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孟书颜回到学校以后像往常一样向林静娴报平安,平常报平安的电话一分钟之内就会切断,林静娴却一反常态地问了她很多问题,比如N市天气怎么样,交通方不方便,吃食符不符合她的胃口之类的,孟书颜虽有疑问,却还是一一地给林静娴答疑解惑。顾念在此期间给联系孟书颜多次都提示占线,没办法只能到宿舍来找她。林静娴在电话那头听到顾念叫孟书颜出去吃饭,连忙对跳转话题,对孟书颜说:“书书,到饭点了,准备去吃饭了吧。”

    “嗯嗯,妈妈,念念来叫我了。”孟书颜答道。

    “书书,你要真想在N市锻炼一下的话,你就留下来吧。”此时林静娴的声音已略带鼻音,可还是压抑自己的情绪,堪堪梗咽出声:“爸爸妈妈都不阻拦你。”说完却再也绷不住,瞬间泪如雨下。

    “妈妈,我都听从你们的安排。”孟书颜生怕林静娴生气,立刻表明立场。

    “书书,你去J公司锻炼锻炼,爸妈都支持你。”

    孟书颜虽然没有看见林静娴的表情,但在听到林静娴说出这一决定时,大脑一瞬间空白,眼泪夺眶而出,母女俩一时无言,只是偶尔听见彼此的吸鼻子的啜泣声。

    顾念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认识孟书颜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孟书颜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她从昨天知道孟书颜无法留在N市起,就一直想着如何才能给孟书颜一些安慰,毕竟这件事情是她从上大学以来的梦想。筹划多年的计划落空,心中肯定愤懑难平,于是特意约了孟书颜一起吃晚饭,就是希望能够面对面地给孟书颜一些安慰。可现在孟书颜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落,一时之间,顾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孟书颜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不知如何开口表达对林静娴夫妇的感谢,最后还是林静娴先开口:“书书,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想回家了,随时回来。”

    “嗯嗯,谢谢妈妈。”

    “好啦,去吃饭吧。”在林静娴的催促声中结束了这通电话。

    孟书颜略微收拾了下自己,朝着顾念微微一笑,挽着她的手朝食堂走去。

    顾念在去食堂的路上就得知了孟书颜终于如愿以偿的消息,不由得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兴致勃勃的她特意多点了几个菜,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喜悦。

    孟书颜再次见到孟勤径时已经是毕业典礼当天。孟勤径工作很忙,很难回来一次,虽同在S市,林静娴一个月都很难和孟勤径吃上一顿饭,每次见面都是非常匆忙,母子俩还没说上几句话,孟勤径不是为客户答疑解惑,就是被同事召唤商讨工作事宜。以至于林静娴和孟春深提前一天到达N市,在帮孟书颜找好房子后,才想起要不要叫孟勤径来参加明天的毕业典礼。距离离校还有一个星期,孟春深夫妇这次提前到N市就是想帮孟书颜把房子租好,一家三口在J公司附近的小区和公寓看了好几套房子,最终选了一套三人都满意的高层公寓。

    在中介的牵线搭桥下,孟书颜顺利地和房东签订了合同。等到一切手续办妥都已经临近黄昏,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晚饭时才想起孟勤径没有在场。

    林静娴这边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孟勤径有没有时间参加毕业典礼,孟春深那边的电话就已经拨通。几句悦耳的铃声过后,孟勤径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喂,爸。”

    林静娴和孟书颜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孟春深清了清嗓子,问孟勤径:“勤勤,明天有空吗?”

    “有什么安排吗?”孟勤径问。

    “书书明天毕业典礼,看你来不来参加?”

    孟勤径那头一时无言,林静娴以为他在为不想过来找借口,忍不住出声:“半天时间你都抽不出来吗?”

    孟书颜不动声色地夹着菜,耳朵却竖起来关注孟勤径的答复。

    明显地感觉到孟勤径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口气,“妈,我总得看看有没有票来吧。”

    “实在没票你开车过来不就可以了。”林静娴说得云淡风轻。

    “嗯,我尽量。”

    得到孟勤径的肯定答复后,林静娴忙说把酒店位置发给他。孟勤径的语气立马变得不耐烦:“原来你们都到了,还使唤我过去干嘛?”

