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蒙山山顶的大道上。
一个小女孩大步向山顶跑去，到了某个岔路口，她停下脚步，叉着腰向身后呼喊。
“妈妈，那边有自动贩卖机！”
年轻的女人微微一笑，回应道：“是吗？那麻烦宝贝去买瓶水吧，妈妈马上过来。”
小女孩闪进东边的小道，小步跑到那栋小房子门前。
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个硬币，正要投进机器，便看见一个女孩从里面向外走来。
她走得很慢，脸色苍白，眼圈泛着红，紧紧咬着嘴唇。
直到走出大门与烂漫阳光接触的那一刻，她蹲下身抱着膝盖，眼泪无声落了满脸。
小女孩投币的手顿在半空中，又摸向自己的小挎包，抽出几张纸巾，慢慢走了过去。
她把纸巾塞到对方手心：“姐姐，这个给你。”
后方传来一道呼唤：“宝贝，我追上你了哦。”
女人从岔路口走近，小女孩回头小声告诉她：“这个姐姐哭了。”
女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同样小声道：“姐姐可能遇到了伤心事，我们让她一个人静静。”
两人最终没有买水，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女孩抬眼望向牵手离去的母女，大滴的泪砸落在青砖上，很快湮没不见。
她看着掌心里的纸巾发了会呆，擦干了脸上的泪。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形慢慢变化成了小熊猫的模样，鲜艳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熊猫迈开步子，缓缓走向了一棵香樟树，爬上树杈，抱着尾巴蜷缩成了一团。
……
岔路口，男人独自站了许久，似乎在等什么人。
两个大学生拿着饮料瓶从他身边经过，边走边讨论。
“今天来得也太值了，居然能看到偷偷溜到外面的小熊猫。”
“是啊，不过它好像是玩累了，怎么逗都不睁眼。”
“我拍了好多照片，还录了视频。”
“一会发我，我要发朋友圈！”
男人闻言眼皮一跳。
他拦下他们，问道：“请问你们说的小熊猫在哪里？”
其中一人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最大的那棵树上。”
“谢谢。”
男人头也不回快步离去，另一个大学生撇了撇嘴：“他这也太狂热了吧。”
*
蒙山动物园会客楼前，香樟树亭亭如盖，繁茂的枝叶间，隐约可见一抹棕红。
容息站在树下，陷入沉思。
他刚从小熊猫馆过来，确定所有的小熊猫都在馆内。
那这一只，不出意外，就是筱寻淼。
她不是说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吗？
现在为什么会化出原形，卧在树上一动不动？
容息脑海里浮现出两种可能。
一是她主动放空思绪，不再用高度集中的意念维持人形。
另一种是，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心绪大乱，无法再继续以人形出现。
容息沉默了片刻，开口唤了她一声。
那抹棕红色仿佛石化般僵在树上，没有挪动分毫。
他想了想，问：“约定的集合时间快到了，你，还去吗？”
安静等了许久，那片掩住小熊猫身形的枝叶微微动了动。
容息屏住呼吸，耐心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反应。
小熊猫终究站起身，出现在他眼前。
容息研究化形目标形态也有了些时日，已经能分清不同的小熊猫。
此时看见眼前的小熊猫，他猛地一怔，记忆里闪过一张照片，那是……
是她。
只是那双曾经澄澈如水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写满了伤痛？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
容息问到一半才想起，动物形态的筱寻淼根本不会说话。
他改口道：“你现在是不是没有力气化出人形？”
筱寻淼点了点头。
“那我通知他们先解散，下次再讨论？”
小熊猫再次点头。
容息拿出手机，在群里发出一条通知。
【筱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让我们先回去，下次再讨论。】
乔铭回复：【这么巧？陈哥刚被叫去加班了。】
祝以彤：【那我们明天教室见。】
容息锁掉屏幕，视线在那张动态屏保上停留了片刻。
再回过神时，树上的小熊猫又缩回了原先的位置。
他在树下又站了一会，闭上眼，凝神静心，想象着目标形态的样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不知道这次化形能维持多久，但他至少得试一试。
十分钟后，又一只小熊猫出现在这片空地上。
他的身形摇摇晃晃，速度极其缓慢，向着那棵遮天蔽日的香樟树走去。
小熊猫的前爪搭上树干，一步又一步，艰难地爬到树杈上，来到了树上同伴的身旁。
在写满悲伤的气味中，他犹豫了一秒，伸出爪子，覆在对方绒绒的掌心。
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几乎将他的精神力全部冲散。
小熊猫的身形颤了颤，终究还是稳住了意念内核。
他沉默地在她身边卧下，尾巴轻轻抚过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一阵长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轻盈越过蒙山，满山的花草树木沙沙摇晃着叶子。
