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悠悠转醒时,顿觉脑袋轻松一空,虽然身子依旧重重沉闷,她安慰自己是这两日经历颇多,需得多些时候。

    外面如意和青绿正在窸窸窣窣收拾衣裙,偶尔两句低语声,角落里铜盆燃着梨木炭,烧之无烟,灼热逼人,伴着絮絮梨花香,闻之清爽怡人,一条百两,珍贵无比,如意清点物品时,很是惊诧一番,思虑后立时唤来青绿将其用上,眼下烘的屋内暖洋洋的。

    听见床榻内动静,如意起身将帐幔挂在银色云纹样的钩子上,瞧见床上佳人笑意盈盈,弯眉画春山,浓淡多态,双眸横秋水,流转多情,只一眼,便看得如意脸红耳热,心里砰砰跳。

    止了半晌羞涩,如意方定了神,服侍小姐起身,手下动作不停,等坐在镜前,慢慢说道,“今日三房为三少爷办的践行宴,已经开始了。”

    因着魏云礼在京郊大营惹了事端才被罚到岐州,不是光荣的事情,三夫人偏偏故作不知,想着办个盛大的宴请,也为魏云礼打个好名声,美其名曰忠君爱国,魏老夫人狠狠斥责一番,骂她不知所谓,听说当日三夫人涨红着脸,眼里含着泪出了雅舍苑。

    后来便放出了消息,说三夫人为三少爷担忧伤心,不愿再办宴请,只阖府团圆吃个践行宴,甚至连她都收到了帖子。

    等一切收拾妥当到了前院,她往正屋瞧了一眼,看着似没有动静,转眼间瞧见如意玩味的眼神,脸颊便有些燥热。

    “小姐,难道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意看着小姐嗔了她一眼,捂着嘴笑了一阵才回禀道,“您刚歇下,大少爷便被老爷请去了前院,行色匆匆的,不过走前还派隋嬷嬷送了好些东西,还嘱托让您多休息,必是心里挂着您的。”

    桐君低着头被一言一句说的一颗心握紧又放开,甜甜涩涩,滋味复杂。

    心里惴惴不安事情能寻上他,必是不得了的事情,他从昨夜便未好好休息,也不知身子是否受得了,毕竟她休息一番,还如此困乏,又忽然想到她是累及他的罪魁祸首,忽然心思又飞到衣下那坚硬如铁的身体来,一时之间,心绪多变,竟将她拨弄的有些割裂。

    看着前方进进出出的人,担心被人发现异常,遂停了两步,收敛着心神。

    刚欲迈步,听着后方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群人眨眼到了跟前,为首的静安公主,其后的李夫人,倨傲站在她面前。

    桐君不想生事,俯身请安,“静安公主,李夫人,安好。”

    一声哼笑,然后静安公主漫不经心说道,“起吧。”对着身后众人说道,“也不晓得三嫂如何想的,什么猫呀狗呀的,也能上的来台面。”

    李夫人接上了话,鄙夷道,“主要还是有人不自知,以为给了两分颜色偏蹬鼻子上脸。”

    李夫人衣服被拉了拉,上前半步拉开距离不予搭理身后人,厌恶扫了一眼,细腰肥臀,就是这般狐媚样子勾引松儿失了主见,居然还和她这个母亲争辩,以前松儿从不悖逆长辈的话,更加坚定认为是她唆使的。

    桐君置若罔闻,退步到一边,几道不善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两息后锦衣华服从眼前经过,抬眸间和李兆松对上,他只往后歉疚看着她,然后梅枝低声禀了两句,忙不安抬头看向前头母亲。

    桐君眼下有魏鸷倚靠,再看静安公主的手段,便有些看不上,张牙舞爪,以权压人罢了,而李夫人的咄咄相逼,更是浅显意见,无非是看不上她,以前她想借着李兆松脱离魏府,所以多次忍让,此刻无所求便无所畏惧,只是想着李兆松,便心底有些歉意。

    只能找机会,与他说明白,好聚好散。

    进了院门,桐君将身上的粉红色云锦斗篷解下递给如意,里面穿的同色薄夹袄,下身百褶裙,步钜微动生莲花。

    她虽站在角落,甫一进入屋内,如春风拂河面,冰融水流,气氛刹那一松,俱都看来。

    上首魏老夫人眉头微皱,不喜她如此张扬,她以往谨慎行事知晓收敛一脸春色,难道这几日受了什么刺激,就这么毫无掩藏便放了出来,各位夫人瞧了又瞧,带着些警惕,心想这么个没有关系的绝色放到府里,一不小心便会惹了事端,思及此心里是凛了又凛,打算回去敲打一番。

    魏云安对着她点了点头,友善笑了笑,桐君回之一笑,自上次廊下一事,两人之间关系莫名亲近了些许。

    她寻了偏屋坐下,看了片刻,才晓得魏云礼到现在还没有回府,且侍卫遍寻不到,昨日被魏鸷训斥一番后回府才是,且即使心有怨愤不回,但明知今日践行,也该露面了,总不会到这般狂妄无知的地步。

