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寒料峭，这日日头正好，从墙外见的红色墙沿反着丝丝点点细碎光彩。
府内有一美人，体态丰腴，摇着水葱色的扇面，与屋内但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谈论着连日阴雨霏霏，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
边上不过四五岁的傻丫头颇有些疑惑问到：“夫人，这日头正盛，哪来的明月？”
众人笑做一团，那美人点点她鼻尖：“你这丫头，横竖该读些书来。”
这美人正是府中主人，大盛骠骑大将军夫人，程氏。
傻丫头兜来转去地围着程氏看，众人见她这副样子也觉得好笑，“看得这样仔细，可曾看出了个什么不成？”
傻丫头的姥姥也在其中，这位随同程氏进入骠骑府的陪嫁丫鬟早已在明争暗斗中，为她誓死卫护的姐儿蹉跎了青春与岁月，从严肃古板的侍女变为众人敬畏的嬷嬷。
这严嬷嬷不抬头，只是低着头做手头上的绣活笑着说：“御医都不敢断言这腹中是位郎君还是女郎，难道还能被这丫头看出个名堂不成？”
众人又笑，小丫头气极，极力要证明自己，便连跺几下脚，大声嚷到：“夫人腹中——是胎双生子。”
几位年轻的姑娘仍是笑得前仰后合，夫人不语，含着笑，严嬷嬷觉察到，便抬起头，二人对视一眼后便做无事发生，只将话头往别处引。
夫人贴身侍女从廊外进来，素来不苟言笑的脸紧绷着，走近了悄悄与程氏说了什么，她含笑，点点头：“带上来吧。”
-
不多时，外头引进一信使，一身劲装，唇角干裂，一见便是日夜兼程的模样。
那人几步上前，拱一拱手：“禀夫人，将军来信。”
程氏接过信来，柔声嘉奖于他，随后吩咐侍卫将其带下去，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信使连连道谢。
二人一离开程氏可见范围，信使便连连称赞这将军夫人是慈悲为怀的下世观音，那侍卫与有荣焉：“想当年我们夫人便是河下程氏家中第一美人，面若桃花，却毫不骄纵，有着一颗菩萨心肠，便是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遇上这样好的主子，也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三生有幸。”
二人不住点头。
-
“碾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程氏面上不动，柔柔地笑着读将军边疆快马加鞭寄来的信。
她音量极小，只有严嬷嬷能听见，严嬷嬷点点头宽慰她道：“娘娘也莫为这等小人动了气。”
程氏将家书放下，笑吟吟地同众人说：“将军大胜，便是思悟也是颇为英武，在军中立下威信来，于是特修书一封叫我莫要挂心。”
众人连连祝贺，夸赞夫人好福气。
家中资历颇为深厚的老嬷嬷也在恭维几句后眯着眼睛，“肚子尖尖，怕又是个小郎君。”
程氏满脸温柔着抚着肚子，“我既有了思悟，也是视若己出的，到希望这是个丫头，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此话一出老嬷嬷更是笑得满面春风，讨好地奉承着：“整个京城内再找不出像夫人这般好心肠的主母了。”
-
当日晚边，严嬷嬷为程氏吹灯，夜色沉重，床幔旁那点豆大的灯火照得她面色柔和，眼波潋滟。
二人耳语，她说罢颇为怜爱地低下头，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语罢，严嬷嬷沉下脸色，坚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心下了然。
程氏将整个身子塞进被中，心中惴惴不安：“我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一阵风吹，屋内那豆大的灯火终究是熄灭了，二人微微发亮的红色脸沿隐入夜色之中。
-
其余杂事按下不表，府内琐事繁杂，将要临盆也无可避免要操持内务。
-
这日边关又是急信来报，只是与几日前截然相反，边塞战事反扑，小将军陆思悟下落不明，为她保胎，特瞒下了将军战死一事。
谁料想小将军一事已叫她心急如焚，急火攻心大动胎气，肚子便发动了。
阵痛袭来，程氏在产房内用尽全力地攥住严嬷嬷衣角，压低声音：“真是天助我们，莫要犹豫了。”
她将头塞进被子里，隐盖无可避免的笑声。
这前路可真是顺畅，“嘶”太疼了，她面容扭曲，心想再也不生了。
-
产房内脚步凌乱，血水一盘一盘地往外端，最终在一声尖叫后，孩子终于有惊无险地生下，严嬷嬷一见那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也见出与夫人相似的轮廓，喜得不行。
“孩子，孩子。”程氏刚生下孩子，却不见孩子的哭声，唯恐有不测，连声叫着。
“夫人，是个女郎。”说罢便往程氏眼前伸，三指宽的鲤鱼戏珠抹额勒在发沿，兜了满满地汗水，程氏脱了力靠在床头，“这孩子怎么不哭？”
严嬷嬷连忙拍打着孩子的身子，这孩子才反应过来似的放声嘹亮大哭。
见孩子无事，便将她递与边上的老嬷嬷，那老嬷嬷只顾低着头逗弄孩子，检查着身上有没有什么残缺。
严嬷嬷却在众人被小姐吸引去目光时，接过那冷面侍女偷偷递来的包袱，做戏似，放入被褥中。
