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陆婉宁就被扣在了那张刑椅上,她道:“等……”

    话还没出口,双手手腕就被清脆的两声牢牢禁锢住。

    看着手腕上的镣铐,她抬起眼,只见面前那人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刚刚此人二话不说便将自己带来了这个地方,此处看起来和之前的走廊又有些不同,说是囚牢,却也不像,说是办公之处,周遭墙饰和装置却显得突兀非常。暗沉的色调一直延续到了每一件器具之上,而大厅的中央又不伦不类地放了把椅子。

    再抬首看去,只见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不知什么材质的装饰品……不对。

    陆婉宁心中一震,这不是装饰品。

    她定睛一看,锐意在尖锐的转折之中锋芒毕露,寒意挡都挡不住,在那些阴邪的设计之中迸发出来……那凹陷下去的,不是雕刻和花纹。

    是血槽。

    这是一整面墙的刑具……这里是刑房。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拂动过面前人的额发,陆婉宁的心忽然空了一拍。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与之前和她吵架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有关联吗,还是仅仅就是长得像?

    如果仅仅只是长得像……一阵恶寒从心底爬起。

    自己今天真的会受刑吗?

    她是现代人,从小生活在文明与和谐的温床之中,这种古代的酷刑与手段,陆婉宁只在电视剧中有所耳闻。

    那些可怖的手段离她很远很远,可以说,陆婉宁从来没有想过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

    茫然卷席头颅,紧随其后的是抑不住地恐惧,背后虚虚出了一层冷汗,她本能地挣动了下双手,又被镣铐牢牢锁住。

    陆婉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你们这里能保证我不死吗?】

    系统保持沉默。

    ……看来系统是靠不住了。

    陆婉宁正想开口,而光却动了。她抬起头,只见天花板上被扣住的那枚扣着煤油灯的机关不知什么时候变换了位置,而面前人的脸颊也由于光线的变化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高挺的鼻梁之侧,深邃的眼眶凹陷下去,眉骨突出,却长眉细目,似是西方人的骨相,配了层东方内敛温和的皮相,说是邪佞却多几分正直,说是淡漠却又显出几分灵动,说是冷静,被那双眼睛注视时,却又平白多了几分柔情。

    而也就是这样一张脸,在不久之前,和陆婉宁在大街之上公然扯皮,导致二人通通被车撞飞。

    陆婉宁见他抬起手来,心也随之吊了起来,生怕其拿起什么暗器。

    谁知她一口气提了起来,对面人却将手一直抬高,一直抬高……

    而后,挠了挠头。

    陆婉宁:“?”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占据了心中上风,她静下心来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这才猛然发觉,那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凝重”与“漠然”。

    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不解与茫然。

    只不过这张脸太有欺骗性,让那张面孔也显得十分正经严肃。

    不会吧?陆婉宁心中懵然,这么小概率的事情,真让她遇上了吗?

    她直直地看了眼前人半天,然后憋出来一句:“How are you?”

    对面人的手似是抖了一下。

    大理寺少卿的嘴唇抖了抖,而后目光中迸出一股不明情绪的光彩:“I’m fine, thank you?”

    陆婉宁:……

    大理寺少卿:……

    陆婉宁不可置信道:“我靠,真是你?!”

    “你竟然也穿过来了!”大理寺少卿同样不可置信。

    “怎么,就许你穿越,不许我穿越?”陆婉宁下意识回道,“要不是你非要站在大街上和我吵架,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被一起撞飞?”

    对面人回道:“?这种事难道不该怪肇事司机吗?你又开始受害者有罪论了,还有,叫我沈时宴谢谢。”

    “沈时宴……好吧,名字不错。”

    陆婉宁点了点头,而后猛然回神:“不对!你怎么还赖上我了,难不成之前要我给个说法的人是我自己,我精神分裂啊?”

    沈时宴嗤笑:“不错,是我,那又怎么样?要不是你的障眼法,我怎么会……”

    “嘿,谁跟你说那是障眼法?”陆婉宁气笑了,“这是货真价实的风水摆件,你自己不识货,休要往专业人士的头上推!”

    沈时宴不服气地回道:“谁是专业人士,你吗?”

    他上下打量着陆婉宁:“人家电视里的风水大师都是长发飘飘,鹤发童颜,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里像风水师?”

    “少刻板印象了!”陆婉宁回道,“历史书里的大理寺卿还都是老头呢?你是怎么回事?我瞅着你年龄不过二十左右啊?乱比喻小心遭报应。”

    “你分得清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吗?会云多云。”

    沈时宴话不过脑,张口就来:“而且,我已经遭报应了!”