    看着一个个奴才上前禀告前院情况,到了最后,魏老夫人脸色不佳,大步出了院门,后面三夫人泫然欲泣早失了力气,被丫鬟搀扶着跟着出去。

    刚才还热闹的院子一静,丫鬟仆役俱都面面相觑,察觉必是出了事情,站在原地等着吩咐。

    “该忙什么忙什么!”大夫人高声吩咐完,去了另一边偏殿坐着,脸色平和只有威严看不出担忧。

    桐君遥遥望着,第一次仔细认真看着大夫人的面相,双眉细长,眼窝深陷,眼角偏下,面相便有些刻薄,加之不见喜色,冷眼看着人时总是带着狠厉。

    大夫人是陇西王爷的嫡长女,前往属地之时已到了十岁的年纪,之前一直生活在太后身边得其教养,进退有据,行事大方,在京城内名望很好,若不是当时的宫闱之乱,当时身为十皇子的陇西王爷在军中难以脱身,光景帝必登不上皇位。

    传言压制不绝,甚嚣尘上,十皇子一身素衣进了宫廷,在百官面前涕泪横流,泣言有人搅弄风云,看重光景帝重视情义孝道,以此相胁罢了,他已得兄长照拂,身为幼弟也要为兄长解忧,故此,母后身子已康健,特启禀圣上将他封地定位陇西。

    此言一出,百官喧哗,陇西之地离之京城上千里,且常年风沙漫天,干涸缺水,且与回鹘部落相接,回鹘人茹毛饮血,嗜杀成性,时不时在边境之地生乱,众人暗叹此地凶险,觑着上首光景帝作何定论。

    光景帝连说两句不可,沉吟片刻略有难色,十皇子跪地不起身,直呼求圣上成全,还言他生性爱好旷野之地,封地可让他策马扬鞭疾驰,加之为君分忧,一举两全,且是他真心实意,并不作伪,最后长久伏地,求圣上成全。

    朝堂之上久久无声,光景帝最后道兄弟相聚时日短,可稍后再议,十皇子只得无法,月余后,下诏令,敕封十皇子为陇西王爷,赏赐披帛金银,奴仆婢女千人。

    只听说前往封地一路环境恶劣,随之奴仆死亡半数之多,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五年后一次宴会,太后看到魏府嫡长子清秀俊朗,温润谦和,笑问哪家儿郎,下面婢女回道是魏府大少爷魏正钧,太后听了默了默,眼中有些可惜,转了话头,不经意间喟叹一声,“我家念东也不晓得是否婚配。”

    有人看太后神色落寞,心想必是思念亲子与孙女,忙劝说道,“陇西郡主正是芳年华月,蕙质兰心,王爷多留些年岁也是应当的。”

    众人也忙应和,可心思底下却不以为然,那等荒凉之地能有何高门子弟,又都为当年明媚的小姑娘可惜。

    魏老夫人在人群中看着这种情况,回府后说与魏老太爷听,却没想到魏老太爷反应极大,拉着她让她细细讲一遍,一字不漏,连着太后的深情都要描绘出来。

    魏老夫人被这般郑重吓着,一点一滴的回忆,最后话里沾染了愁绪,“正钧这般好儿郎,何时能觅的良缘。”

    又想到魏府眼下情况,长叹一口气,魏老太爷心思激荡,觉得此是良机,魏府在圣权交接过程中,站错了队伍,从未想到不见经传的四皇子成了圣上,后来光景帝对于魏府越发嫌隙,每每斥责重罚一番,已在京城中呈没落之势。

    若是能求娶陇西郡主,将陇西郡主接回京城缓解太后思亲之情,必能解了魏府的燃眉之渴,魏老太爷越想越觉得机会甚好,连话也未留便出门去打点。

    “我的儿呀….”

    一声哭嚎,将桐君从遐思中拽了回来。

    院中彻底没了声响,下人婢女俱都缩回了屋子,此刻悲戚随着秋风吹进院内,带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众人都眨眼不错的盯着院门,她却看到陇西郡主侧身盯着她,里面狠辣让她遍地生寒,有些惊俱担心知晓了她偷听之事,还是只仅仅不满刚才她直视的无礼呢?

    院门口,侍卫抬着架子进了院门,上面魏云礼全身是血躺在上面,明显没有意识,后面跟着太医和府医,三夫人最好面子,此刻也顾不上妆容,只步履不稳紧紧跟着。

    践行宴必是举办不成了,众人也不敢随意离开,遂桐君,府里小姐少爷,静安公主,李夫人,李兆松进了后院躲避片刻,前院喧哗不已伴着女眷哭嚎,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桐君心绪沉沉,怀疑魏云礼之事与她有关,心思转来转去又想到魏鸷身上,想着若是他在场,她必定能知晓个中缘由。

    李兆松注意力早放到桐君身上,他从未见过她穿过这般明艳的颜色,比之以前的清冷多了妩媚娇柔,水润眸子里情思成潮,让他心底虚虚软软,使不上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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