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挂了电话,我对元芳说:“齐画,尤文当代艺术中心的主理人,她一会儿要过来,你不介意吧?”

    “琴棋书画的齐画?秦书未婚妻?”

    柳元芳和秦书都是我高中同学,他们自然也是高中同学,秦书的心路历程我们如数家珍。

    我点点头,道:“齐画看中了我爸的一幅丹青,我俩最近也在谈《与天相接》的宣传合作,一会儿正好一起喝个下午茶。”

    我下楼一趟跟我妈报备后,她老人家就开车出门去文华酒店买蛋糕了。我妈在支持我事业方面,一向是不遗余力,事必躬亲。

    回到楼上的时候,柳元芳正在跟苏子峪的宣传照自拍,她收起手机问我:“你跟齐画怎么认识的啊?我不记得她跟咱们一个高中呀。”

    “她高中在美国读的吧,嗨,你还记得《失恋桃花坞》吗?”

    “你承接的第一个舞台剧?”

    我点点头,这一切的机缘巧合还是要感谢我的堂姐郑余音。

    她当初叫我梳妆打扮去见客户,后来我拿到了一个舞台剧的演出权。舞台剧又因为郑余音不遗余力地号召她的前男友、现男友、模特圈好友以及她们的前男友和现男友帮我宣传,使得演出在大陆空前成功、场场爆满并且好评如潮。

    而那场舞台剧的原型便是菡萏绢丝的创始人,上世纪初流落台湾的美籍华人沈如锦,改革开放后,沈如锦的儿子将菡萏的总部迁回苏州,而她的孙女在苏州看到演出,热泪盈眶,隔天就联系到了我。

    沈如锦的孙女便是齐画。

    齐画到家的时候,我妈还没回来。

    柳元芳听到门铃,主动请缨去开门,我看她那么殷切,就往后退了两步,让她去开门。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黑色皮靴的女生站在门口,她脚上的皮靴上还带着残雪。

    柳元芳怔了怔,回头求助似的望了我一眼,我立马快步上前,接过齐画递过来的酒,说:“先说清楚,我爸这会儿可不在家。”

    “我来找你。”齐画清清淡淡地说。

    我给她俩相互介绍后,问:“又有什么好机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齐画摘了皮手套,脱了皮靴后,赤脚尾随我走进客厅,说:“我最近正跟晓雪接洽,她可能要在我那里办一个摄影展,你看看要不要来分杯羹?”

    “晓雪?就是那个号称和陈漫齐名的大牌御用摄影师?”

    齐画点点头:“不过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听说《与天相接》要增加附赠品所以定价提高了?”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谁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不瞒你说,今年是我奶奶诞辰一百周年,我们特别制作了一批绢丝,《与天相接》讲的又是大陆学生当年颠沛流离抵达台湾的故事,正好跟她此生夙愿相符,如果用这批绢丝做点小玩意儿做赠品的话,我奶奶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我会意,却猛然想到昨晚我刚把林洐扔在冰冷的地板上,就有点心虚,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大陆班底的剧目完全没有问题,台湾班底是华盖运营的,他们新上任了一位林总监,有点难缠,我得跟他谈谈。”

    齐画蹙眉:“两个班底两个公司运营?你们搞得还真复杂。”

    “可不嘛,不过我公司太小,这么大的剧目也吞不下来,只好便宜了华盖。”

    “华盖的新上任的林总监?”齐画沉吟,“不会是林洐吧。”

    我一听,点头如捣蒜:“会会,就是他。”

    “他不是在哥大读商科呢嘛,怎么有空回公司上班了?”

