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一黑，云疏雨停下脚步。
好痛……胸口好痛。
不知是情蛊发作，还是怎么了，手脚冰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长公主！”
风杳见状，心脏一悸，连忙跑过去接住了云疏雨。
云疏雨迷迷糊糊间看到是风杳，安下了心。
整个人瘫在他的胸口，剧痛逐渐漫入五脏六腑。舌尖被咬出血，云疏雨恢复了些神智，艰难地将手举到风杳面前。
手背上是被碎片割出的伤痕，伤口边还有点点黄色的粉尘，和涌出的血混在一起。
风杳抬起头，看到远处时霁怀中的五川花，便明白了。
他立即拦腰抱起云疏雨：“幸好不是蛊毒，我这就带你去找陛下。”
云疏雨脑袋搭在他颈窝处，闻言本想抬起手，给他一巴掌。
但是她努力了许久，也没抬起：“混账东西。”
她咬着风杳的肩膀，强烈控诉：“是不是蛊毒我都不留在宫中！我要回公主府。”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风杳的领口被抓的都是血印，他先给云疏雨塞了片保命的药。
楚南回想到方才的场景，自然推测出云疏雨中了毒。
“楚相，我们不去帮忙吗？”
楚溶“呵”了一声，语气略含自嘲：“那可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我怎配上前帮忙。更何况是长公主与风院首的二人世界，我怎敢打扰。”
“你话今日怎如此的多？快滚去大理寺。”
正巧有人在向此处来，楚溶收回了视线，换上以往的神色：“宋姑娘，好久不见。”
宋应月本是想着来找林落落的，可御花园找遍了也未看到人影。她见楚溶站在此处，并没有让路的意思。
她走到楚溶面前，向他身后看去，也是空无一人。
宋应月：“楚相可有看到落落？我记得她是朝着这方向来的，这是跑哪去了。”
楚溶客气地回应：“宋姑娘不如再回去找找？”
幸好皇宫与公主府离的不远，又提前备好了车驾。
没出一炷香的时间，风杳就带着云疏雨回到了公主府，路上也并未遇见其他的人。
云疏雨咬着他的肩头不松口，可恶的花毒，她不禁痛呼出声：“风杳，疼死了。云初度是不是想害死我，好好的，送我五川花作甚？”
风杳哄着她：“长公主，别急，马上就不疼了。”
云疏雨喜欢五川花，风杳便研制出了解药，一直备在公主府。他将解药混入水，喂给云疏雨。
她面露苦色，五川花的毒，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杳守在床边，关切地问道：“长公主，还有哪里痛吗？”
“长公主明明知道五川花的毒性，居然还如此大意，你体内的蛊毒差点都被一同触发。”
“你又教训上我了。”
她当年为了延长寿命，回京报仇，才吞下情蛊。云疏雨捂着胸口，感受着跳动：“还没有找到另一只蛊吗？可真是令人不安。”
司律本来也可以去参加宴会的，他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可现如今他在大理寺里踱着步，满脸灰尘，衣脚处沾着泥土。
院子里跪了一排的黑衣人，司律问道：“陛下派去的亲卫军一个没剩？”
楚南点点头：“没剩。”
司律震惊：“百余人，都没了？”
楚南：“嗯嗯呢，都死了。”
司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他们杀的？”
楚南不知这大理寺卿总问个什么劲儿：“不然呢？司大人不信下官的话？”
司律呵呵冷笑，他信了才怪。他又不是没去郊外的现场，只有十几个刺客的尸体。
再看看地上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个子矮小，目光如鼠，这样的人能把陛下的亲卫军都杀了？
楚南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可没有证据，大名鼎鼎遵从律法的大理寺卿会定他的罪吗？
司律走上前，扯开了塞在刺客口中的棉布团：“喂！本官......”
“大人，小心！”
余下的话还没问出口，眼前的人像鸟一样“咻”地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
楚南见刺客断了气，收回腿：“大人小心，这群刺客诡计多端，万万不要被伤了。”
司律抽了抽眼角，怪不得长公主讨厌姓楚的这群人。“来人，把楚南带下去回避，别打扰本官办案。”
楚南闻言，眉峰立起来，反驳道：“大人，楚相让我......”