    “当然是等你来买单啊!我们计划在这里旅游几天,你不来我也把账单推送到你那里。”林静娴气势汹汹地说。

    “好吧,玩得开心。”孟勤径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剩下孟春深和林静娴面面相觑,他这意思,是来还是不来?

    孟书颜暗自觉得好笑,不来最好,自己才不愿意见他那张欠他几百万的嘴脸,可当着孟春深夫妇的面,自己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揣测孟勤径的意思,只能当作这个电话就没打通过。

    第二天一早,孟书颜早早起来,化好妆去酒店和孟父孟母一起吃早餐。孟书颜最喜欢吃酒店的自助早餐,种类繁多,什么都可以尝一点点。到达酒店二楼餐厅时,孟父孟母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了,孟书颜奇怪地问:“爸,妈,你们怎么不先进去?”

    “没关系,反正也要等勤勤,你这不住这里的,都比他来得早。”林静娴轻轻拨了拨孟春深的衣袖,“给勤勤打个电话,叫他快点下来。”

    孟春深刚拿出手机,身后的电梯门就打开了,孟勤径一脸疲惫地从中走出来,不解地望着齐刷刷地站在那里的三个人,欠揍地问:“这么大阵仗欢迎我吗?”

    林静娴看见孟勤径这不着调的语气就笑容浮上脸颊,语气却毫不留情:“对啊,能和孟大少爷共进早餐,是我们的荣幸。”

    听到林静娴的揶揄,孟春深也不由得笑出声。可孟书颜却笑不出来。孟书颜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凉了半截,昨晚以为他是为了敷衍应付林静娴,才说的要看看高铁票才行,没想到一早起来竟然真的到了N市。今天是自己的毕业典礼,人生中一个重要阶段结束的节点,有了他的参与,总感觉喉咙里卡了一只苍蝇,在孟春深夫妇面前,还得客气而不失优雅地朝他微笑。这只苍蝇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恶心的只有自己。

    孟书颜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她习惯性地在座位上守着包包,却被林静娴拉着一起去选早餐。她每个品种都只拿了一点点,不一会儿,盘子就被堆得满满当当,想着自己最多也就这食量了,于是没端牛奶坐到了餐桌旁。刚坐下,孟勤径就端着牛奶面包鸡蛋坐在了孟书颜的正对面,看着她盘子里五花八门的早餐,把牛奶轻轻往孟书颜面前一推:“不喝点牛奶不怕噎住吗?”

    孟书颜刚想开口拒绝,孟勤径却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朝着牛奶区走去。孟春深这时端着餐盘坐到了孟勤径旁边的位置,孟书颜看着面前的牛奶,生怕孟春深瞧出端倪,连忙把牛奶拿到了自己的手边。等孟勤径端了一杯牛奶回来,林静娴才姗姗来迟。林静娴早餐喜欢吃现做的面条,等待的时间自然而然就久一些。

    孟勤径看到牛奶被孟书颜挪动了位置,不由得心情大好,一改平常桀骜不驯的语气,出声问孟书颜:“今天毕业典礼通知几点开始?”

    孟春深和林静娴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孟书颜,期待她的回答。

    “九点。”孟书颜答。

    “你们班拨穗安排在几点?”孟勤径继续问。

    “我不知道。”孟书颜如实回答后继续低头消灭早餐。

    “怎么啦?你想临阵脱逃吗?”林静娴问孟勤径。

    “不是,我看能不能上去补个觉。”孟勤径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林静娴说:“昨晚三点才到酒店,早上又被你们的连环Call吵醒,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要你早点出发你不听,怨谁呢?”林静娴不以为然。

    孟勤径整一个大无语:“妈,你给我打电话时,我不在S市,我去Z市出差了。三点到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林静娴这才反应过来,语气里终于有了点心疼:“嗳,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叫你起来吃早餐了,要你多睡会儿。”