伴随着尖锐的叫声，又一位孩子嘹亮的哭声从屋内传出。
只见严嬷嬷欢欢喜喜地大叫：“还有一位——小郎君。”
脑内突然闪过一道光，那老嬷嬷急忙起过身，要去看那个孩子，程氏拉着老嬷嬷的袖子，老嬷嬷见她有什么话要说的，抱着孩子摇晃，连忙靠近。
程氏贴着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老嬷嬷目光犹豫，只说：“此事恐要禀告老太太——”
对上她欲泣的目光，又低头见怀中的孩子不再哭泣了，闭上眼睛，倒是睡得一脸香甜，竟狠不下心来，于是说：“夫人，奴婢晓得了。”
程氏费力抬高手臂，拍拍她老而肿大的手，目光中流露出的是止不住的感激。
院内，下头放着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众人围在中间交谈，无人去坐。
老太太正对着房门坐着张大圈椅，上搭着银红撒金椅搭，端坐着一言不发，族中族老却吵吵嚷嚷，屋内屋外乱成一锅，争吵、哭喊、尖叫。
一盘盘血水往外端，往里头不住地送上热水。
族老商讨着现下将军已经战死，若是小将军也遭遇不测偌大一个将军府该如何是好。
“若是生下个丫头——哼！”留着白色山羊胡的同族兄弟不屑道：“难不成还将这将军留给外人？”
老太太那握着木椅的手止不住的攥紧，她的孩子刚刚战死，长孙生死未卜，程氏腹内遗世子还未诞下，这班人就开始打起她孩子拼死打下的家业来。
混乱之下，她大声呵斥：“安静些！”
众人竟如没听见般，不见放低音量。
往日百试百灵的怒气好似不中用了，她疑心是不是打击太大，使得她声音也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她正疑惑着，只见离她一步远外，有一族内的妇人，推搡她面前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最终还是在他母亲的逼迫下，不情不愿地走到老太太面前请了安。
老太太摸了摸这孩子，为了转移注意力——使自己回到一个安静的、不受纷扰的情况，于是她问：“这孩子几岁了？”
那妇人连忙答到：“不大，刚过了四岁。”
老太太点了点头，心想真是有几分思悟幼时的模样，不经也流露出几分怜爱之情。
那妇人偷偷抬起眼，偷瞄老太太点神情，见她如此，便趁热打铁道：“还小，还是不记事的年纪。”
她这话使老太太清醒了过来，这好意的诅咒使她颇有些无情地收回手。
那妇人知晓话说得不中听了，便又陪着笑：“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
见老太太神色刚一缓和，妇人又急忙说：“这孩子与老太太有缘，只望能常来老太太处，将老太太做亲姥姥看——”
话还未说完，产房内响起婴儿的震天大哭，老太太喜得站起身来，身后的侍女急忙上前在左右两侧搀扶。
四周争吵着的人群也停止了吵闹，众人纷纷侧目，往两边散去，老太太直对着产房大门，众人无声静待。
可除了忙碌声和哭声外，老嬷嬷尚未来通报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原先不作声的妇人连声恭喜着老太太，不说别的只说：“这孩子哭声嘹亮的很。”
还没等她高兴片刻，屋内传出另一道哭声，两道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妇人沉默着，抱起了自家那淘气地四岁孩子。
-
房门被打开，预备下的褥子只有一块，那洒金锦鲤攒花小褥子裹在左边的娃娃那，右边娃娃只用一匹大红缎子做面的褥子随意一裹，老嬷嬷左右各抱着一个孩子，有些庄严地说：“夫人诞下小郎君一位，小女郎一位。”
俩孩子竟也在老嬷嬷安抚的抖动下止住了哭声，众人哑了火般，落针可闻。
“好，好，好。”传来老太太的笑声，重重地往那把大圈椅上一坐。
-
妇人攥着那孩子的手，怒气冲冲地回了家，她相公今日去衙门点卯，自是错过了将军府内那一出好戏，又见她怒气冲冲归来，连问她情况如何。
妇人一撒手，指着孩子破口大骂：“这孩子往日在家中称大王，我好话说尽了，他却在老太太跟前，跟哑了火的炮仗似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陆长华见她越说越粗鄙、不着边际起来，便厌烦地摆了摆手：“莫说这些个了，将军府中，生的可是女郎？”
妇人点点头，陆长华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却见她面色仍是不佳时心下一沉，“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等妇人回答，原先在地上玩闹的还在便接上嘴：“爹爹，将军夫人添了一个郎君，一个女郎，是不是将军夫人有两个肚子？”
陆长华一下子明白了，多日来的算盘落空，他不经恼怒，一把拍在那孩子后背：“整日只晓得玩，快！回你屋内练字！”
那孩子原先来玩闹着，不知为何突然挨了顿斥责，见他夫妻二人面色如铁，便呆在那，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偏偏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旷的男声：“长华兄长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怒气。”
