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马车颠簸,将桐君婉转的心思颠的七零八落,昨日还在忐忑不安,今日身子承受苦难,桐君紧紧咬牙,她不能拖后腿。

    此地已离了苏州城百里,从魏鸷回来,便整装即刻出发,为着便是魏鸷此次已获得了贩卖私盐,私铁的证据,那些人狗急跳墙,派了杀手来袭击他们。

    魏鸷的私卫,周府的护卫还有从杜家请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将三辆马车保护其中,日夜不停疾行,若有护卫受伤,即刻送往附近农舍,给予厚银,请医问药。

    接连奔袭十五日,在小年的前一日夜间,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外五十里,马乏人疲,雪厚至膝盖处,已然无法奔袭,他们寻了一个破庙打算熬过今夜。

    如意和青绿面如菜色,头发散乱的在脑后包裹成髻,全身酸疼,到了屋子就委顿在篝火旁,也不顾及面子,伸手接过护卫递过来的饼子大口咀嚼着,吃完后也不矫情,烧水然后将所有的水囊灌满,递给在外守卫地护卫。

    一路驶来,护卫们对着大人带着的女眷无不佩服,这路日夜兼程连着他们男儿都吃不消,无论丫鬟还是小姐却一声不吭,甚至帮着他们做事。

    夜里月光皎洁,辉映着白雪,放眼望去远处林子里闪着幽光,十分的寂静,桐君环视了一圈护卫,当时出发时百余名护卫眼下只剩下十五名,但历经多次拼杀,面容肃穆,脊背挺的笔直,抿唇蹙眉中凌厉杀气迸发。

    魏鸷一袭墨衣,身前的橘红色火光闪烁,映着眸中寒色森森,火舌升腾起来的火星子升腾到半空,转瞬没了火光。

    紧绷的气氛迫的一向没正行的周士暨严阵以待,那张朗若清月的潇洒面容眼下沉沉冷冽,觑了一眼远处深林,道,“这般安静,恐有不妥。”

    时而传来的压雪的咯吱声,不断挑衅着所有人的神经,护卫拇指已将剑逼出剑鞘一寸,杜家的护卫更是侧身站立,将弯刀横到了手臂,所有人冷冷注视着周围,只等一个号令便将刀剑现身。

    魏鸷眉梢压的极低,看了周士暨一眼,最终目光落到桐君身上,在路上时她发现衣裙碍事,寻了一件他的青色骑装,她更改了两下,便穿在了身上,像护卫一样,头发用宽带束起,唯有似外面白雪似的皮肤格外耀眼。

    魏鸷默了默,道,“鸟静树停,必是有埋伏,你趁机突围出去,此处离着京郊大营还有十五里,唤廖君辉前来接应。”

    “不行,一路上我们遇事共进退,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舍你先走。”周士暨将剑猛然杵在身前,喝的眼前火苗扑闪个不停。

    魏鸷难得笑了笑,如漫天黑夜中闪烁繁星,透着奕奕神采,他猜测此次与以前可不一样,冲着他而来,她到底是出了手,其中涉及魏府家事,再将周士暨牵扯其中多有不便,他对周士暨道,“你任务艰险,务必保证保护好口供物证,另将她们三人护送回府。”

    魏鸷目光落到桐君身上,没想到她望来,眼神相触,犹如多年前的黑夜中,不过少了绝望,多了丝悲悯,他转了头去吩咐他们这就即刻出发,桐君沉默顺从的上了车,将车窗落下。

    远处奔袭而来的踩雪声越发明显,魏鸷默默看了一眼马车远去的方向,然后将目光收回盯着前方。

    在左手边不远处树下晃动着一个纤薄的身影,皑皑白雪照耀着她如画的眉眼,退却了柔婉娇媚,此刻沉着地盯着不远处,桐君犹如多年前隐藏起来一样,她照旧委身在了树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弓弩,眼睛紧紧盯着已奔袭到面前的刺客。

    刹那间,电光火花,刀剑相碰,飞雪漫天,纵横交错,教人眼花缭乱,动作间对面刺客已将魏鸷和护卫团团围住,刀势凶悍,步步杀招,这必是置人于死地的。

    杜府的护卫节节败退,颓势已现,对面更是兴奋,寒光剑影袭来,交手三次,渐渐发现不对,虽他们占据上风,却始终刺不到要害,反被他们偶尔重伤一下,倒隐隐感觉出他们在控制这个局面如此。

    “不好!”对面人刚喊一声,下一刻头皮发麻的感觉袭来,不知何时背后已布满弓箭手,箭在弦上,满弓待发,眼下腹背受敌,他们顿时慌了神,纷纷围拢在其中一个人身旁。

    那个人大笑了两声,将脸上的面巾摘下,月光如炼,赫然是魏府护卫统领魏青云,此人武功高强,祖辈在魏府,他手持长剑上前,提剑直对魏鸷面门,瞬时所有人往他逼近一步,魏青云狂笑不止,上下打量着魏鸷,不甘道,“没想到还是中了大少爷的计,属下佩服,大少爷棋高一着,我虽死无憾。”

    “没想到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是我不配?”魏青云想到他祖父侍奉魏家老太爷,所以当年事情便交由他祖父经手,只是没想到他祖父对魏家忠心耿耿,事后居然赶尽杀绝,又冠冕堂皇的提拔他父亲为护卫统领,殊不知祖父出发前,已将此事告知父亲,所以魏府在他们面前不过故弄玄虚虚情假意而已。

    他父亲和他蛰伏多年,为的便是这一日,只不过魏鸷赢了,所以一锤定音的话由他说了,思及此,他反问道,“大少爷,不也和我一样,盼着这魏府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魏鸷没接他的话,冷冷道,“可还有说的?”