他还没说完话，腹部被人猛地一踹。他躲闪不急，也被踹飞了出去。
楚南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讶，大理寺卿武功竟如此高。
一句威胁的话落到耳边。“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们楚府，给本官滚出去。”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蹭着腰间挂着的铜钱。楚溶留下活口，对于他并不在队伍里的事情，想必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他敛神，视线落到刺客头顶：“本官问你们，除了你们这批想来杀楚溶的，现场还有谁在？”
从遗留的刺客身上的伤口来看，当时至少有三波人。除了这批刺客与亲卫军，剩下便是楚溶的人。
天师府繁复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府内安静至极，一个下人都见不到。
时霁上任以来，遣散了府里的所有人，只留有一个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管家。
他缓步走在鹅卵石铺好的甬路上，身长玉立，一袭云衫映着流转的清霜。
“监正，我们的人已经安插进龛天楼了，只看大人想对谁出手。”
属于他自己的暗卫在身后禀报道，时霁将花瓶稳当地放在桌案上，轻声道：“他们都逃不掉。”
他从书架的角落处翻找出珍藏已久的锦盒，旁边是摞起来厚厚的十几叠信件。
指尖拂过刻在盒面的歪歪扭扭的花纹。若是仔细看，可以依稀地辨认出上面刻着的人名。
他用帕子包好五川花，连带着瓷瓶，一同锁了起来。
“是时霁回来了啊。”老管家迈着蹒跚的步伐，从窗边探出头。
时霁抬眸，轻声唤道：“袁伯。”
袁伯见时霁又在书架旁忙活，问道：“又在写信吗？”
时霁长睫垂下，深深的目光隐着难以察觉的情愫。“没有，收拾些东西罢了。”
袁伯摇了摇头，分明不信的样子。时霁苦笑着，也没再解释。
袁伯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小声嘟囔着：“写了那么多，一封都不寄出去。”
“长公主，外面露水重，你伤还没好。”
风杳在屋外磨着药，知道她不会听话，被捅了一剑又中了毒，他忍不住提醒道。
半晌没等到回应，放下药杵，向海棠树下投去视线。
云疏雨斜靠在榻上，长发铺开。眉眼舒展，睡着时褪去了以往的强势与疏离。拖在地板的衣角，早已被露水濡湿。
许是觉得不适，云疏雨偷偷地将手上缠的绷带全都撕开，藏到了身后，被风吹了出来。
一声没好气的叹息从喉咙发出，风杳脱下外衫，给云疏雨披上。
刚收回手，一抹大力钳住了他的手腕。他抬眸，对上云疏雨冰冷又深不见底的眼神。
云疏雨认出风杳，目光又落到身上的衣服。静默了片刻，她松开了手，轻揉着太阳穴。“是你啊。”
“殿下又做梦了。”
手腕被攥得发红，风杳不以为意，给她倒了杯茶水，手背探了探杯壁的温度。“长公主，温茶。”
云疏雨：“我睡了多久？”
“一炷香有余。”
风杳接过茶杯，见云疏雨朝着自己摇头，他便把茶杯放到一边，没再续上。
“幸好那日受了重伤，否则林昇便要怀疑，是我在背后搞鬼夺了他户部的权。”
云疏雨轻言：“以林昇的性子，被楚溶一个小辈压过，定是忍不了。”
“司律那里都安排好了吗？”
“楚溶想将此事怨到长公主身上，却不知司律早已将其换成了林氏的人。”
风杳又接着道：“长公主，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你掌握着时监正的秘密，逼他与你在皇宫里私会，再续前缘。”
“嗯？这传闻倒是有趣。”
云疏雨并没生气：“不过需要改一改。就说时霁表面故意在朝堂上提及和亲，实则我们二人已经在一起好久，他们都被黑心肝的时霁骗了。”
风杳顿了片刻，换了个话题：“期间陛下差人送来了礼，说是长公主挑剩下的给楚溶送去。”
云疏雨：“楚溶不配用好的，挑些下等的，给他包好。准备好车驾，晚一些我亲自给他送去。”
云初度不就是让她如此做的意思吗？她斟酌半晌：“还有府中那些发了霉没来得及扔的药材，也一同算上。”