    这时,门开了,我妈拎着两袋文华酒店的蛋糕走进来,看见齐画就特别亲切地说:“袅袅,快把蛋糕拿过去给齐画和元芳分分。”

    我起身去门口拿了蛋糕,我妈又嘱咐:“红茶可以沏一点,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们几个好好聊。”

    我妈刚走,一向清清冷冷的齐画忽然说:“挺羡慕你的,”顿了顿,“你妈真体贴。”

    “谁说不是呢,接着说那个林洐,他是个什么底细?”我在厨房沏茶,元芳和齐画帮忙把蛋糕装到盘子里。

    “算一算他硕士还没毕业,这个时候跑回来怕是有什么原因。”

    我想了想昨晚林洐电脑屏幕上的宋元君的新闻,正思索着,元芳道:“要么他家老爷子病危,要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齐画道:“这个我真不清楚,林洐一向独来独往。”

    我同意:“正如齐画一样,一向独来独往。”

    齐画盈盈一笑,问:“简宁跟叶博士的新闻愈演愈烈,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其实齐画跟叶亦素未谋面,但彼此都略有耳闻,齐画的未婚夫秦书是我的同班同学,简桢和郑余音是同学,我、简宁和叶亦都是校友,大家都曾在某个时刻出现在某个人的朋友圈中,也算是脸熟。

    我摇摇头说:“叶博士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般人其实很难引起他的兴趣,简宁呢,从小跟她姐姐简桢都是叶亦的粉丝,叶亦呢,最不缺的就是粉丝了,这个事情,多半是简宁自作多情。”

    齐画点头:“你信任他就好。“

    我当晚就在苏子峪房里住下了,齐画在的时候,我妈还对我挺友善的,齐画一走,她就露出本性对我爱答不理了。

    我知道她喜欢苏子峪喜欢得紧,可是占有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比如收为义子,我也乐得一个弟弟。

    齐画走的时候留下了两瓶花莲的酒,一瓶小米酒,一瓶桑葚酒。

    等我爸妈睡下了,我就去楼下拿了冰块和杯子,柳元芳拿了香薰蜡烛,两人蹑手蹑脚去了二楼露台,在两束摇曳的烛光下,裹紧棉被,对饮起来。

    这是2023年的初雪,一个爱人不在身边,一个得不到爱人,但无论如何,雪景不容辜负。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楼下院子里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雪,像一张洁白柔软的羊毛毯子,我拿手肘撞了撞柳元芳,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得作诗一首?”

    柳元芳起了兴致,说:“中学课文背诵大赛开始!”

    我这才回过神来,道:“这不公平,我是理科生。”柳元芳学文,不然也不能落个大学修哲学的下场。

    元芳清了清嗓子,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将杯中的小米酒一饮而尽,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哟,有两下子,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我给自己斟满,又是一饮而尽,吟道:“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元芳也饮尽,道:“你这越来越短……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我心中一紧,连喝两杯后,脑中一片空白,又喝了一杯后,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我随口吟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元芳噗地一声半口酒喷出来,笑道:“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嘛。”

    我忽然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一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元芳笑着搀起我,说:“都醉成这样了还喝呢。”说罢,打了个喷嚏,两人就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屋内温度很高,充足的暖气很快把我整个身体蒸得暖洋洋的,我也就在这温暖里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背上有点凉,我赖了会儿床,觉得背上实在硌得慌,这才睁眼一看,我竟然横趟在地上。

    我手里攥了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起身一看,竟然是……苏子峪的胳膊?

    好家伙,他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安然熟睡,我却在地板上抱着他的胳膊将就了一夜,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我一个大嗓门就把他从睡梦里吵醒了。

    苏子峪看见我也是一脸吃惊,问:“你搬回来了?”

    “你不是在云南拍片的吗?”我问。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左臂还在我手里攥着,只得半仰着脖子说:“凌晨三点到家的,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你应该问,我怎么在地上……我好端端在床上躺着,是不是你给我踹下来的?”

    苏子峪这会儿已经反手搂住了我的胳膊,他闭着眼似乎要接着睡,嘴里咕咕哝哝:“好久没见我想你了,星星,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着这张安详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倘若苏子峪没有去日本,倘若我没有救过落水的叶亦,我的选择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下一秒,我硬起心肠。

    因为我知道,一切没有如果。

    我掰开他攥住我胳膊的那只手,轻轻叹了口气,说:“暂且饶你一命,一会儿醒了给我捶背。”

    苏子峪迷糊中答应着好,又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我轻掩房门下楼去,我郑袅袅最瞧得上的就是为梦想拼命的人,苏子峪显然是其中之一,我自然舍不得伤害他。

    然而,我心中也越来越清晰,对他,我始终只有怜,没有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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