    “哈哈。”魏青云一阵狂笑,连着剑身都抖动起来,寒光刺眼,他紧紧闭了眼,看着一个个手持弯刀的护卫,赞赏说道,“大少爷雄韬武略,手段非凡,焉有不知之处呀?处处布局严谨,一丝不漏,全玩弄于股掌之中,恕属下不懂。”

    “不过,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得知呢,您说,若本该魏府少爷的五皇子登基大宝,恰魏府晓得您从中捣乱,得恨不得当初便将您母子一起逼死,奥,还有那本该五皇子的魏府二少爷,若是他晓得,你知而不报,他一旦归其位,也得恨不得处死你。”

    “大少爷,属下问您,何苦来哉呀?”

    魏青云话甫一落下,魏府护卫手一松,刀剑铛铛落地,脸色如脚下的白雪似的,毫无血色,牙齿噔噔打颤,他们对视一眼,晓得知道了如此密事,今日是走不出去这里了。

    “噗嗤!”

    魏青云眼睛睁的滚圆,看着从身后捅出来的弯月刀,血顺着刀尖儿打了个转流淌着,下一瞬,猛然抽回,他趔趄两步躺在了地上,转瞬没了声息,两息之间,地上躺了十几具尸体。

    “谁!”护卫大喝一声,所有箭矢对着一棵合抱粗的大树。

    “吁。”远处勒停马,周士暨从马上跳下,也未看清楚眼前情况,急吼吼道,“魏大哥,桐君小姐不在马车上。”

    魏鸷瞳孔猛的一缩,紧紧盯着不远处,额间青筋突兀,再看到那抹倩丽的身影时,心底一慌,遥遥对视,桐君眼里是满满的讥诮和凄凉,她嘴角挂着笑,却丝毫感受不到笑意,只余一片冰冷,冰冻千尺,唯魏鸷站上面。

    两人无声对视,隔雪相望,桐君凝目在他身上,前些时日她娇俏着赞叹他谋定而动,神机妙算,此刻看来她也被他愚弄成一个傻瓜,看戏当了真,入了迷,尤其自作多情,真真可笑至极,魏鸷到了此时被她眼神审视,居然有口难言起来,心底泛出后悔,却不是当初设局让她误以为他非魏府子弟,而是在刚才她顺从上车时就该发现异常。

    前方积雪深厚,京郊大营的人已来清扫积雪,马车虽走的慢,但里面搁置了火炉,倒烘的暖烘烘的,如意和青绿对视一眼,看着已闭目休息的小姐,俱都明白必是发生了要事,以往小姐都是和大少爷在一辆马车上的,此刻和她们挤在一起,脸上一派凄楚,看的如意和青绿心疼不已。

    进了京城时,日头初升,冷冽干燥的寒气顺着车缝儿往马车里钻,十里站在马车外轻声禀告,“桐君小姐,大少爷被召进去了宫里,让奴才送您回府。”

    桐君睁了眼,眼底布满着红血丝,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如意替小姐应了一声,很快马车到了魏府,看到鹤鸣苑的院门时,青绿瞧到隋嬷嬷,激动跑上前抱着隋嬷嬷痛哭,如意听着青绿哀哀哭声,想到在苏州城难熬的经历和这一路的奔波惊险,不禁也红了眼眶。

    隋嬷嬷安慰了这个,再去安慰那个,抬眼看着站在最后的桐君,不声不响的,也不晓得发生了何事,拍了拍青绿,走上前轻扶着她,温声道,“桐君小姐,晓得你们回来,屋里燃了火盆,熏了香,快些去歇着。”

    隋嬷嬷对着身后的十香吩咐道,“去大厨房提两三样清淡的吃食。”

    十香在身后撇了撇嘴,出了鹤鸣苑,在去厨房的半路上,抬脚转了个方向,向着西北方向的院落而去。

    皇宫议事殿内,光景帝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口供,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嗓子呼呼喘气,太监维顺连忙端了一盏茶水奉给光景帝,不停抚着后背,冲着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小太监悄么声的出了门,奔着太医院而去。

    “人,现在在哪里?”

    魏鸷身上锦袍未换,上面沾满着泥泞和血渍,明显一路不平,他俯身看着皂靴脚面,回禀道,“苏州城知府唐知亓服毒自杀,剩余的一些人,据臣所知,应是被银钱诱惑第一次做此等事,此次臣虽摸清了私贩私卖的线路,但背后牵扯人员还未确定,请圣上赎罪。”

    魏鸷撩起袍角跪下,身后的周士暨也跟着跪下,深深看了一眼魏鸷,也低垂着头告罪。

    光景帝素来多疑,魏鸷若是将人证物证全部呈上,光景帝反而疑虑其中真假,不如虚虚实实这般,反而引得光景帝多思多想。

    门外小太监请安道,“五皇子。”

    光景帝怒容满面,举起手中的奏折对着门口扔了出去,厉声喊道,“胆大包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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