风杳并没反驳，轻轻点着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见风杳离去，云疏雨又重新躺回了原处。海棠花纷飞，落到她的掌心。花瓣被碾碎，红色的汁液染到了指尖。
楚府。窗户大开，竹影投到了桌案上。房间凿的莲池里，养着两条金鱼。
“楚溶，本宫前几日说给你备了些礼，今日就和陛下的一同给你送来。”
金鱼被惊到，尾巴一摆躲到了水面下。楚溶见云疏雨大步走进屋，放下手里的鱼粮。
“长公主殿下亲自给臣送礼，有失远迎，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长发被红绳扎起，落在颈侧。衣裙带起的风扇动了莲花，落下的花瓣激起阵阵涟漪，云疏雨坐到待客的木塌上。
“听大理寺所言，楚相回京那日，受了不小的伏击。幸好楚相吉人有天相，没有受伤。”
“还是长公主关心臣。”
楚溶坐到她对面，“多亏了陛下派的亲卫军，否则臣也难逃此劫。只可惜，辜负了陛下，亲卫军全部阵亡，都怨臣。”
关心？她确实很关心他是否活着。
见云疏雨不吭声，楚溶拿起茶炉上烤着的茶壶，冲洗着白玉盏。他打开木盒，用木夹捡出些许茶叶。
“长公主尝尝，这是臣从扶桑城带回来的桑落茶。”
温润的茶香四溢，目光落到楚溶所谓的桑落茶上。云疏雨开口：“扶桑城城主，桑扶子继父位。善医，治城略逊色。楚相一去，便起死回生，将扶桑城变为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
“楚相，还真是厉害。”
楚溶看云疏雨并未拿起，他抿着茶水，轻笑道：“臣听说陛下前日赏了长公主一株五川花。红不比白，十株红五川怕是只有一只白色。”
云疏雨又将话题引回扶桑城：“楚相在扶桑城一直心有所依，那柳姓女子最喜欢的乃是白五川。怎么，楚相找不到白色，想向本宫讨一支红色的？”
“长公主误会臣了，臣怎么敢肖想长公主的东西。而是臣此处，恰好有一株白五川，想着让长公主帮着看看。”
云疏雨闻言，抬眸望向他：“原来扶桑城的事竟是真的，还是第一次听到楚相心有所属。”
楚溶将茶一饮而尽，在她的注视下起身，在屏风后端出一盆花。
云疏雨有些惊讶，这五川花居然是扎根土中的。
“臣想着在云京养好了，改日柳姑娘入京，也会......”
云疏雨注意到他情不自禁弯起的唇角，心脏莫名地被刺痛。
“就算陛下临死前颁布了圣谕又如何？楚姈与云疏雨两个人，如何与整个朝廷对抗？负隅顽抗罢了。”
“你是没见到，往日战场上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姈将军，死状是那般的无力可笑。”
往日的回忆与现实重叠，云疏雨没听清楚溶说了些什么。她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汹涌而来的恶意要将她淹没。
他凭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捏着桌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云疏雨压抑着突然冉起的情绪。
怎么回事？自从回了云京之后，情蛊就越发躁动。
楚溶见她的目光盯着白五川，一直没有移开。浓密的睫毛垂着，在下方投出一片弧形的阴影。
云疏雨回过神：“恰好本宫对此花也颇有兴趣，楚相能否忍痛割爱，送给本宫？”
“臣只从扶桑城带回了这一株，长公主若是拿走了，可有什么补偿臣的？”
“补偿？”云疏雨唇角勾出一抹妖冶的笑，不善的视线砸到楚溶身上。
“楚溶，本宫问你，是给你面子。你哪来的胆子拒绝本宫？”
有所求时唤楚相，反之则是直呼大名楚溶，长公主的喜怒还真是好猜。
楚溶回想到她将花送给时霁时，温柔体贴，生怕时霁不同意，偏偏到了自己这。
无名火骤起，他眸色发冷：“恕臣难以从命。”
“楚溶！”
“啪”地一声脆响，云疏雨一巴掌扇了下去。
好痛……胸口好痛。
不知是情蛊发作，还是怎么了，手脚冰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长公主！”