身着青布粗衫的彪形男子撩开帘子，一个大跨步走至孩子身前将他抱起，见到有外人在场，那孩子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
夫妻二人回过神来，赶忙笑着：“怎突然回京？也不提前告知，好为你接风洗尘。”
大汉摆一摆手，爽朗地笑着：“我这也是事出有因，才急忙入京。”说罢他又问到：“将军夫人可生了？”
夫人扯一扯嘴角，强撑着笑：“可不，大喜事，双生子，府内可不怕后继无人了。”
大汉听了大笑：“好好好，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陆长华急忙问：“还不曾问贤弟因何事入京？”
“说起这事，”大汉放下孩子，拱一拱手：“在下只是见门房大开，叨唠一二句便即可起身了，”他压低声音说：“小将军找见了，虽有些……但到底是活下来了，怎不算一件大喜事呢？”
说罢再拱一拱手，夫妻二人送到门前，见他翻身上门，往将军府方向去了。
二人不语回到房内。
妇人见那孩子哭得脸糊作一团，便掏出帕子仔细擦着：“四岁了，还这么有天没地的……”
没等她说完，只见陆长华一把抓住她手腕，将蹲在地上的她拉起，她见陆长华眼睛眯起，迸出光来，尚未等她开口问，陆长华便贴着她的耳根子说了什么。
妇人眼中闪动喜悦的光芒，颇为得意地问：“那将军府的一切岂不都是我们钟儿的？”
只有陆钟疑惑不解，只是拿母亲留在脸上的手帕胡乱抹着脸。
府内有一美人，体态丰腴，摇着水葱色的扇面，与屋内但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谈论着连日阴雨霏霏，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
边上不过四五岁的傻丫头颇有些疑惑问到：“夫人，这日头正盛，哪来的明月？”
众人笑做一团，那美人点点她鼻尖：“你这丫头，横竖该读些书来。”
这美人正是府中主人，大盛骠骑大将军夫人，程氏。
傻丫头兜来转去地围着程氏看，众人见她这副样子也觉得好笑，“看得这样仔细，可曾看出了个什么不成？”
傻丫头的姥姥也在其中，这位随同程氏进入骠骑府的陪嫁丫鬟早已在明争暗斗中，为她誓死卫护的姐儿蹉跎了青春与岁月，从严肃古板的侍女变为众人敬畏的嬷嬷。
这严嬷嬷不抬头，只是低着头做手头上的绣活笑着说：“御医都不敢断言这腹中是位郎君还是女郎，难道还能被这丫头看出个名堂不成？”
众人又笑，小丫头气极，极力要证明自己，便连跺几下脚，大声嚷到：“夫人腹中——是胎双生子。”
几位年轻的姑娘仍是笑得前仰后合，夫人不语，含着笑，严嬷嬷觉察到，便抬起头，二人对视一眼后便做无事发生，只将话头往别处引。
夫人贴身侍女从廊外进来，素来不苟言笑的脸紧绷着，走近了悄悄与程氏说了什么，她含笑，点点头：“带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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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外头引进一信使，一身劲装，唇角干裂，一见便是日夜兼程的模样。
那人几步上前，拱一拱手：“禀夫人，将军来信。”
程氏接过信来，柔声嘉奖于他，随后吩咐侍卫将其带下去，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信使连连道谢。
二人一离开程氏可见范围，信使便连连称赞这将军夫人是慈悲为怀的下世观音，那侍卫与有荣焉：“想当年我们夫人便是河下程氏家中第一美人，面若桃花，却毫不骄纵，有着一颗菩萨心肠，便是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遇上这样好的主子，也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三生有幸。”
二人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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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程氏面上不动，柔柔地笑着读将军边疆快马加鞭寄来的信。
她音量极小，只有严嬷嬷能听见，严嬷嬷点点头宽慰她道：“娘娘也莫为这等小人动了气。”
程氏将家书放下，笑吟吟地同众人说：“将军大胜，便是思悟也是颇为英武，在军中立下威信来，于是特修书一封叫我莫要挂心。”
众人连连祝贺，夸赞夫人好福气。
家中资历颇为深厚的老嬷嬷也在恭维几句后眯着眼睛，“肚子尖尖，怕又是个小郎君。”
程氏满脸温柔着抚着肚子，“我既有了思悟，也是视若己出的，到希望这是个丫头，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此话一出老嬷嬷更是笑得满面春风，讨好地奉承着：“整个京城内再找不出像夫人这般好心肠的主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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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边，严嬷嬷为程氏吹灯，夜色沉重，床幔旁那点豆大的灯火照得她面色柔和，眼波潋滟。
