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我头一回进林洐的房间,之前开会到深夜,用的也都是酒店的会议室。

    房间比我的大上一倍,多了个待客间,倒是挺干净的,进门的迷你吧台上有两个空的红酒瓶,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合着这家伙自斟自酌了两瓶啊?!

    我走过去,挺自在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着酒杯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得出结论:这是个刚从美国东海岸某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毕业的海归。

    原因很简单:书架上有工商管理、市场营销、会计学等书,旁边的手表依然显示的是美国东部时间,钱包开着,里头依稀能看到一张美国驾照,有效期到今年年底。

    林洐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喝一边打量着我,等我把房间的角角落落参观一遍后,他这才问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才想问你想要干什么?定价是一早就做好了的,高总监在的时候也签字同意了的,这个时候突然要改,这说不过去吧?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林洐怔了怔,叹了口气说:“又是工作……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拼的嘛。”

    我冷哼一声。

    “我看你对我挺好奇是吧?房间参观完了?”

    我想,以他目前这状态估摸着酒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于是我就放心大胆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说:“一,你也不比我大几岁,不要倚老卖老;二,我对你这个人一点都不好奇,我只关心公司的利益,我不管你是名校毕业还是有过硬的后台,我辛辛苦苦盘下来的好剧,不能砸在你手里。”

    “哦,”林洐抿了口红酒,“对我不好奇,那怎么知道我名校毕业又后台过硬?”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我稳了稳心神,毕竟在圈里行走,人际关系好歹要维护的,便道:“那就敢问林先生,您是什么名校又是什么后台呢?”

    林洐立马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道:“我告儿你,定价方案必须改,我可是……”话音未落,扑通一声,竟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靠。”我算长见识了,原来真有人略过微醺阶段直接醉倒啊。

    隔了几分钟,我才半信半疑地走到那个烂醉如泥的躯体跟前,轻踹了两脚,道:“林洐,起来了啊。”

    没动静。

    “起来了啊林洐,别跟我开玩笑。”我又是飞起一脚。

    依然没动静。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倘若这一夜他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头号嫌疑人,我也真是命苦,只好四处找找他的手机,几经辗转,终于在他裤兜里找到了。

    男人的手机自然是有密码的,女人自然也是解不开密码锁的。

    眼看着林洐烂醉如泥,我心生一计,就给酒店前台打了个电话,说是住客有衣服要洗,请服务员进来一趟。

    服务员就是我的证人。

    我挂了电话,不经意间瞄了眼固定电话旁边的电脑屏幕,赫然开着宋元君跟某京城少爷的绯闻,我仿佛窥探到了什么大秘密,回头瞄了一眼仍然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林洐。

    这位林总监刚走马到任就在《与天相接》里加了个不轻不重的角色,又指名道姓地要宋元君来演,个中缘由原来在这。

    那个宋元君便是在叶家老宅被我拿簪子抽的那位。

    这么说显得我比较威风,哦,不过下一个瞬间,我就被她推进了泳池,激起的水花有半米高,叫我这个蝶泳冠军颜面扫地。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我顺手从沙发上拿了件衬衫递过去,接着毫不留恋地跟服务员一同走出套房,对四仰八合躺在地上的林洐不管不问。

    这一夜,我睡得香甜,本来简宁的事情郁结于心,但只要想到寒冬腊月还要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一晚的林洐,就觉得还挺痛快的。

    我早上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天忽然下起雪来。

    这天是12月10号,B市初雪。

    我跟秦书约在国贸附近吃早午饭,这次见面的目的呢,于我,是商讨明年我爸画展赞助的具体细节,于他,则是他的防水布料的免费宣传。

    所谓,无商不奸。

    我其实挺喜欢这种利益往来的,说是人情,实际上是利益的交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挺简单挺实在的。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雪花大如鹅毛,秦书笑道:“没想到,这么浪漫的初雪,站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

    我忽然很想叶亦。

    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叶亦打个电话,忽然想到这几天他的研究正在关键期,只好悻悻地放回手机,心想,我得做个识大体的女子,又劝自己说,叶亦这么辛苦也是为了工资卡上的数字好看些,总归是为了我,我也就只得忍耐住相思之情了。

    秦书搂了搂我的肩,说:“寒夜漫漫,抱团取暖,可好?”