风杳见状，心脏一悸，连忙跑过去接住了云疏雨。
云疏雨迷迷糊糊间看到是风杳，安下了心。
整个人瘫在他的胸口，剧痛逐渐漫入五脏六腑。舌尖被咬出血，云疏雨恢复了些神智，艰难地将手举到风杳面前。
手背上是被碎片割出的伤痕，伤口边还有点点黄色的粉尘，和涌出的血混在一起。
风杳抬起头，看到远处时霁怀中的五川花，便明白了。
他立即拦腰抱起云疏雨：“幸好不是蛊毒，我这就带你去找陛下。”
云疏雨脑袋搭在他颈窝处，闻言本想抬起手，给他一巴掌。
但是她努力了许久，也没抬起：“混账东西。”
她咬着风杳的肩膀，强烈控诉：“是不是蛊毒我都不留在宫中！我要回公主府。”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风杳的领口被抓的都是血印，他先给云疏雨塞了片保命的药。
楚南回想到方才的场景，自然推测出云疏雨中了毒。
“楚相，我们不去帮忙吗？”
楚溶“呵”了一声，语气略含自嘲：“那可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我怎配上前帮忙。更何况是长公主与风院首的二人世界，我怎敢打扰。”
“你话今日怎如此的多？快滚去大理寺。”
正巧有人在向此处来，楚溶收回了视线，换上以往的神色：“宋姑娘，好久不见。”
宋应月本是想着来找林落落的，可御花园找遍了也未看到人影。她见楚溶站在此处，并没有让路的意思。
她走到楚溶面前，向他身后看去，也是空无一人。
宋应月：“楚相可有看到落落？我记得她是朝着这方向来的，这是跑哪去了。”
楚溶客气地回应：“宋姑娘不如再回去找找？”
幸好皇宫与公主府离的不远，又提前备好了车驾。
没出一炷香的时间，风杳就带着云疏雨回到了公主府，路上也并未遇见其他的人。
云疏雨咬着他的肩头不松口，可恶的花毒，她不禁痛呼出声：“风杳，疼死了。云初度是不是想害死我，好好的，送我五川花作甚？”
风杳哄着她：“长公主，别急，马上就不疼了。”
云疏雨喜欢五川花，风杳便研制出了解药，一直备在公主府。他将解药混入水，喂给云疏雨。
她面露苦色，五川花的毒，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杳守在床边，关切地问道：“长公主，还有哪里痛吗？”
“长公主明明知道五川花的毒性，居然还如此大意，你体内的蛊毒差点都被一同触发。”
“你又教训上我了。”
她当年为了延长寿命，回京报仇，才吞下情蛊。云疏雨捂着胸口，感受着跳动：“还没有找到另一只蛊吗？可真是令人不安。”
司律本来也可以去参加宴会的，他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可现如今他在大理寺里踱着步，满脸灰尘，衣脚处沾着泥土。
院子里跪了一排的黑衣人，司律问道：“陛下派去的亲卫军一个没剩？”
楚南点点头：“没剩。”
司律震惊：“百余人，都没了？”
楚南：“嗯嗯呢，都死了。”
司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他们杀的？”
楚南不知这大理寺卿总问个什么劲儿：“不然呢？司大人不信下官的话？”
司律呵呵冷笑，他信了才怪。他又不是没去郊外的现场，只有十几个刺客的尸体。
再看看地上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刺客，个子矮小，目光如鼠，这样的人能把陛下的亲卫军都杀了？
楚南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可没有证据，大名鼎鼎遵从律法的大理寺卿会定他的罪吗？
司律走上前，扯开了塞在刺客口中的棉布团：“喂！本官......”
“大人，小心！”
余下的话还没问出口，眼前的人像鸟一样“咻”地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
楚南见刺客断了气，收回腿：“大人小心，这群刺客诡计多端，万万不要被伤了。”
司律抽了抽眼角，怪不得长公主讨厌姓楚的这群人。“来人，把楚南带下去回避，别打扰本官办案。”
楚南闻言，眉峰立起来，反驳道：“大人，楚相让我......”
