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数十辆,加上货物车架和马匹,车队绵延数里,甚为壮观,她们这辆马车在车队后半部分,往后望去是陆府的车队,只区区三辆,侍卫奴仆也少,两府是在出城门时相遇,便合二为一,更有陆老夫人带着陆小姐进了魏老夫人的马车内。

    她不欲多想,撑着下颌望向东边的朝阳,漏出多半个似蒸熟的蛋黄,穿透弥漫的薄雾,把两边青草叶子上积攒一夜的露珠慢慢蒸腾,空气还未真正热起来,微凉的风吹得红肿的眼眶很是舒服。

    片刻后,太阳终于突破埋没的云层,同时耀眼的日光倾洒大地,树木摇曳,车窗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好似一切活跃起来,她退回车厢内,感受身下马车快速移动起来。

    为首的华贵马车内,魏老夫人和陆老夫人两手交叠,眼眶里闪着泪光,说着幼时两姐妹相扶相持的事情,陆瑶忙轻声湿了巾帕递给两位嬷嬷,又轻轻倒了两杯热茶,放着离两位老夫人远点,以防烫伤,这一番贴心妥当的动作看的魏老夫人连连点头。

    “你家这孙女是个懂规矩的。”魏老夫人赞赏道。

    陆老夫人看了自家孙女一眼,也很是骄傲,怜惜道,“就是命苦,我又这般年岁,不知还能给她撑到几时。”

    “祖母!”陆瑶眼眶红肿,不安喊道。

    “无事,人总有这一天。”陆老夫人安慰完孙女,对着魏老夫人担心说道,“你也晓得陆府门第一般,瑶儿的亲事还得托你帮着相看。”

    陆瑶没想到祖母在她面前提她的亲事,羞涩的脸颊红热,间隙瞄了魏老夫人一眼,看着魏老夫人趣味的打量她,便扭捏着身子躲到了门口。

    她母亲早逝,父亲也只是御史中丞,官位不显,陆府在京城荣华,眼下也只是依着祖父余光,还有祖母和魏老夫人间的关系,哥哥还未应试,若真祖母...那陆府也只会没落下去。

    眼下京城但凡有宴请还能给陆府送个帖子,无非是看着魏府的关系上,她们今日是天未亮便等在了城门外,只是为了进入翠微山庄,外人看陆府和魏府的关系密切罢了。

    她看着晃荡的车帘微微出神,想着那矜贵清冷的人,也不晓得是否还记得她,她幼时常跟着他身后玩的。

    在巳时三刻左右终于远远看到翠微山,翠绿青山,高耸入云,山上云雾缭绕,瀑布似银河从天上悬挂,望之便觉澎湃激荡,清爽宜人。

    众人都雀跃起来,愈靠近翠微山愈觉清凉,远远便看到依山傍水建的山庄,除了皇家私产巍峨宫殿外,其中一座肃穆庄严的山庄便是魏府的了,两根巨石柱承托山门,山庄内屋舍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屋顶琉璃瓦片此刻闪烁光彩,被水汽白雾围绕,如天际仙境。

    车马甫一停下,便听到远处嬉笑声,顺着声音望去,原是提前来的各府小姐主子们泛舟翠微湖上,日光闪烁照耀湖面波光粼粼,湖水清澈见底似翡翠青绿之色,碧荷连天,湖面广阔未有波澜,湖边垂柳拂水,隐有蝉儿鸣叫。

    众人看到魏府马车,俱都停下手中嬉戏,过来拜会,又是一番热闹,桐君跟着马车先去山庄内收拾箱笼,只远远看到魏鸷双手背负身后,眉色平平,似有不耐,她收回视线,打量一圈,便看到李兆松对着她温和笑着,她旋即回了一个笑容。

    魏鸷看着远处两人的眉来眼去,彻底落下了不悦,众位妇人小姐本就恭维迎合,看他气势冷冽,心内赞叹不亏是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不似家中幼子般唐突,只带着各家小姐漏了一面,俱都去拜会魏老夫人。

    “魏家哥哥。”陆瑶看他对着莺莺燕燕依旧君子之风,更是仰慕他品性高洁,趁着周围无人,便怯怯上前,只看他犹疑望来,心内尴尬,故作平和说道,“我乃陆府陆瑶,祖母...”

