侞卿见沈万安只笑不言语就知道自己这回又没猜错。

    毕竟也算是在他手下待过十年的人,他若是真要动怒从不会拍桌耍威,只需将那刀刃直接送到人脖颈间,便可一招致命了却后患,何苦拖了这么久才差人出去假模假样寻人,白白浪费时间?

    除非他是故意要放出刺杀文王的消息。

    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文王此番进京正为贺寿而来,封地途远本就艰辛意外重重,而在此时却放出他沈万安要除文王的风声,无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狐假虎威罢了。一来可直接揪出那些真正趁机作乱的大臣,二来也可在皇帝面前扮演一出舍名相护的忠心戏码,届时外界一有风吹草动,他来场瓮中捉鳖过后,所有的污名便又可不攻而破。

    算是一出只利不亏的好谋算,可一切当真只如她所想那般吗?

    沈万安这些年在朝中得势得罪的人自是不会少了,想杀他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只是今日这出戏并非需要她在场替他挡下那三支箭矢,他身边的总领隋遇谁人不知是京城一等一的高手,就算不用隋遇,那他身边高手如织,随便揪出个张三李四王五不比她便利,何苦大费周章让她跑近百里路回来?

    更何况相府向来少有女眷入内,今日沈万安不仅将她接进了府还让她进了正院,那他要传出去的消息就远不止刺杀文王这一件,只是余下的她还没有过多的线索可以推判……

    侞卿垂眸,低声道:“属下愚钝,不知大人为何召属下回京,还请大人明示。”

    沈万安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拿起手中的茶盏,低抿一口过后才幽幽道:“太后寿辰宴请群臣需携带女眷入宫,本官尚未娶妻自是缺个随从。”

    随从?

    挡箭牌才是真。

    侞卿嘴角一抽。

    太后对于沈万安向来是有所忌惮的,但沈万安身后并无家世所撑,她若想真插手只得从他的亲事上下手,近些年上至皇亲贵女,下至民间怜人,凡是太后引荐的沈万安总能找些借口推辞掉,太后心中有怒气却碍于无从发作只得作罢。

    然此次寿宴确实为一个良机,此番祝寿除了本国朝臣外,另外三国的使臣也将入京,借由着一团和气的名头直接下旨赐个婚他自不好当众抗旨,眼下抛出她入相府的消息不是拉她做挡箭牌是什么!

    相比如此,她宁愿去刺杀什么狗屁文王。

    侞卿压下心头的怒气,飞转眼眸想着寻个合适的理由推辞,但沈万安似乎早就料到她的想法般,未等她推辞直指了指那凋谢了一地的桃花。

    “听闻你在院中养了三朵极好的桃树,一并去折回几枝吧。”

    什么折桃花枝,这分明是让她趁早回去收拾东西,好早早搬进相府。

    “那桃枝才受了倒春寒,恐其枝杈难入大人之眼,若是大人想寻桃枝,属下这就去江南替大人寻些新的……”

    沈万安眉头微挑,语气便又多了一分冷漠:“远水解不了近渴,远花赏不了近春,你说呢?”

    侞卿见他这是铁了心地不容许她拒绝,只得咬紧唇应了下来。不就是要替人挡桃花嘛,那她就让这相府遍地开满桃花。

    侞卿眉头微动,眼底浮出一抹狡黠。

    直到到侞卿大步出了相府时,随遇这才走进正厅禀报:“已放那群刺客出府,想来不出半日刺杀文王的消息便会传出。另属下已派人盯紧文王,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有人来报。”

    “倒也不必跟那么紧。”

    “大人的意思是让文王吃点苦头?”随遇心头一惊,于私他定然希望直接将那文王一招毙命,可现在毕竟那文王上头还有陛下护着,若是真出个好歹,大人这边岂不是要真落人口舌?随遇再三细想还是觉得不稳妥,遂又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啊,如今尚书连日参您治水无用,此次若是文王真出了事,岂不是坐实了传闻,白让那群老头渔翁得利,大人这般自损可如何是好啊……”

    沈万安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随遇本还不解,但他这一笑瞬间有些回过味来:“大人那您这是打算自领罪责?”

    沈万安并没有否认。

    刺杀文王的虚晃一计本就是他与陛下商定好的,他自然不能真由他们取了文王的性命,但若是途中意外频出,一个护驾来迟的过失倒也是人之常情,有了先前的谋划陛下既不能严惩他,还能顺便给那群老头个甜枣略微藏锋芒抵抵太后的忌惮,如此一来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他何乐而不为呢?

