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再醒来的时候，李丰雪是被一阵宛如刀割般的剧烈头痛唤醒的。
简直就像是有人要生生凿开她的脑子——
她咬着牙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身下法阵散发出刺目的光，刺得她眼睛不自觉流泪，看不清四周。
“呀……她醒了……”
李丰雪听到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别怕，她现在修为尽失，又不是从前那个第一剑修了，有什么好怕的……一会儿她要是挣扎，按住她就是了，这会儿法阵已经启动了，她挣扎得再厉害也没用。”
“也是……唉，你说，怎么会有人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在飞升之际，干出自废灵根这种事情来啊？看着还怪可怜的……”
“多半就像姚师叔说的那样，让邪祟魇住了吧……没什么好可怜的，你一个五百年突破不了金丹的，你去同情她？你也不看看飞来宗这几百年来，在她身上砸了多少资源了，好不容易给宗门培养出一个半仙，结果人家飞升到一半，自己发疯废了灵根，害得宗门这么多年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换你是掌门，你受得了？你怎么不想想，要是花在她身上这些资源不要浪费，分给你，再怎么样也比她强吧？”
“喂，你别这么大声……她能听到的吧？”
“听到又如何？她这会儿要是能上来揍我，我还高看她一分呢！既然成了废物，那就该有废物的样子，把她这身骨血，还有那双眼睛，换给孟师姐才是物尽其用！”
“……”
也许是那法阵开始发挥效力了，李丰雪感觉耳边所有能听到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模糊……
就仿佛，世界正在离她远去。
照方才那两人的说法，掌门是要将她的身体换给“孟师姐”。
若真是如此，那此刻应当是索魂阵起效，她的生魂正从肉身中被抽离。
接下来，她是会变成孤魂野鬼，还是直接就此消散于世间？
李丰雪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什么。
把虫子的事情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她吗？
虽然她平时人缘不太好，但毕竟有这双重瞳做担保，或许也有人能够听她说一句？
李丰雪提起一息气力来，张嘴却连一个气音也不曾发出。
“……”
她都差点忘了，那虫子多半是在地牢里的时候就对她做了什么，她一早便发不出声音了。
真是周密紧凑的布局……
李丰雪现在回想起来，从她飞升之时望见满天的大虫蠕动，到那些虫子不知什么时候占据了她师尊的身体，提前在地牢中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乃至最后，激怒她，让她出手伤人，再以动手打伤亲师的由头，给她扣上“被邪祟侵占身体”的帽子……
一步步安排紧锣密鼓，如一张大网。
或许这些虫子根本就是借她的手，打开了天道，方才得以进入这个世界……
李丰雪卸下一口气来，不再挣扎。
其实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父母亲朋都已经化作黄土，唯一的恩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祟占据了身体……她甚至连为恩师复仇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怀疑——
从决定破天飞升的那一刻起，到现在……这期间她见到的一切，当真都是现实吗？
也或许真像那些人揣测的那样，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她早已经被邪祟入体，因而才会经历这诡异又荒谬的一切。
不然，这一切应当要如何解释呢？
世界之外的虫子是什么，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是她真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世人一直以来看到的那样？
她不知道，想不明白，也没力气再去探索真相了。
从飞升的那一刻起，清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到疼痛难忍。
眼下，随着魂魄逐渐离体，声音渐消，知觉渐弱，就连疼痛也一并感知不到了。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就这么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这种远离一切的空寂感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李丰雪感觉自己只是小憩了片刻，便再度被腹部传来的剧痛唤醒。
她一度不想睁眼，打算就这么闭眼躺到死去。
耳旁有清越的鸟鸣，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林涛声，再远一些的地方，似乎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听起来，周围的环境还算清幽，如果不是腹部一直传来很尖锐的疼痛，扰乱她的心情，那么就这么安静地死去，似乎也不错。
希望死后不会轻易被人打扰……
尽管李丰雪诚心诚意地如此祈祷着，但上天似乎仍然不打算遂了她的愿。
她很快听到竹杖拨开草丛，布鞋从枯叶上踩过的声响。
有人正在靠近。
“呀——姑娘你还好吗？”
是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女声靠近的时候，李丰雪还听到水壶叮当晃荡的声音。
那女人声音里透着一股被酒色榨干的虚哑，所以，李丰雪猜测，那水壶多半是个酒葫芦。
“哎呀，这么多小动物围着你，我看啊，你说不定有御兽的天赋，要不跟我修仙吧？”女声道。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等着想吃这具尸体，没想到等着等着，尸体又活了。
李丰雪暗自腹诽。
她睁开眼，对上女人惊讶的视线。
是个身量高挑、细眉杏眸的女人，相貌很有亲和力，此时正微微张着嘴，满脸惊愕地望着李丰雪。
“咦，你的眼睛——”
李丰雪没说话，此刻出现在女人脸上的表情，李丰雪再熟悉不过。