    ……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陆婉宁惊叹于对面人简单的大脑,而后者开始后悔自己说话太快,两个人再度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陆婉宁甩了甩被锢地有些发麻的手腕。

    “你是什么时候穿来这里的?”她道。

    “和你时间应该差不多吧。”沈时宴叹了口气,“我一来就遇到丞相为其女鸣冤,险些给我自己吓出个好歹来。”

    “怎么说?”陆婉宁好奇,“我还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性格。”

    沈时宴不屑:“你能看出来就怪了,要是没被车撞,我先把你扭送到派出所,让你接受一下唯物主义的洗礼。”

    “哦,是吗?”陆婉宁面上狞笑,太阳穴跳了跳,“你这么崇尚‘科学’,那要不先‘科学’地解释一下我们现在穿越这回事。”

    “这……”

    沈时宴清了清嗓子,眼珠一转:“总之,你别把骗他们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跟你说明白,没用!”

    “哈哈,我也是很贵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名人吗?我上赶着给你算,真是自作多情呢。”

    “那你能看出点什么来?”

    陆婉宁将腿一翘,双臂抱起,眉毛一挑:“我看出来的可多了去了,比如说,你们大理寺这次抓的人是真冤枉,真正的罪犯恐怕另有其人。”

    沈时宴挑眉:“详细说说。”

    “我那‘兄长’不能说肥硕尤如相扑选手,却也称得上富态满满,一人可顶三人。然我观他下肢乏力,心肺因肥胖恐久积成疾,走两步尚且大喘气。那丞相之女是文武皆修,身姿轻盈,他哪来的功夫去控制人家?”

    沈时宴道:“所以我们说的是‘□□’。”

    “好说。”陆婉宁抱臂,“‘□□’得先有‘迷’。而我‘兄长’平日里大脑简单,心思纯真,大字尚且不识几个,何来‘迷’一事?二则他若能轻而易举地迷了他人,说平民我信,若是丞相之女。”

    陆婉宁看向沈时宴,眼神戏谑:“那丞相府是对此女有多不重视?寻常富商尚有侍卫暗卫监控,到了丞相之女,反而轻而易举便叫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给迷了去?”

    沈时宴点了点头:“接着说。”

    “第三。”陆婉宁撩了下头发,话锋急转直下,“我看他面相……”

    “停停停。”

    沈时宴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又开始了。”

    他捋了把额发,叹气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

    “说说看。”

    “我不是和你说我穿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丞相来报案吗?”

    陆婉宁:“嗯哼。”

    “那根本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女儿的父亲该有的表情。”沈时宴抿唇。

    他回忆着,脑中出现那天的光景,轻微地皱了下眉。陆婉宁则道:“你还说我玄,你这看表情岂不是更玄?”

    “非也,表情只是表象。”沈时宴慢慢道,“那日我明查案件,暗中派人搜查丞相家中。”

    “而后发现其夫人却被关在柴房之中。”

    被关在柴房里?

    陆婉宁终于也认真起来:“你确定吗?”

    沈时宴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丞相夫人被关在柴房,李丞相家大业大,谁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与丞相作对?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这件事情都算不上对劲。

    她猜测李家嫡女之死,丞相和丞相夫人肯定知道什么内幕。

    陆婉宁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细细思索,“我想去看一下尸体。”

    “你觉得可能吗?”沈时宴坐进梅花雕椅里,红漆刷到铮亮。他现在是朝廷的人,为朝廷办事,人命关天生死攸关,即使他相信陆婉宁也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让一个嫌疑人去怎么也不适合。

    “还记得我的专业是什么?”陆婉宁扬起一丝笑意,她笃定沈时宴不会拒绝她。

    “骗子一行。”

    “……”

    陆婉宁抽搐嘴角,心想,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在内心平复完心情后,陆婉宁深吸一口气,“只要让我去看一眼尸体,我能算出一些因果原线。”

    陆婉宁这句话其实是骗沈时宴的,无论是风水师还是算命先生,他没有通天本领。人死复往,乃自然常规不得打破。

    她有这个胆量说出来是因为,她有观相系统能通过触摸尸体,查看死者记忆片段。

    沈时宴自然是不信她的鬼话,江湖上的骗子,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之人死去。

    “不可以。”

    沈时宴起身目光短暂扫过几个守卫,随后带着警告意味凑近陆婉宁,在她耳边轻语,“晚上子时,我来找你,届时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陆婉宁推开他,率先拉开距离,“少卿大人何出此言,我们明明是冤枉的,为何不相信我们。”

    沈时宴不动声色,转回视线,不再说话拂袖离开,只见丞相大人站在外面,盯着两人欲言又止。

    “丞相大人。”沈时宴不冷不淡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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