    我翻了个白眼,道:“齐画刚晒了一张新光天地的圣诞树照片。”

    秦书的笑脸立马僵了,那效果,简直立竿见影,他立马回望四周,说:“你没看见她吧,哎呀不行,我先走一步,被她看到咱俩孤男寡女初雪天在一起,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我佯装伸手去攀他的胳膊,说:“这么怕老婆啊,婚不是还没结呢嘛。”

    秦书哭丧着脸,说:“刚订婚就这样,真不知道结婚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吓唬他,促狭一笑,说:“这话我得转告齐画,不然呢,秦公子提高下赞助额就当是封口费也是可以的。”

    秦书往后退了几步,防备地审问我:“你不会是她派过来的间谍把?”

    我拂了拂刘海儿说:“齐姐姐前两天给了我一个大赞助,啧啧,她可比你出手大方,不然秦先生也收买我,我其实觉得自己挺有当双面间谍的潜质的……”

    秦书愤愤地咬牙:“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世道!”

    跟秦书分别后,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很久。

    因为是初雪,大多数年轻人都很激动,成双成对地出来踏雪,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

    我回身去看自己的那行脚印,便更显得孤零零的。

    一阵小风裹挟着雪花向我袭来,我裹紧大衣,将脖子缩进高领毛衣里,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往家中奔去。

    我妈开门看到是我,又惊又喜又阴阳怪气地说:“哎哟,是什么风把郑总吹回来了?”

    我伸手搂了搂我妈,说:“我感谢你用了‘回’这个字。”

    我妈接着“哎哟”一声,道:“真不巧,亮亮在云南拍片呢,下周才能回来。”

    “那正好,我今晚在家睡,”又叮嘱我妈,“你给他打个电话,我晚上借宿在他房间,问问他方不方便。”

    我妈心里门儿清,道:“你这是打算从此跟亮亮不说话了?”

    “也不是不说话,只是吧,我现在这身份,再跟他有什么牵扯实在是不合适。”

    我妈八卦道:“你这什么身份?叶太太还是怎的?”

    柳元芳这时正好惺忪睡眼从楼上下来,顺口接了一句:“差不多了,叶博士的工资卡都在袅袅手里。”

    我瞪了柳元芳好几眼,慌忙跟我妈解释:“没结婚没结婚。”

    “……工资卡是怎么回事?!” 我妈看起来特别兴奋。

    “……叶亦可能真的喜欢我。 ”我按捺不住地笑靥深深。

    隔了好一会儿,我妈才回过神来,拉住我的手,道:“袅袅,妈妈是不是要给你准备嫁妆了?”

    我跟柳元芳趁乱逃到楼上,推开苏子峪的房门,柳元芳大约是害臊,只在门口站着。从前在家里住的时候,我就经常在苏子峪房间里逗留,他也经常去我房里,我俩就跟寻常姐弟没什么分别。

    我靠着墙在一块阳光底下坐下,招手叫柳元芳也进来。

    她大概是头一回进偶像房间,脱了鞋袜,诚惶诚恐地迈着小碎步跑到我跟前也坐下。

    我指着四周跟柳元芳介绍道:“那几口箱子,是苏子峪从日本搬回来的,装的都是漫画周边,那边的几张宣传照,是他刚出道的时候拍的,还有上头那个奖杯……”

    柳元芳打断我:“是去年模特新生代力量奖杯!”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称职粉丝,那边的照片里,椅子上坐的是他姥姥姥爷,身边站着的是他爸妈,中间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不点儿,就是苏子峪,哦,他那个时候还叫苏亮,好像也就五六岁吧。”

    柳元芳凑近看了看奖杯、宣传照、相册和漫画周边,特诚恳地道:“袅袅,你跟苏子峪可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他现在好歹也是亿万少女的梦,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他?”

    我一个问题就击得她眼冒金星,我问:“他给我工资卡了吗?”

    “那……那倒没有。”

    “如果一个人说喜欢你,等他对你百般呵护才能相信,如果一个人说永远爱你,等他跪在你面前再感动,男人的情话啊,是最廉价的。”

    元芳愣了半天才啧啧道:“果然你跟余音姐是亲姐妹,这看破红尘的功力都不相上下。”

    我咧嘴一笑:“不过苏子峪的确对我挺好的,喏,那几箱漫画周边都是给我买的,我搬去宿舍的时候没地儿放才暂时放在他房间的,我在家住的时候他还经常给我做日料,那级别不够怀石料理也相当于满汉全席了。”

    元芳咬牙切齿:“郑袅袅!”

    我伸手搂住她,说:“好啦乖,我就是逗你的,苏子峪是你的,一山不容二虎,我去抢占叶亦的山头了。”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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