    “我知道。”魏鸷看着远处倩影没了踪迹,转回了视线略一打量,道,“若是陆府有事,可派人知会一声。”

    话落,便带着侍卫离去,陆瑶失望的看了看,走回到祖母身旁,看着祖母狐疑,便简要说了两句。

    祖母带着陆府的人去了山脚处小院子内,虽很不起眼,却花了陆府两年的结余买了这个地方,祖母看着她知会丫鬟婆子收拾箱笼,唤她前来,指点道,“你也看到了,魏鸷年少成名,风流倜傥,更别说以后权势了,全京城的贵家小姐都想着这种好事,你也得上心,只一味羞涩矜持对普通男子有用,对魏鸷却无用。”

    陆老夫人看着她俏脸嫣红,解释道,“魏鸷心机颇深,一般女子看不上,女子耍心机又不得喜,只得聪明的时候聪明,需要笨的时候装笨,对他需要恭维迎合,却也要会使性子,你还是太老实些。”

    “听我那妹妹的意思,魏府已是这般华贵,娶了郡主,尚了公主,对于魏鸷,能得他愿意便好,对家室没有要求,确实,我这个妹妹还是眼光深远,晓得魏府这个时候需得安静下来,我觉得这是好事,对你是机会,你好了,你哥哥才会更好,陆府才能保住,你便在魏府久安。”

    陆瑶认真听在心里,细细琢磨,最终道,“祖母,我晓得。”

    魏氏山庄内,桐君看着如意拿来的信件,看的眉开眼笑,看完把信件放到胸口,脸色带着光般,喜悦道,“他约我山庄后相见。”

    桐君觉得自己面色苍白,观感不佳,硬逼着自己休憩了一个时辰,醒后全身舒坦的喟叹出声,洗浴净面,本就花颜月貌,此刻薄粉敷面,眉画青黛,唇点口脂,颜色如朝霞映雪,眸含秋水似雾里看花,这般雪肤花貌看的如意心惊,忙低首敛目,生怕扰了人间仙子。

    桐君选了水绿色薄裙,绕到山庄后面,小径蜿蜒,两边绿草茵茵,途中横石遮挡,再一次绕过突兀石块,四角凉亭便跃然面前,一着石青色直缀,手持折扇的清秀如竹书生正持书读着,听到身后窸窣动静,转身看来,眼眸一亮,急急上前,想着伸手又担心行为孟浪,只略微俯身让开地方道,“桐君妹妹,快些进来吧。”

    此处也仅仅是翠微山上四分之一处,凉风习习,吹散了她爬山的燥热,她很少出门,也很少看到这般极美的景色,树干粗壮高耸,怪石嶙峋上居然也能长些绿草野花,山间风急速,树叶飒飒,拂面让人心旷神怡,从此处往下看去,仰望的山庄如小院般居于脚下,翠微湖依旧浩大,一小山峰相隔后面好似道观,香云缭绕,偶见道士人影闪烁。

    她忽然雀跃的想着若是到了山巅又该看到何等壮阔景致,还有磅礴瀑布,听到身后声音方转回心神,“桐君妹妹,我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熟悉,若有想要游览一二的,可寻我。”

    此番话正合桐君心思,面色略有不安,看着石桌上书册担心道,“是否扰了你时间?”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再者也不是天天发奋苦读。”

    桐君听此更是放下心中包袱,她本就心思活泼,李兆松也有意迎合,两人相谈甚欢,天南海北无所不说,两人俱都是背离故乡,又多了一份他人难以理解的飘零之意,桐君平日读的俱是野史民间异闻,李兆松听得很是有趣,甚至两人对于奇诡之处还能辩论一二。

    日暮西垂,彩霞漫天,两人分别之时还有些意犹未尽,山庄内燃起的灯笼鳞次栉比,蔚为壮观。

    长随青竹跑上来,躬身道,“少爷,学堂师傅唤各学子明日定游学事宜。”

    李兆松不敢轻视,回身作别,便急急下了山,他的背影很快隐于石后,没入沉沉暮色中,夜间山风凌厉,吹得裙裾飞扬,她倚着廊柱望着夜幕上点点繁星,收起心中隐秘的失落,告诫自己不能奢想太多,学业毕竟重要,这里又安全,是她矫情了些。

    这般想着,心情出奇阔达起来,耳边各种虫儿鸣叫,抑扬顿挫,加之天高地远,她忽然馋那酒香了。

    “在这里,作何?”低沉温凉的声音随着风灌入耳内,吓了她一跳,转身看着十里提着膳盒,空青拿着桌布,他站在凉亭外,一身墨绿色,眼光幽深注视着她。

    她烟波闪了闪,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心内慌乱不堪,若说第一次是下药所致,昨夜便无法敷衍,他如山中霸王,她只是待猎兔子,又如何敢面对面对峙说个清楚,只错过视线轻声道,“来此看看风景。”

    态度很不热络,空青看了一眼复又低下,背后又响起窸窣的声音,伴着青绿的兴奋声音,“若是小姐晓得我们送膳食,必定十分高兴。”

    两人转过来,看到亭中人,忙跪地请安道,“大少爷,安好。”

    两人中间只一个小包袱,此刻放在地上,是三样糕点,比之十里手中硕大的食盒,显得微不足道。

    十里和空青麻利的摆起了膳食,在亭角下挂上了四盏圆灯,如炼月光照在石板上,随着烛光闪烁,树影摇曳,他们似被笼罩在朦胧幻境中,丝丝缕缕酒香飘在空中,桐君眼神有些火热盯着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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