香樟树的枝叶也被吹乱了，悄悄遮住了藏在其中的两抹棕红色。
无人知晓，在这寻常的午后，有两只小熊猫曾依偎在一起，无声地纾解着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筱寻淼终于有了点多余的力气，掀开眼皮看了看同样化成小熊猫的容息。
星星点点的光斑中，他勉力维持着形态，呼吸有些急促，却很轻。
仿佛生怕惊扰到她。
初学者最忌过度消耗精神力，筱寻淼用爪子拍了拍他，示意他赶紧下树。
可容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在说，我们一起，好不好？
筱寻淼张了张嘴，最终站起身，答应了他的请求。
抵达地面的那一瞬，容息还原人形，坐在地上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
筱寻淼折返回去，凑到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
容息的手微微抬了抬，终究垂落在膝头，没再说话。
他阖眼休息了十来分钟，睁开眼问：“回家？”
筱寻淼用尾巴拍了拍他，示意他跟她走。
两人顺着隐蔽的小路下山，一路为了避开游客视线走得极慢，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停车场。
好不容易等到四周无人，筱寻淼才跳上车座后排。
容息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两人一起回家。
进了家门，容息又从冰箱翻出阿姨囤的春笋，隔水回温后洗净，切成片放进盘子里，端到筱寻淼面前。
筱寻淼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看着他为她忙前忙后，勉强吃了一点。
容息打开她的房间门，亲眼看着她跃上床，才放心关拢了房门。
*
翌日上午十一点，筱寻淼睁开眼，看着房间里的陈设，只觉得恍如隔世。
昨天听到的种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换了个姿势躺着，总觉得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
生活总还要继续。
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筱寻淼明显感觉精神力恢复了许多，足以支撑她化出人形。
她坐起身，侧耳听了一会，门外有人走动，脚步很轻。
而当她开门出去，从厨房探出头的却是正在忙活午饭的梅姨。
“淼小姐醒啦，午餐马上就好。”
她愣了愣，正想问容息起了没，却想起今天是周一。
工作日他不在家吃午饭。
筱寻淼走到卫生间洗漱，刚擦干脸，便听见隔壁房间铃声大作。
那音乐，是容息的来电铃声。
她来到他门前，手机仍在不知疲倦地制造着响声。
难道是去上班忘带手机了？
但他从没出过这种纰漏。
筱寻淼心里一紧，顾不上许多，手搭上了门把手。
“我进来了。”
她推开门，愣在了原地。
男人身上仍穿着昨天的衣服，倒在床边不停发着抖，唇瓣没有一丝血色，面上却浮着两片不正常的潮红。
筱寻淼摸出他口袋里的手机压熄铃声，本能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掌心刚触上去，便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开。
容息昨天过度消耗精神力，又强撑着精神带她回家，发烧了。
筱寻淼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冲出房门，在冰箱里翻找着冰块。
梅姨见情况不对，也赶紧凑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容息抬到床上安放好，用包好的冰块先给他物理降温。
临时处理了一下，筱寻淼又打电话请了可以上门看诊的医生。
还好容息只有发热这一种症状，只要温度降下来，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常。
筱寻淼守在他床边，直到看着今日份的液体输完，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安抚她，他本不必病这一场。
看着眼前尚未苏醒的男人，筱寻淼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复杂的情愫像一团滴入水中的墨，在她心里溶成千丝万缕。
筱寻淼忽然觉得，她是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
因为她，妈妈错过了最后的救助机会。
因为她，容息被人划了一刀，现在又高烧不退。
她好像是个灾星。
筱寻淼鼻头一酸，喃喃道：“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下一秒，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
男人微闭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她的。
“永远不要自责，我自愿的。”