    “现在才有这觉悟,晚了点吧。”孟勤径开玩笑地说。

    孟春深接收到孟勤径去Z市出差的信号,开始询问起Z市的出差情况,父子俩开始谈论起工作来。在这期间,孟书颜只顾着吃,全程没有抬头。

    一家人吃完早餐已经八点半,林静娴问孟勤径要不要回房间去休息会儿,却被孟勤径拒绝。等孟勤径上楼拿了相机后,一家人走到体育馆时正好赶上典礼开始。孟书颜给他们找到系里面安排的位置后,回到了班级的队伍中。

    等领导们致完辞就到了拨穗环节,轮到孟书颜的时候,孟书颜朝着班级安排的摄影师处望去,不经意间却和站在台下的孟勤径对视。她赶紧收回目光,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好好的位置不坐,又跑到她面前来给自己添堵。拨穗的过程顺利而快捷,下台时,孟春深和林静娴也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走过来给了孟书颜一个大大的拥抱。孟书颜埋在林静娴的怀中,内心感慨着大学四年的生活就这么结束了,当初刚到N大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抱着林静娴,当时的心境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想到这儿,孟书颜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室友张冰姿见到孟书颜父母礼貌地过来打招呼,顺带提醒孟书颜去教学楼前拍集体照,孟书颜挽着林静娴朝教学楼走去,孟春深和孟勤径跟在身后,孟书颜兴致勃勃地向林静娴介绍自己的学校,不一会儿就到了拍照集合点。拍完集体照后,张冰姿提议寝室四人拍一组照片,霍杰自告奋勇地给她们当摄影师,孟书颜不好意思让孟春深他们等太久,随便拍了几张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孟书颜内心虽然对孟勤径充满抵触,但是不得不佩服他与生俱来的方向感。有了孟勤径的加入,别说是在旅游城市,哪怕在自己的学校,该怎么走孟书颜都不用操任何心。他每走到一个标志性建筑前就张罗孟书颜和孟春深夫妇合照,还不忘当起了动作指导。孟书颜仔细观察着孟春深夫妇看着孟勤径的眼神,夫妻俩的眼神从头到尾就共同散发着五个字:我的好大儿。看到孟春深夫妇如此开心,压在孟书颜心中的那一丝阴霾也随之一扫而光。

    四人在校园穿梭的过程中,孟书颜突然接到了顾念的电话。虽然昨天顾念已经和孟勤径夫妇见过面了,在得到孟勤径也到了N大的消息后,立马提出要过来打个招呼。眼看着就要到饭点了,孟书颜在征得孟春深夫妇同意后,邀请顾念到酒店一起吃午饭。四人又在校园内闲逛了一会,林静娴饶有兴致地听着孟书颜经历的大学生活,母女俩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在校门口碰到早已等候在那的顾念才停止对话。

    顾念的父母因工作繁忙,待顾念拍完毕业照就赶回了S市。顾念自来熟似的跟孟家人打招呼,孟勤径还是老样子,不咸不淡地点头示意。作为当事人的顾念也丝毫不在意,可孟书颜却在心里愤愤地鸣不平:“拽什么拽!”当然,这种置气的言语她只敢在心里循环八百遍,一点也不敢在明面上显露出来。

    餐桌上,林静娴问起顾念毕业后的计划,在听到顾念乖乖回到父母身边的回答时,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顾念注意到林静娴异常的神色,立马开始打圆场,说起了孟书颜在学校的优秀成绩,话里话外流露着对孟书颜的羡慕,一边吹着孟春深父母会培养女儿的彩虹屁,一边添油加醋地谈起孟书颜获得老师内推机会的难得,将林静娴哄得团团转。见此场面,孟书颜也装腔作势地警告顾念不要过于夸张,私下却暗戳戳地相互击掌。这一小小的举动被孟勤径注意到,他注视着撒谎成性的孟书颜,全程不发一言,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觉得好气又好笑。要不是在林静娴告诉他孟书颜要去N市的J公司当晚,他就给好久不见的大学同学打去了电话,他或许也会被孟书颜缜密的剧本和精湛的演技蒙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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