓。
“这是薝葡花……晨露以及红蓝花，还有……”温怜叶歪了下头，有些困惑地说道：“大食的胭脂成份和我大唐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呀。”
她放下了手里的最新款，又拿起另外一个，同样打开闻了闻：“茜草以及……”
这一回她还没说完，老板便先一步开口赞美道：“小娘子果真是高人，随便一闻，便知晓了这些胭脂的成份。”
温怜叶一听这话，便放下了那盒子，不好意思地回道：“您过奖了。”
她知道自己这种水平和家里人或者师父一比，那真是差远了。不过此刻也没必要和外人讲那么多。
“刚才的多少？”温怜叶倒不是多喜欢这些胭脂，但她觉得既然是头一次来长安，多少买点东西回去吧。再说人家老板那么热情……
而老板本来见这年轻女子轻易就说出了胭脂成份，还以为这单生意要黄了呢。
“一千二百钱，但是看在您识货的份上，只收您一千就够了。”老板喜笑颜开，一开口，奸商本质藏也藏不住。
不过温怜叶从未在钱上计较过，并未在意这个数额。她点了点头，从腰间的锦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包好吧。”她重新系好钱袋。
老板满眼欢喜，包起胭脂的动作都特别麻利。
温怜叶带着刚买的胭脂离开了，继续探索起了这座西市。从肉铺鱼行再到珠宝行、帛行以及绸缎庄等等铺子，这里确实很热闹。
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些胡人卖的东西。大食的香料和茶叶，波斯的石黛等，还有这些异国人异国衣着打扮，都十分新奇。
这一逛便是好久，她本想就近找一家酒肆浅尝一杯，却发现已至巳时。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温怜叶摸了摸隔着袋子，摸了摸放在腰间的一包粉末，心想师父要的东西也拿到了，是时候回去了。
“一回记不住，二回三回还能忘？”艺妓婉红自信说道。
平康坊被称为长安第一大坊，在内不光有诸多美人，美人亦是多才多艺。达官贵人与文人墨客常来往于此。而已故大理寺丞徐章也时不时来这里消遣，其中白马楼是他来的最多的地方。
婉红来白马楼时间不长，却已经就见过他不下于三次。
而且据婉红所言，这位大理寺丞每次到了后仅仅是独自饮酒赏舞，既不会跟着一干人为歌妓舞姬鼓掌喝彩，也不会与他人畅谈闲聊，甚至是不苟言笑。这也就是她对这位有印象的原因之一。
“但四日前那一晚，有一人主动向徐寺丞搭了话。”艺妓婉红面露疑惑，嘴里念叨：“搭话者身患笃疾，由一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推着轮椅。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他们似是不相识。”
她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又提起了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相识，又怎会主动说话？”张白羽觉得那个残疾人肯定和徐章认识。
“可能是人家觉得徐寺丞那里比较清静，想同桌吧……”婉红脸蛋微红，已显醉色。她盯着碧衣少年说。
“当时没其他空桌了？”张白羽不认为喜欢清静的人会轻易与陌生人同席。
“唔……”她这倒是不确定了。
张楚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对婉红提到的双腿有疾之人产生了兴趣。他年轻时的友人当年亦是突发腿疾才匆匆离开长安。
他在片刻伤神后，回归正题：“当时的情况，你细细说来。”
徐章在长安十载，若是有亲友患疾，便不难查到。他这么想的同时，紧盯着旁侧的艺妓，等待她说下去。
婉红被酒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后说起了那时的场景。
轮椅男子看起来比张楚金略年轻几岁，一身白衣，剑眉星目，面如玉冠，神采焕发。他虽神色冷淡，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高贵优雅的气息。特别是他抬手间的姿态，令当时的婉红有些陶醉。
而推着轮椅男装打扮的女子则十分年轻，面目清新，大约双十的年纪。她将轮椅男推至徐章一丈外时，放下轮椅，向前靠近徐章低语了几句，而后徐章皱起了眉头……
“她说了什么？”张白羽见婉红又停下了，他有些着急。
婉红摇了摇头，嘟囔道：“都说了是低语，我怎么听得到。”
“你说那人比我年轻几岁？”张楚金的关注点却在这里。
他突然想这人怎么那么像欧阳枫。欧阳枫就是他回顾往昔忆起的友人，年轻时他就五官优越，面容俊美，即便在女子面前也不落下风，甚至是能胜过许多年轻女子。
当然现在已经是二十年后，人终究会老。不过，想来气质这东西可不会被岁月轻易抹去。
张楚金思及此处，心下有些从案子上分了神。
但接下来婉红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了徐章之死上。
“对呀，至少看起来是他更年轻……”婉红抛下这句后，表情一变，一脸神经兮兮的样子。她说：“你们真猜不到后面怎么了！”
“怎么了？”张楚金回神，十分配合。
“只见那位郎君乘着徐寺丞仰头举杯喝酒时，想偷徐寺丞的酒壶里的酒喝！想不到吧！看起来那么贵气的一个人，居然会干这事……”
婉红咂了咂嘴，全无最初的妩媚模样，像是本性显露一般，举止大咧咧的。
而她这番话也确实够让人震惊的。
张白羽刚喝了一口茶，直接呛到，连咳了好几声。
张楚金也是面露惊讶之色。只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于是他催促道：“你说清楚一点。”
婉红以为自己绘声绘色的描述十分精彩，她很满意对面的追问，脸上换成了略显认真的表情。
“其实是这样……”这艺妓很会吊人胃口，拖拖拉拉可算是将真实情况讲了出来。
原来是那双腿不便的男人仅用一根金线便快速拉过桌上的那壶酒，袖子一挡，随后就见他晃荡了一下，重新将酒壶送回先前的位置。他也已经收回手，当做无事发生。徐章放下酒杯，并未发现这一情况，照常吃起了小菜。
张楚金主仆二人听完这些，立刻对视了一眼。
那身患笃疾之人，不是偷酒，而是在徐章不知不觉里于酒壶了下了毒。
欧阳枫不会做这种阴险歹毒之事。张楚金前一刻还以为能再见友人，这一会才发现是自己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