“我很开心。”
一个小女孩大步向山顶跑去，到了某个岔路口，她停下脚步，叉着腰向身后呼喊。
“妈妈，那边有自动贩卖机！”
年轻的女人微微一笑，回应道：“是吗？那麻烦宝贝去买瓶水吧，妈妈马上过来。”
小女孩闪进东边的小道，小步跑到那栋小房子门前。
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个硬币，正要投进机器，便看见一个女孩从里面向外走来。
她走得很慢，脸色苍白，眼圈泛着红，紧紧咬着嘴唇。
直到走出大门与烂漫阳光接触的那一刻，她蹲下身抱着膝盖，眼泪无声落了满脸。
小女孩投币的手顿在半空中，又摸向自己的小挎包，抽出几张纸巾，慢慢走了过去。
她把纸巾塞到对方手心：“姐姐，这个给你。”
后方传来一道呼唤：“宝贝，我追上你了哦。”
女人从岔路口走近，小女孩回头小声告诉她：“这个姐姐哭了。”
女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同样小声道：“姐姐可能遇到了伤心事，我们让她一个人静静。”
两人最终没有买水，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女孩抬眼望向牵手离去的母女，大滴的泪砸落在青砖上，很快湮没不见。
她看着掌心里的纸巾发了会呆，擦干了脸上的泪。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形慢慢变化成了小熊猫的模样，鲜艳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熊猫迈开步子，缓缓走向了一棵香樟树，爬上树杈，抱着尾巴蜷缩成了一团。
……
岔路口，男人独自站了许久，似乎在等什么人。
两个大学生拿着饮料瓶从他身边经过，边走边讨论。
“今天来得也太值了，居然能看到偷偷溜到外面的小熊猫。”
“是啊，不过它好像是玩累了，怎么逗都不睁眼。”
“我拍了好多照片，还录了视频。”
“一会发我，我要发朋友圈！”
男人闻言眼皮一跳。
他拦下他们，问道：“请问你们说的小熊猫在哪里？”
其中一人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最大的那棵树上。”
“谢谢。”
男人头也不回快步离去，另一个大学生撇了撇嘴：“他这也太狂热了吧。”
*
蒙山动物园会客楼前，香樟树亭亭如盖，繁茂的枝叶间，隐约可见一抹棕红。
容息站在树下，陷入沉思。
他刚从小熊猫馆过来，确定所有的小熊猫都在馆内。
那这一只，不出意外，就是筱寻淼。
她不是说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吗？
现在为什么会化出原形，卧在树上一动不动？
容息脑海里浮现出两种可能。
一是她主动放空思绪，不再用高度集中的意念维持人形。
另一种是，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心绪大乱，无法再继续以人形出现。
容息沉默了片刻，开口唤了她一声。
那抹棕红色仿佛石化般僵在树上，没有挪动分毫。
他想了想，问：“约定的集合时间快到了，你，还去吗？”
安静等了许久，那片掩住小熊猫身形的枝叶微微动了动。
容息屏住呼吸，耐心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反应。
小熊猫终究站起身，出现在他眼前。
容息研究化形目标形态也有了些时日，已经能分清不同的小熊猫。
此时看见眼前的小熊猫，他猛地一怔，记忆里闪过一张照片，那是……
是她。
只是那双曾经澄澈如水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写满了伤痛？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
容息问到一半才想起，动物形态的筱寻淼根本不会说话。
他改口道：“你现在是不是没有力气化出人形？”
筱寻淼点了点头。
“那我通知他们先解散，下次再讨论？”
小熊猫再次点头。
容息拿出手机，在群里发出一条通知。
【筱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让我们先回去，下次再讨论。】
乔铭回复：【这么巧？陈哥刚被叫去加班了。】
祝以彤：【那我们明天教室见。】
容息锁掉屏幕，视线在那张动态屏保上停留了片刻。
再回过神时，树上的小熊猫又缩回了原先的位置。
他在树下又站了一会，闭上眼，凝神静心，想象着目标形态的样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不知道这次化形能维持多久，但他至少得试一试。
十分钟后，又一只小熊猫出现在这片空地上。
他的身形摇摇晃晃，速度极其缓慢，向着那棵遮天蔽日的香樟树走去。
小熊猫的前爪搭上树干，一步又一步，艰难地爬到树杈上，来到了树上同伴的身旁。
在写满悲伤的气味中，他犹豫了一秒，伸出爪子，覆在对方绒绒的掌心。
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几乎将他的精神力全部冲散。
小熊猫的身形颤了颤，终究还是稳住了意念内核。
他沉默地在她身边卧下，尾巴轻轻抚过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一阵长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轻盈越过蒙山，满山的花草树木沙沙摇晃着叶子。
