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雨后的傍晚,云层被打成稀薄的烟,暖色的日光透过烟云洒下。

    西洛弗还是没有将窗户封上,至于乌莉是如何说服他的,那就是另一段眼泪史了。

    乌莉身上搭着一条雪白的羊绒披肩,浓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柔软的贴在脸侧,她出神的靠在窗边,眼睛望着不知哪一处。

    西洛弗带着一身风尘走进高塔,在敲响那扇门前,他特意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自己清理透彻,原本淡淡的血腥气被皂角的香气掩盖,他这才推开高塔最顶端的房间。

    “莉莉尔,刚下过雨天还冷,一直坐在窗边会生病的。”

    西洛弗熟练的抱起乌莉,抽出软榻上的红格子毛毯,将女孩儿整个包在里面,然后紧紧的拥在自己的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柔软的发丝间,轻嗅着独属于女孩儿身上的香气,这是他每日会重复上百遍的事,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了归属。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想见舒德和菲利普,还有德莱恩,你不可能一直关着我。”

    乌莉身上没有力气,性子也被磨到没了脾气,西洛弗做什么她都恹恹的,生气时也只会用那双平静无关的眸子看着他,每到这个时候,西洛弗总会一遍一遍亲吻她的脸颊,用可怜到近乎祈求的语气倾诉自己的爱意。

    “外面都以为你死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温丽逑刺骨的夜风中,不过你放心,你的尸体我很小心的保存着,不会腐烂也不会发臭。”西洛弗的手指穿过乌莉的发丝,指腹捏住她的耳垂,时不时轻轻按压揉搓。

    乌莉差点就要忘记尸体这事儿,炼制出的傀儡被他们当成死去的替身,但西洛弗似乎从未询问过尸体的事,他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她还活着吗?

    乌莉拽着西洛弗的领结,眼眸明亮的问他,“你就不想知道明明尸体就躺在那儿,我为什么还活着吗?你问我呀,我会告诉你的。”

    在决定回莫奎因的时候,乌莉就已经想好了措辞,只是回到圣特黛安一个多月,也没人来问她,准备好的故事至今还没有一个听众。

    “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西洛弗的手不断收紧,恍惚间,他又想起尸体被运回圣特黛安的那一日,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冰冷的女孩儿就躺在木棺中,那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梦魇,直到现在,西洛弗在夜晚抱着乌莉时,也会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发现女孩儿就在他的怀里,他会将人抱的更紧,肢体紧紧缠绕在一起,恨不得将自己的骨血与她相融。

    “我就要告诉你!其实我不是被黑巫师杀死的,是卢维沙伊隐瞒了真相,他囚禁了一位精灵。”

    乌莉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绘声绘色的将整件事完整的复述出来,西洛弗始终垂眸安静的听着,视线黏腻在乌莉丰富的表情上,偶尔勾起嘴角,勾着手剐蹭她脸颊边的软肉。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什么还活着,醒来后就到了墨薇安,我还遇见了萨什叔叔,等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不过在这之前,你得放我出去。”

    乌莉双手捧着西洛弗的脸,十分认真的说到,“西洛弗,我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我需要自由。”

    西洛弗大手抓住她的手,冷漠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他的心情陡然变得低落,脑袋上的软毛都塌了下去,把人放在床上后就起身离开,在关上房门的前一刻,他固执的否决了女孩儿的请求。

    “莉莉尔,抱歉,等我解决掉那些老古董,我再来陪你,等我回来。”

    房门还是被锁上,乌莉气的往床上一锤,身上又没有力气,反倒是把自己给弄疼了,生闷气的把自己往被窝里一埋。

    一连数日,西洛弗都未再出现高塔,乌莉时常犯困,大半天都在睡梦中度过,恍惚间总觉得床边有一个人,但醒来后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西洛弗的身影。

    “陛下,查尔顿家族的人都已经收押监禁,老公爵想要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骑士走上前,在西洛弗耳边低声说到,男人闻言脸色迅速冷了下去,他侧目看了眼被锁住的房门,“好好照顾她。”

    王庭的监牢潮湿阴暗,湿滑的墙壁黏腻,沾着不知是血还是什么液体,西洛弗一身黑色的华装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仆从们小心端来舒适的靠椅,将一个狼狈的老者带了上来。

    西洛弗闲散的靠着椅背,视线在场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老者的身上,“外祖父,别来无恙。”

    他发出一声敷衍的笑声,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他口中所唤的外祖父正是查尔顿家族的老公爵,那位已故王妃的父亲。

    西洛弗这一声唤的奇怪,查尔顿家族唯一的皇太子已经自杀身亡,可为何西洛弗还会喊他外祖父,他不是国王的私生子么?母亲不详,据说早已经死了。

    “孩子,你还愿意认我就足够了,是查尔顿家族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福雷罗老公爵满身狼狈,从前一直高挺的头颅此刻已经底下,一丝不苟的白发也变得凌乱,他一夜之间从高捧的宝座上跌落到泥潭,而罪魁祸首却是这位弑父上位的新任国王,也是流落在外十几年的查尔顿家族之子。

