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峪和柳元芳都是睡到中午才醒,他俩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我正在厨房给我妈打下手,我妈一边切寿司,一边问苏子峪昨晚睡得好不好。

    苏子峪瞧了我一眼,说:“我睡得不错,不过星星睡得……比较惨。”

    我刚要冲他比一个噤声的手势,已经来不及了。

    我妈拿着寿司刀冲到苏子峪跟前,道:“听这话的意思是,你俩昨天睡一起了?”

    柳元芳震惊到生生地把一个哈欠吞了下去。

    我慌忙摆手:“这个家伙半夜回来,一脚把我踹到了地上,可怜的我就在地板上睡了一晚,”又吩咐苏子峪,“你赶紧洗漱,洗完了过来给我捶背。”

    苏子峪正要答应,我妈乜了我一眼,说:“捶什么背,亮亮和元芳快去洗脸吃饭。”

    我妈为了欢迎苏子峪回家,特意做了日本料理,煮了味增汤,炸了天妇罗,还煨了鲫鱼汤乌冬面,还是我爸一早起来去菜市场买的活鲫鱼。

    苏子峪稍微收拾一下就挺器宇轩昂的,他抱了几个礼物盒下楼,他还挺贴心,人人有份。

    给我爸的是“咯乌”,据说是护身佛盒,给我妈的是藏药,七十味珍珠丸,给柳元芳的是牦牛干,最后一份给我,竟然是一个银镯子,柳丝龙头圈。

    “我不要。”我说。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把银手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可不是个善茬,我立马摘了镯子收进上衣口袋里,苏子峪也不屈服,就去我怀里要抢过镯子重新给我戴上,我自是不肯,两人争执间,一张卡片嗖地从我上衣口袋里蹦到了地上,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我爸脚下。

    我爸捡起来正要递给我,还是我妈眼尖手快,夺过那张卡片,问道:“郑袅袅,这是什么?”

    我一看,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怎么会有酒店的房卡?”我妈的声音低沉可怖。

    我只好老实招了,说了房卡的来龙去脉,包括被迫搬离学校宿舍,如今寄宿在华盖公司附近的酒店。我说完,四周鸦雀无声,大概多多少少被我这颠沛流离的经历震惊到了。

    没想到,隔了好一会儿,还是苏子峪率先发言,他说:“叔叔阿姨,我还是搬出去好了。”

    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我在酒店大厅补房卡的时候,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林洐,以及他身旁裹得严严实实的宋元君。

    林洐是典型的海归商界精英男打扮,一身合体的蓝色条纹西装,上衣口袋里塞着浅蓝色的手绢,脚踩浅棕色的牛津鞋,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健硕的胸肌和大腿显露无余。

    这套装备看起来挺唬人,但因为过于油腻,所以有渣男套装的嫌疑。

    既然碰见了,我只好硬着头皮打个招呼:“林总这是出去啊?”

    林洐看见是我,表情立马变了,我心下一沉,看来他是想起了那晚的事,我于是催着前台赶紧办房卡,我好逃走。

    这时,捂得密不透风的宋元君截过他的话,她见到我倒不避讳了,反而摘掉口罩,笑道:“哟,这不是交际花郑总吗?”

    我拿出手机飞快地拍了几张两人的合影,道:“哟,原来林总的女朋友是大明星啊。”

    宋元君冲上来想要抢我的手机,却被林洐拉住了,他下意识地把宋元君藏到身后,道:“开个条件。”

    我笑道:“好说好说,明天一早我去找林总谈细节。”说罢拿上房卡飞一般地溜走了。

    我知道宋元君在身后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谁叫她是明星我是无名氏呢。

    我唱着歌坐电梯从一层到十三层。

    等我洗完热水澡,窗外又飘起雪了,我从背包里翻出昨天齐画给的那瓶桑葚酒,在《任我哭泣》的背景乐下,我落寞地坐在窗边,想我跟叶亦的这段感情到底何去何从。

    爱情啊爱情,爱得太痴缠了会窒息,爱得太疏离了会散去,到底多少距离才最合适,到底什么样的关系才是最佳。

    就在这时,巴特丽的声音停了,我拿起手机,是叶亦。

    “袅袅,下来。”

    我一怔,刚听到他的声音,我的鼻子立马酸了。

    “袅袅,我在你楼下。“

    “你……你说什么?”