绝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她，都是这样的反应。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刻就该露出厌恶畏惧的表情了。
李丰雪只是安静注视着女人。
然而女人脸上紧接着浮起惊喜万分的笑容。
她用力握住李丰雪的一只手，简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得抖个不停。
“目生双瞳，你这是天生的修道圣体啊！我看你这衣服，你是这附近村里的吧？你知道修仙吗？修了仙就不用每天下地干活，也不用挑粪砍柴了，还可以天天吃饱饭……”
女人滔滔不绝给李丰雪说了一堆修仙的好处，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李丰雪，“我说真的，拜我为师吧！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觉得如何啊？”
那种满怀期待的眼神简直像在发光。
李丰雪回想起她第一次跟姚无寿见面时的场景——
重瞳在凡人当中是妖邪的象征，在修士当中，却是元神近道、修仙圣体的标志。话虽如此，但即便是飞来宗那些分神境界的大长老，在第一眼与她对视的时候，也会露出仿佛正与什么大恐怖对视般的惊惧神情。
“重瞳面前，凡人也好，半仙也好，皆如蝼蚁见判官，越是心术不正，越是恐惧瑟缩，人嘛，总都是半黑半白、半人半鬼，他们见你紧张，只能说明平日里修行还不够，你不必放在心上。”
姚无寿是当中唯一一个面不改色的，那日他当众说完话后，还对她挤了挤眼，一幅好似跟她认识了十几年的样子。
李丰雪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迎着女人仿佛在发光的眼神，努力张了张嘴，“你再不救我，我真的要死了……”
“哦哦哦——”
女人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按住李丰雪腹部的伤口。
暖流从伤口的位置传向四肢百骸，应当是女人在用灵力催动她的伤口愈合。
看来这下是死不了了……
李丰雪叹了口气。
趁着女人忙活的间隙，李丰雪打量起自己，她看到自己的手，上面长满了干农活才会留下的老茧，皮肤也呈现常年日晒而养成的小麦色。
……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修了三百年的仙，早年干农活留下的茧早就被练剑磨出的新茧取代了，而且她后来一闭关就是百年起步，常年不见天日，肤色也改变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没有灵根，嗓子也完好无损。
所以，这应该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她应当是魂魄离体在外游荡的时候，偶然附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至于，这具身体为什么也是重瞳——
李丰雪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的重瞳不是天生的，而是她后天跟一道游魂换来的。
简直就像是有人要生生凿开她的脑子——
她咬着牙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身下法阵散发出刺目的光，刺得她眼睛不自觉流泪，看不清四周。
“呀……她醒了……”
李丰雪听到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别怕，她现在修为尽失，又不是从前那个第一剑修了，有什么好怕的……一会儿她要是挣扎，按住她就是了，这会儿法阵已经启动了，她挣扎得再厉害也没用。”
“也是……唉，你说，怎么会有人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在飞升之际，干出自废灵根这种事情来啊？看着还怪可怜的……”
“多半就像姚师叔说的那样，让邪祟魇住了吧……没什么好可怜的，你一个五百年突破不了金丹的，你去同情她？你也不看看飞来宗这几百年来，在她身上砸了多少资源了，好不容易给宗门培养出一个半仙，结果人家飞升到一半，自己发疯废了灵根，害得宗门这么多年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换你是掌门，你受得了？你怎么不想想，要是花在她身上这些资源不要浪费，分给你，再怎么样也比她强吧？”
“喂，你别这么大声……她能听到的吧？”
“听到又如何？她这会儿要是能上来揍我，我还高看她一分呢！既然成了废物，那就该有废物的样子，把她这身骨血，还有那双眼睛，换给孟师姐才是物尽其用！”
“……”
也许是那法阵开始发挥效力了，李丰雪感觉耳边所有能听到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模糊……
就仿佛，世界正在离她远去。
照方才那两人的说法，掌门是要将她的身体换给“孟师姐”。
若真是如此，那此刻应当是索魂阵起效，她的生魂正从肉身中被抽离。
接下来，她是会变成孤魂野鬼，还是直接就此消散于世间？
李丰雪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什么。
把虫子的事情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她吗？
虽然她平时人缘不太好，但毕竟有这双重瞳做担保，或许也有人能够听她说一句？
李丰雪提起一息气力来，张嘴却连一个气音也不曾发出。
“……”
她都差点忘了，那虫子多半是在地牢里的时候就对她做了什么，她一早便发不出声音了。
真是周密紧凑的布局……
李丰雪现在回想起来，从她飞升之时望见满天的大虫蠕动，到那些虫子不知什么时候占据了她师尊的身体，提前在地牢中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乃至最后，激怒她，让她出手伤人，再以动手打伤亲师的由头，给她扣上“被邪祟侵占身体”的帽子……
一步步安排紧锣密鼓，如一张大网。
或许这些虫子根本就是借她的手，打开了天道，方才得以进入这个世界……
李丰雪卸下一口气来，不再挣扎。