    西洛弗的腿高高翘起,黑亮的皮靴踩在老公爵的头上,他的语气很疏离,脸上没什么认亲的喜悦,“从今天以后,莫奎因再无查尔顿,还有你那几个关系亲近的老家族,我都一起解决了,我来只是告诉你,查尔顿拥有的一切,从此都化作泡影,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福雷罗瞬间变得狂躁,他拼命往前爬,身体却被死死压在地上,“那可是家族的全部心血,你也是查尔顿家族的一员,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母亲知道,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真是抱歉啊,现在莫奎因的一切都属于我,但我嫌你的东西太脏,至于母亲,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西洛弗的脚慢慢挪到他的肩上,用力的碾压,几乎要将他的骨头踩断,他的眉眼间染上暴虐的情绪,眉骨沉沉的压下来,整个人笼罩着阴霾。

    “把他全身的骨头打碎,吊着一口气就行,死了就直接烧成一把灰,把他的骨灰泡成水喂给其他人。”

    西洛弗嫌弃的移开脚,老公爵已经疼的快昏了过去,听到他冷漠的为他降下审判,老脸再也撑不住,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他抓住西洛弗的脚,苦苦哀求着。

    “孩子,我可是你的外祖父啊,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真的要如此狠心对我吗?”

    老公爵现在已经被磨得没有了尊严,为了能活下去,甚至愿意用查尔顿家族所有人来换他一人的性命,西洛弗厌恶的甩开他的手,“你放心,他们都会陪你一起,你不会太孤单。”

    监牢里彻底昏暗,老公爵被人拖到黑暗的深处,任由耳边的哀嚎声凄厉,生锈的铁门还是关上。

    西洛弗回到王庭的房间,他遣散掉所有人,将自己关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中。

    这原本是老国王的住所,每一任国王都住在此处,但自从西洛弗上任后,他便命人将所有的东西搬走,偌大的房间空荡寂静,厚重的窗帘将光亮遮的严严实实,透不进来一丝。

    西洛弗坐在角落,大手盖住脸,指缝中露出的眼睛赤红,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窗外电闪雷鸣,明明窗户全部被遮挡,但刺眼的电光闪过,大雨如注,冰冷的水没过了他的身体。

    那一日,老国王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骑士营的一位不知名骑士,一跃成为莫奎因的皇子。

    他告诉西洛弗,因为王后的迫害,他不得不将还在襁褓中的他送往安全的地方,一个不知生母的国王私生子本应永远被藏在暗处,一生不见天日,但国王垂爱这个可怜的孩子,大发慈悲般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分出那一点儿宝贵的父爱。

    但谎言的编织需要无数的借口去掩饰,只要稍微露出一角,便会满盘皆输。

    西洛弗从未相信过什么所谓的真相,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发现了国王的秘密,老国王身边那位得力的秘书长是王庭锋利的刃,凡是肮脏龌龊的事,都是经由他的手替国王解决。

    自杀而亡的皇太子常年遭受吉塔的虐待,而向这位大魔法师授意的,正是爱子深切的老国王。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弃棋子,随时都能舍弃,皇太子殿下自幼长在王庭,但没有人会知道的是,皇太子其实不是皇太子,私生子也不是真正的私生子。

    为了钳制查尔顿家族,老国王将两个孩子调换,皇太子成了流落在外的西洛弗,而私生子成了王庭尊贵的殿下。

    起初,这是一件谁也不知的秘事,或许是骨子里带着的疯病,在老国王的刻意授意下,王妃发现了这个秘密。

    柔弱的王妃承受不住事情的真相,从此一病不起,她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但一心只权衡利弊的查尔顿公爵,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福雷罗与国王达成协议,用这个真相置换查尔顿家族的利益,至亲之人成了谋害自己的帮凶,王妃含恨病故,死后都无法安眠,在她的病榻前,曾死死抓着老公爵的手,所有的怨恨都堵在喉头,带着这满腔的绝望,王妃最终陷入了长眠。

    自幼被养在王后身边的皇太子尚且年幼,他看不懂母亲死前复杂的眼神,知道长大后的某一日,他渐渐明明了那一眼的含义。

    埃里克森的生母曾是老国王最宠爱的一个“宠物”,没有名字,没有名分,没有自我的宠物,国王的爱意来的容易消失的也容易,很快这个宠物便不再受宠,被玩腻了就扔在一旁,若不是怀里还有一个生命,她早就被当做垃圾处置。

    最后,宠物还是死在了王庭的夜晚,因为难产直接被剖开肚子,全身的血都流尽了,到死之前都没能看见自己的孩子一眼。

    皇太子生活在现实与真相的交织中,邪恶的吉塔日复一日的提醒着,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死亡成了他痛苦的解脱。

    西洛弗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原来夏特小镇的黑巫师是老国王的人,辛普亚后来在王庭出现过一次,非常隐秘的现身在国王的寝殿中。

    老国王还在夏特小镇中安插自己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甚至受到的欺凌也是国王的授意。

    收养自己的沃姆一家是罪恶的开始,他的一生都在国王的掌控中,如果不是他还有点可用的价值,只怕早就死在了前往圣特黛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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