    沈万安站起身,将汝窑内的桃枝取出,彼时彻底回过味来的随遇不禁惊呼了一声“妙哉”,但见他只手中摆弄着的桃花,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属下还有一事不解,既然大人已经想到了避风头的良计又为何要接侞卿入府?”

    “此计能解一时之忧,却难避免一世之难,只要我在这位上一日,太后便不可消除心中顾虑,拉个挡箭牌在府上,总好过她一日一日的叨扰。”

    “那大人就不怕她会露馅?”

    沈万安手一顿,打量着桃枝的目光中瞬时多了一丝玩味:“不会,她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演,什么时候不该演,找她会省心省力许多。”

    *

    沈万安确实没说错,侞卿的办事效率出奇的高,竖日一大早便捧着一大簇桃枝进了府。只是她并不是一人回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众浩浩汤汤的怜人。

    收拾庭院的小厮彻底看傻了眼,顿时围上来问道:“侞卿姑娘这是?”

    侞卿唇角一勾,将手中的桃枝塞到小厮怀中:“这些都是大人吩咐要的新鲜桃花,你且去每个屋子插上一枝。”她瞥了眼身后,又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顺便把她们也安排到各个屋内。”

    昨个管事的特吩咐好生伺候着这侞卿姑娘,想来她的身份定然非富即贵,只是今日怎又多出这么些个比花还娇嫩的怜人,自家大人素来不近女色,若是贸然答应怕是又要白招惹出祸事,可若是不应,回头这姑娘再去大人面前参上一军,他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怎么想都怎么为难,有点犹豫道:“哎,姑娘有所不知,大人素来不近女色,您将这些个请进府怕是不妥。”

    侞卿似乎早就料到小厮会如此推辞,忙将提前备好的钱袋递到小厮手中,拖长声音故意说道:“从前大人是日理万机,可如今大人终爬上高位也该花点时间好好享受一番才是,再说大人心思的转变岂是你我二人能够参破的,此一时彼一时,如此娇艳的美人们谁敢保大人就真不会动了心。”

    也不知是钱袋的银两够足还是眼前这群怜人的模样够俏,小厮的眼中闪过一丝松动,仔细想一遍这话也没错,如今她都住进了府里那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吗,若是此事讨得大人欢心,那他多少也能跟着沾些光,如此一想小厮答应的格外爽快,带领着一众怜人迅速将桃枝安排在各个屋内。

    侞卿打发走了人,得意拍了拍掌心残留的花瓣,他只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远花赏不了近春’,这些可都是她在附近花楼熬了一夜才选出来的佳人,自然不算是忤逆他的意思喽。

    侞卿越想就越觉心中畅快,一想到沈万安即将会吃瘪的神情,眉间也多添了几分喜色,她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回屋内睡个回笼觉。

    养足精神再去会那只小老虎。

    *

    “侞卿姑娘,大人有请。”

    那前来报信的小厮语气慌慌张张,想来此时的小老虎也发了威,侞卿一跃而起。

    “侞卿姑娘您一会儿见着大人千万别多说,他要是训你你只需听着就罢,等一刻钟过后大人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您可千万别跟他对着呛……”小厮撩开帘子又多嘱咐了一声,侞卿淡淡应了一声便继续往里走。

    屋内一盏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散出袅袅云烟,淡淡松香传来将屋内又平添了一分清冷,坐在案前的沈万安面色凝重正持笔飞速写的什么。

    “大人,侞卿姑娘来了。”

    小厮慌忙报了一声便像是恐殃及池鱼似的,自觉退了下去,沈万安闻声并没有任何反应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反倒是跪在案前的一美人回过头来。

    盈盈秋波,香腮挂泪,配上地上打翻的茶水,宛若一朵出水芙蓉。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侞卿心中低叹一声,却也老实站在原处,估摸一炷香过后沈万安才停笔抬起头来。

    “侞卿,你好大的胆子!”

    沈万安猛地一声呵斥,不知神游到何处的侞卿才回过神来,她站直腰板一脸无辜道:“属下不知有何错处?”她说罢又仔细端量了一番地下的美人,继续问道:“莫不是大人不喜欢此类美人?”

    侞卿此话一出,地上美人再挂不住面,掩面就呜呜痛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啼啼,座上沈万安的脸色就越描越黑,侞卿故意视而不见他的怒气,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都是属下糊涂,竟忘了大人素来不喜欢娇弱之人,大人且放心属下这还有其他美人,保准有一款定能满足大人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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