香樟树的枝叶也被吹乱了，悄悄遮住了藏在其中的两抹棕红色。
无人知晓，在这寻常的午后，有两只小熊猫曾依偎在一起，无声地纾解着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筱寻淼终于有了点多余的力气，掀开眼皮看了看同样化成小熊猫的容息。
星星点点的光斑中，他勉力维持着形态，呼吸有些急促，却很轻。
仿佛生怕惊扰到她。
初学者最忌过度消耗精神力，筱寻淼用爪子拍了拍他，示意他赶紧下树。
可容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在说，我们一起，好不好？
筱寻淼张了张嘴，最终站起身，答应了他的请求。
抵达地面的那一瞬，容息还原人形，坐在地上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
筱寻淼折返回去，凑到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
容息的手微微抬了抬，终究垂落在膝头，没再说话。
他阖眼休息了十来分钟，睁开眼问：“回家？”
筱寻淼用尾巴拍了拍他，示意他跟她走。
两人顺着隐蔽的小路下山，一路为了避开游客视线走得极慢，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停车场。
好不容易等到四周无人，筱寻淼才跳上车座后排。
容息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两人一起回家。
进了家门，容息又从冰箱翻出阿姨囤的春笋，隔水回温后洗净，切成片放进盘子里，端到筱寻淼面前。
筱寻淼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看着他为她忙前忙后，勉强吃了一点。
容息打开她的房间门，亲眼看着她跃上床，才放心关拢了房门。
*
翌日上午十一点，筱寻淼睁开眼，看着房间里的陈设，只觉得恍如隔世。
昨天听到的种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换了个姿势躺着，总觉得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
生活总还要继续。
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筱寻淼明显感觉精神力恢复了许多，足以支撑她化出人形。
她坐起身，侧耳听了一会，门外有人走动，脚步很轻。
而当她开门出去，从厨房探出头的却是正在忙活午饭的梅姨。
“淼小姐醒啦，午餐马上就好。”
她愣了愣，正想问容息起了没，却想起今天是周一。
工作日他不在家吃午饭。
筱寻淼走到卫生间洗漱，刚擦干脸，便听见隔壁房间铃声大作。
那音乐，是容息的来电铃声。
她来到他门前，手机仍在不知疲倦地制造着响声。
难道是去上班忘带手机了？
但他从没出过这种纰漏。
筱寻淼心里一紧，顾不上许多，手搭上了门把手。
“我进来了。”
她推开门，愣在了原地。
男人身上仍穿着昨天的衣服，倒在床边不停发着抖，唇瓣没有一丝血色，面上却浮着两片不正常的潮红。
筱寻淼摸出他口袋里的手机压熄铃声，本能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掌心刚触上去，便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开。
容息昨天过度消耗精神力，又强撑着精神带她回家，发烧了。
筱寻淼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冲出房门，在冰箱里翻找着冰块。
梅姨见情况不对，也赶紧凑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容息抬到床上安放好，用包好的冰块先给他物理降温。
临时处理了一下，筱寻淼又打电话请了可以上门看诊的医生。
还好容息只有发热这一种症状，只要温度降下来，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常。
筱寻淼守在他床边，直到看着今日份的液体输完，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安抚她，他本不必病这一场。
看着眼前尚未苏醒的男人，筱寻淼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复杂的情愫像一团滴入水中的墨，在她心里溶成千丝万缕。
筱寻淼忽然觉得，她是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
因为她，妈妈错过了最后的救助机会。
因为她，容息被人划了一刀，现在又高烧不退。
她好像是个灾星。
筱寻淼鼻头一酸，喃喃道：“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下一秒，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
男人微闭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她的。
“永远不要自责，我自愿的。”
“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