二人耳语，她说罢颇为怜爱地低下头，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语罢，严嬷嬷沉下脸色，坚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心下了然。
程氏将整个身子塞进被中，心中惴惴不安：“我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一阵风吹，屋内那豆大的灯火终究是熄灭了，二人微微发亮的红色脸沿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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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杂事按下不表，府内琐事繁杂，将要临盆也无可避免要操持内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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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边关又是急信来报，只是与几日前截然相反，边塞战事反扑，小将军陆思悟下落不明，为她保胎，特瞒下了将军战死一事。
谁料想小将军一事已叫她心急如焚，急火攻心大动胎气，肚子便发动了。
阵痛袭来，程氏在产房内用尽全力地攥住严嬷嬷衣角，压低声音：“真是天助我们，莫要犹豫了。”
她将头塞进被子里，隐盖无可避免的笑声。
这前路可真是顺畅，“嘶”太疼了，她面容扭曲，心想再也不生了。
-
产房内脚步凌乱，血水一盘一盘地往外端，最终在一声尖叫后，孩子终于有惊无险地生下，严嬷嬷一见那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也见出与夫人相似的轮廓，喜得不行。
“孩子，孩子。”程氏刚生下孩子，却不见孩子的哭声，唯恐有不测，连声叫着。
“夫人，是个女郎。”说罢便往程氏眼前伸，三指宽的鲤鱼戏珠抹额勒在发沿，兜了满满地汗水，程氏脱了力靠在床头，“这孩子怎么不哭？”
严嬷嬷连忙拍打着孩子的身子，这孩子才反应过来似的放声嘹亮大哭。
见孩子无事，便将她递与边上的老嬷嬷，那老嬷嬷只顾低着头逗弄孩子，检查着身上有没有什么残缺。
严嬷嬷却在众人被小姐吸引去目光时，接过那冷面侍女偷偷递来的包袱，做戏似，放入被褥中。
伴随着尖锐的叫声，又一位孩子嘹亮的哭声从屋内传出。
只见严嬷嬷欢欢喜喜地大叫：“还有一位——小郎君。”
脑内突然闪过一道光，那老嬷嬷急忙起过身，要去看那个孩子，程氏拉着老嬷嬷的袖子，老嬷嬷见她有什么话要说的，抱着孩子摇晃，连忙靠近。
程氏贴着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老嬷嬷目光犹豫，只说：“此事恐要禀告老太太——”
对上她欲泣的目光，又低头见怀中的孩子不再哭泣了，闭上眼睛，倒是睡得一脸香甜，竟狠不下心来，于是说：“夫人，奴婢晓得了。”
程氏费力抬高手臂，拍拍她老而肿大的手，目光中流露出的是止不住的感激。
院内，下头放着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众人围在中间交谈，无人去坐。
老太太正对着房门坐着张大圈椅，上搭着银红撒金椅搭，端坐着一言不发，族中族老却吵吵嚷嚷，屋内屋外乱成一锅，争吵、哭喊、尖叫。
一盘盘血水往外端，往里头不住地送上热水。
族老商讨着现下将军已经战死，若是小将军也遭遇不测偌大一个将军府该如何是好。
“若是生下个丫头——哼！”留着白色山羊胡的同族兄弟不屑道：“难不成还将这将军留给外人？”
老太太那握着木椅的手止不住的攥紧，她的孩子刚刚战死，长孙生死未卜，程氏腹内遗世子还未诞下，这班人就开始打起她孩子拼死打下的家业来。
混乱之下，她大声呵斥：“安静些！”
众人竟如没听见般，不见放低音量。
往日百试百灵的怒气好似不中用了，她疑心是不是打击太大，使得她声音也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她正疑惑着，只见离她一步远外，有一族内的妇人，推搡她面前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最终还是在他母亲的逼迫下，不情不愿地走到老太太面前请了安。
老太太摸了摸这孩子，为了转移注意力——使自己回到一个安静的、不受纷扰的情况，于是她问：“这孩子几岁了？”
那妇人连忙答到：“不大，刚过了四岁。”
老太太点了点头，心想真是有几分思悟幼时的模样，不经也流露出几分怜爱之情。
那妇人偷偷抬起眼，偷瞄老太太点神情，见她如此，便趁热打铁道：“还小，还是不记事的年纪。”