其实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父母亲朋都已经化作黄土，唯一的恩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祟占据了身体……她甚至连为恩师复仇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怀疑——
从决定破天飞升的那一刻起，到现在……这期间她见到的一切，当真都是现实吗？
也或许真像那些人揣测的那样，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她早已经被邪祟入体，因而才会经历这诡异又荒谬的一切。
不然，这一切应当要如何解释呢？
世界之外的虫子是什么，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是她真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世人一直以来看到的那样？
她不知道，想不明白，也没力气再去探索真相了。
从飞升的那一刻起，清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到疼痛难忍。
眼下，随着魂魄逐渐离体，声音渐消，知觉渐弱，就连疼痛也一并感知不到了。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就这么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这种远离一切的空寂感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李丰雪感觉自己只是小憩了片刻，便再度被腹部传来的剧痛唤醒。
她一度不想睁眼，打算就这么闭眼躺到死去。
耳旁有清越的鸟鸣，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林涛声，再远一些的地方，似乎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听起来，周围的环境还算清幽，如果不是腹部一直传来很尖锐的疼痛，扰乱她的心情，那么就这么安静地死去，似乎也不错。
希望死后不会轻易被人打扰……
尽管李丰雪诚心诚意地如此祈祷着，但上天似乎仍然不打算遂了她的愿。
她很快听到竹杖拨开草丛，布鞋从枯叶上踩过的声响。
有人正在靠近。
“呀——姑娘你还好吗？”
是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女声靠近的时候，李丰雪还听到水壶叮当晃荡的声音。
那女人声音里透着一股被酒色榨干的虚哑，所以，李丰雪猜测，那水壶多半是个酒葫芦。
“哎呀，这么多小动物围着你，我看啊，你说不定有御兽的天赋，要不跟我修仙吧？”女声道。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等着想吃这具尸体，没想到等着等着，尸体又活了。
李丰雪暗自腹诽。
她睁开眼，对上女人惊讶的视线。
是个身量高挑、细眉杏眸的女人，相貌很有亲和力，此时正微微张着嘴，满脸惊愕地望着李丰雪。
“咦，你的眼睛——”
李丰雪没说话，此刻出现在女人脸上的表情，李丰雪再熟悉不过。
绝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她，都是这样的反应。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刻就该露出厌恶畏惧的表情了。
李丰雪只是安静注视着女人。
然而女人脸上紧接着浮起惊喜万分的笑容。
她用力握住李丰雪的一只手，简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得抖个不停。
“目生双瞳，你这是天生的修道圣体啊！我看你这衣服，你是这附近村里的吧？你知道修仙吗？修了仙就不用每天下地干活，也不用挑粪砍柴了，还可以天天吃饱饭……”
女人滔滔不绝给李丰雪说了一堆修仙的好处，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李丰雪，“我说真的，拜我为师吧！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觉得如何啊？”
那种满怀期待的眼神简直像在发光。
李丰雪回想起她第一次跟姚无寿见面时的场景——
重瞳在凡人当中是妖邪的象征，在修士当中，却是元神近道、修仙圣体的标志。话虽如此，但即便是飞来宗那些分神境界的大长老，在第一眼与她对视的时候，也会露出仿佛正与什么大恐怖对视般的惊惧神情。
“重瞳面前，凡人也好，半仙也好，皆如蝼蚁见判官，越是心术不正，越是恐惧瑟缩，人嘛，总都是半黑半白、半人半鬼，他们见你紧张，只能说明平日里修行还不够，你不必放在心上。”
姚无寿是当中唯一一个面不改色的，那日他当众说完话后，还对她挤了挤眼，一幅好似跟她认识了十几年的样子。
李丰雪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迎着女人仿佛在发光的眼神，努力张了张嘴，“你再不救我，我真的要死了……”
“哦哦哦——”
女人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按住李丰雪腹部的伤口。
暖流从伤口的位置传向四肢百骸，应当是女人在用灵力催动她的伤口愈合。
看来这下是死不了了……
李丰雪叹了口气。
趁着女人忙活的间隙，李丰雪打量起自己，她看到自己的手，上面长满了干农活才会留下的老茧，皮肤也呈现常年日晒而养成的小麦色。
……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修了三百年的仙，早年干农活留下的茧早就被练剑磨出的新茧取代了，而且她后来一闭关就是百年起步，常年不见天日，肤色也改变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没有灵根，嗓子也完好无损。
所以，这应该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她应当是魂魄离体在外游荡的时候，偶然附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至于，这具身体为什么也是重瞳——
李丰雪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的重瞳不是天生的，而是她后天跟一道游魂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