他还没说完话，腹部被人猛地一踹。他躲闪不急，也被踹飞了出去。
楚南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讶，大理寺卿武功竟如此高。
一句威胁的话落到耳边。“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们楚府，给本官滚出去。”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蹭着腰间挂着的铜钱。楚溶留下活口，对于他并不在队伍里的事情，想必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他敛神，视线落到刺客头顶：“本官问你们，除了你们这批想来杀楚溶的，现场还有谁在？”
从遗留的刺客身上的伤口来看，当时至少有三波人。除了这批刺客与亲卫军，剩下便是楚溶的人。
天师府繁复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府内安静至极，一个下人都见不到。
时霁上任以来，遣散了府里的所有人，只留有一个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管家。
他缓步走在鹅卵石铺好的甬路上，身长玉立，一袭云衫映着流转的清霜。
“监正，我们的人已经安插进龛天楼了，只看大人想对谁出手。”
属于他自己的暗卫在身后禀报道，时霁将花瓶稳当地放在桌案上，轻声道：“他们都逃不掉。”
他从书架的角落处翻找出珍藏已久的锦盒，旁边是摞起来厚厚的十几叠信件。
指尖拂过刻在盒面的歪歪扭扭的花纹。若是仔细看，可以依稀地辨认出上面刻着的人名。
他用帕子包好五川花，连带着瓷瓶，一同锁了起来。
“是时霁回来了啊。”老管家迈着蹒跚的步伐，从窗边探出头。
时霁抬眸，轻声唤道：“袁伯。”
袁伯见时霁又在书架旁忙活，问道：“又在写信吗？”
时霁长睫垂下，深深的目光隐着难以察觉的情愫。“没有，收拾些东西罢了。”
袁伯摇了摇头，分明不信的样子。时霁苦笑着，也没再解释。
袁伯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小声嘟囔着：“写了那么多，一封都不寄出去。”
“长公主，外面露水重，你伤还没好。”
风杳在屋外磨着药，知道她不会听话，被捅了一剑又中了毒，他忍不住提醒道。
半晌没等到回应，放下药杵，向海棠树下投去视线。
云疏雨斜靠在榻上，长发铺开。眉眼舒展，睡着时褪去了以往的强势与疏离。拖在地板的衣角，早已被露水濡湿。
许是觉得不适，云疏雨偷偷地将手上缠的绷带全都撕开，藏到了身后，被风吹了出来。
一声没好气的叹息从喉咙发出，风杳脱下外衫，给云疏雨披上。
刚收回手，一抹大力钳住了他的手腕。他抬眸，对上云疏雨冰冷又深不见底的眼神。
云疏雨认出风杳，目光又落到身上的衣服。静默了片刻，她松开了手，轻揉着太阳穴。“是你啊。”
“殿下又做梦了。”
手腕被攥得发红，风杳不以为意，给她倒了杯茶水，手背探了探杯壁的温度。“长公主，温茶。”
云疏雨：“我睡了多久？”
“一炷香有余。”
风杳接过茶杯，见云疏雨朝着自己摇头，他便把茶杯放到一边，没再续上。
“幸好那日受了重伤，否则林昇便要怀疑，是我在背后搞鬼夺了他户部的权。”
云疏雨轻言：“以林昇的性子，被楚溶一个小辈压过，定是忍不了。”
“司律那里都安排好了吗？”
“楚溶想将此事怨到长公主身上，却不知司律早已将其换成了林氏的人。”
风杳又接着道：“长公主，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你掌握着时监正的秘密，逼他与你在皇宫里私会，再续前缘。”
“嗯？这传闻倒是有趣。”
云疏雨并没生气：“不过需要改一改。就说时霁表面故意在朝堂上提及和亲，实则我们二人已经在一起好久，他们都被黑心肝的时霁骗了。”
风杳顿了片刻，换了个话题：“期间陛下差人送来了礼，说是长公主挑剩下的给楚溶送去。”
云疏雨：“楚溶不配用好的，挑些下等的，给他包好。准备好车驾，晚一些我亲自给他送去。”