她这话使老太太清醒了过来，这好意的诅咒使她颇有些无情地收回手。
那妇人知晓话说得不中听了，便又陪着笑：“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
见老太太神色刚一缓和，妇人又急忙说：“这孩子与老太太有缘，只望能常来老太太处，将老太太做亲姥姥看——”
话还未说完，产房内响起婴儿的震天大哭，老太太喜得站起身来，身后的侍女急忙上前在左右两侧搀扶。
四周争吵着的人群也停止了吵闹，众人纷纷侧目，往两边散去，老太太直对着产房大门，众人无声静待。
可除了忙碌声和哭声外，老嬷嬷尚未来通报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原先不作声的妇人连声恭喜着老太太，不说别的只说：“这孩子哭声嘹亮的很。”
还没等她高兴片刻，屋内传出另一道哭声，两道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妇人沉默着，抱起了自家那淘气地四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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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打开，预备下的褥子只有一块，那洒金锦鲤攒花小褥子裹在左边的娃娃那，右边娃娃只用一匹大红缎子做面的褥子随意一裹，老嬷嬷左右各抱着一个孩子，有些庄严地说：“夫人诞下小郎君一位，小女郎一位。”
俩孩子竟也在老嬷嬷安抚的抖动下止住了哭声，众人哑了火般，落针可闻。
“好，好，好。”传来老太太的笑声，重重地往那把大圈椅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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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攥着那孩子的手，怒气冲冲地回了家，她相公今日去衙门点卯，自是错过了将军府内那一出好戏，又见她怒气冲冲归来，连问她情况如何。
妇人一撒手，指着孩子破口大骂：“这孩子往日在家中称大王，我好话说尽了，他却在老太太跟前，跟哑了火的炮仗似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陆长华见她越说越粗鄙、不着边际起来，便厌烦地摆了摆手：“莫说这些个了，将军府中，生的可是女郎？”
妇人点点头，陆长华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却见她面色仍是不佳时心下一沉，“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等妇人回答，原先在地上玩闹的还在便接上嘴：“爹爹，将军夫人添了一个郎君，一个女郎，是不是将军夫人有两个肚子？”
陆长华一下子明白了，多日来的算盘落空，他不经恼怒，一把拍在那孩子后背：“整日只晓得玩，快！回你屋内练字！”
那孩子原先来玩闹着，不知为何突然挨了顿斥责，见他夫妻二人面色如铁，便呆在那，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偏偏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旷的男声：“长华兄长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怒气。”
身着青布粗衫的彪形男子撩开帘子，一个大跨步走至孩子身前将他抱起，见到有外人在场，那孩子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
夫妻二人回过神来，赶忙笑着：“怎突然回京？也不提前告知，好为你接风洗尘。”
大汉摆一摆手，爽朗地笑着：“我这也是事出有因，才急忙入京。”说罢他又问到：“将军夫人可生了？”
夫人扯一扯嘴角，强撑着笑：“可不，大喜事，双生子，府内可不怕后继无人了。”
大汉听了大笑：“好好好，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陆长华急忙问：“还不曾问贤弟因何事入京？”
“说起这事，”大汉放下孩子，拱一拱手：“在下只是见门房大开，叨唠一二句便即可起身了，”他压低声音说：“小将军找见了，虽有些……但到底是活下来了，怎不算一件大喜事呢？”
说罢再拱一拱手，夫妻二人送到门前，见他翻身上门，往将军府方向去了。
二人不语回到房内。
妇人见那孩子哭得脸糊作一团，便掏出帕子仔细擦着：“四岁了，还这么有天没地的……”
没等她说完，只见陆长华一把抓住她手腕，将蹲在地上的她拉起，她见陆长华眼睛眯起，迸出光来，尚未等她开口问，陆长华便贴着她的耳根子说了什么。
妇人眼中闪动喜悦的光芒，颇为得意地问：“那将军府的一切岂不都是我们钟儿的？”
只有陆钟疑惑不解，只是拿母亲留在脸上的手帕胡乱抹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