    “有点冷,穿厚点。”

    我这才意识到,叶亦,他回国了,“好,你等我,十分钟,不,两分钟!”

    叶亦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说:“我穿得厚,你慢慢来。“

    我吹头发做造型、化妆、换衣服后,一阵狂奔来到一楼,深夜的酒店大厅哪里有叶亦的影子?我这才想起,他以为我还住在家里。

    这对苦命鸳鸯天寒地冻终于见到面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一刻了。

    我早点好了一壶热茶,坐在酒店大厅里等着。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时,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紧接着,两条胳膊将我从身后圈住,把我整个上半身紧紧搂在怀里。

    我回头望去,刚要唤他的名字,嘴唇早已被他含住了。

    许是在雪地里等的太久,他的嘴唇冰凉,但胸膛却是暖的。

    我们唇舌绞在一起,如冰与火的交融,很快,他的嘴唇就被我暖热了。

    良久,大概终于意识到我们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叶亦这才放开我的唇,两人又静静地相拥片刻,他终于松开我,却抓住我的右手,绕过我走到我的正对面。

    叶亦的确穿得很厚实,厚厚的黑色过膝羽绒服,头上还戴了一顶深蓝色的毛线帽子,一副学生打扮,我这一身精心收拾过的装扮衬得他越发年轻。

    他在我对面坐下,我慌忙给他倒了杯热水,内疚地说:“我在酒店住了两个星期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怎么会住酒店?住得惯吗?”他用闲着的那只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另一只手还跟我的手痴缠在一起。

    “还行,主要是绿光森林的项目合作伙伴在附近,开会起来也方便。”

    叶亦伸手摸了摸我头顶的发,叹了口气说:“谁叫我的袅袅这么热爱工作呢。”

    我脸上绯红,问他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声音里全是惊喜。

    叶亦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来一只水晶球,递给我说:“我说过下雪的时候陪你听歌剧的。”

    我拿起水晶球摇了摇,雪花纷纷落下,音乐也跟着起来,竟然是《任我哭泣》的高潮段,我仔细看了看,隐约看出水晶球里相拥着的二人,是我跟叶亦。

    “我”脖颈上有一个缓字纹身,身着淡蓝色运动泳衣。

    而“叶亦”则身着深蓝色运动泳衣,轻轻地亲着我的脸颊。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月前在新闻上看到的照片,我就伸手往他怀里探去,想要掀开他的上衣看看腰间是不是也纹了一个缓字。

    不过,手刚伸进他怀里,他的脸就蹭地一下红如火烧云,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一颤,我哪敢再往他腰上去,怕给他撩得难以自持。

    “我特别喜欢,谢谢你,叶亦。”

    我隔空送飞吻,叶亦伸手抓住,放在了心口上。

    叶亦又喝了两盏茶,身子暖热后,他就随着我上了十三楼。

    深夜的电梯间很空旷,一趟电梯上只有我跟叶亦两个人。

    他攥着我的手,似乎也很紧张。

    我俩缩在电梯一角,看着那个红色不断跳动的数字从1慢慢变成13。

    这种感觉很奇妙。

    在今年夏天以前,此刻的场景在我最好的梦里都没有过。

    如今,我却跟叶亦手牵手去往我的酒店房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我希望发生什么,我都不清楚。

    我唯一清楚的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我放在心尖尖上六年的叶亦。

    从夏天到冬天的种种皆历历在目:

    第一次在叶宅落水,是我们六年后的首次重逢,他朝我走过来,说:“去换套衣服吧,跟我来。”

    第二次落水他去救我,他体贴地搂着我的脖颈,点头,说:“是我。”

    第三次在叶宅的小会客厅里,我们一起看中央车站,他喝了口茉莉花茶,面不改色地说:“那真巧,我也八月份掉进过启真湖里。”

    第四次在多乐美地,他惊喜现身,朝我凑近了些,问:“等得着急了吗?”

    第五次也是在叶宅,叶亦慢悠悠地夹起一个饺子,慢悠悠地说:“袅袅还是过了三门的。”

    第六次在郑余音婚礼的海边,他柔软的发在海风中吹得凌乱,发丝轻轻地挠着我的脖颈,他温柔地说:“袅袅,我不走。”

    电梯稳稳当当地停在13楼,叶亦牵着我走出电梯时,我的心跳得太快了,以至于有点头晕眼花,几乎要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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