云初度不就是让她如此做的意思吗？她斟酌半晌：“还有府中那些发了霉没来得及扔的药材，也一同算上。”
风杳并没反驳，轻轻点着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见风杳离去，云疏雨又重新躺回了原处。海棠花纷飞，落到她的掌心。花瓣被碾碎，红色的汁液染到了指尖。
楚府。窗户大开，竹影投到了桌案上。房间凿的莲池里，养着两条金鱼。
“楚溶，本宫前几日说给你备了些礼，今日就和陛下的一同给你送来。”
金鱼被惊到，尾巴一摆躲到了水面下。楚溶见云疏雨大步走进屋，放下手里的鱼粮。
“长公主殿下亲自给臣送礼，有失远迎，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长发被红绳扎起，落在颈侧。衣裙带起的风扇动了莲花，落下的花瓣激起阵阵涟漪，云疏雨坐到待客的木塌上。
“听大理寺所言，楚相回京那日，受了不小的伏击。幸好楚相吉人有天相，没有受伤。”
“还是长公主关心臣。”
楚溶坐到她对面，“多亏了陛下派的亲卫军，否则臣也难逃此劫。只可惜，辜负了陛下，亲卫军全部阵亡，都怨臣。”
关心？她确实很关心他是否活着。
见云疏雨不吭声，楚溶拿起茶炉上烤着的茶壶，冲洗着白玉盏。他打开木盒，用木夹捡出些许茶叶。
“长公主尝尝，这是臣从扶桑城带回来的桑落茶。”
温润的茶香四溢，目光落到楚溶所谓的桑落茶上。云疏雨开口：“扶桑城城主，桑扶子继父位。善医，治城略逊色。楚相一去，便起死回生，将扶桑城变为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
“楚相，还真是厉害。”
楚溶看云疏雨并未拿起，他抿着茶水，轻笑道：“臣听说陛下前日赏了长公主一株五川花。红不比白，十株红五川怕是只有一只白色。”
云疏雨又将话题引回扶桑城：“楚相在扶桑城一直心有所依，那柳姓女子最喜欢的乃是白五川。怎么，楚相找不到白色，想向本宫讨一支红色的？”
“长公主误会臣了，臣怎么敢肖想长公主的东西。而是臣此处，恰好有一株白五川，想着让长公主帮着看看。”
云疏雨闻言，抬眸望向他：“原来扶桑城的事竟是真的，还是第一次听到楚相心有所属。”
楚溶将茶一饮而尽，在她的注视下起身，在屏风后端出一盆花。
云疏雨有些惊讶，这五川花居然是扎根土中的。
“臣想着在云京养好了，改日柳姑娘入京，也会......”
云疏雨注意到他情不自禁弯起的唇角，心脏莫名地被刺痛。
“就算陛下临死前颁布了圣谕又如何？楚姈与云疏雨两个人，如何与整个朝廷对抗？负隅顽抗罢了。”
“你是没见到，往日战场上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姈将军，死状是那般的无力可笑。”
往日的回忆与现实重叠，云疏雨没听清楚溶说了些什么。她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汹涌而来的恶意要将她淹没。
他凭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捏着桌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云疏雨压抑着突然冉起的情绪。
怎么回事？自从回了云京之后，情蛊就越发躁动。
楚溶见她的目光盯着白五川，一直没有移开。浓密的睫毛垂着，在下方投出一片弧形的阴影。
云疏雨回过神：“恰好本宫对此花也颇有兴趣，楚相能否忍痛割爱，送给本宫？”
“臣只从扶桑城带回了这一株，长公主若是拿走了，可有什么补偿臣的？”
“补偿？”云疏雨唇角勾出一抹妖冶的笑，不善的视线砸到楚溶身上。
“楚溶，本宫问你，是给你面子。你哪来的胆子拒绝本宫？”
有所求时唤楚相，反之则是直呼大名楚溶，长公主的喜怒还真是好猜。
楚溶回想到她将花送给时霁时，温柔体贴，生怕时霁不同意，偏偏到了自己这。
无名火骤起，他眸色发冷：“恕臣难以从命。”
“楚溶！”
“啪”地一声脆响，云疏雨一巴掌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