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辞很少像今天这样主动来找张隽凯。

    她不说自己多有良心,作为一个在行业内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也作为晏家备受尊崇的千金,私生活不该存在污点,况且她和张隽凯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没有步入社会的贫困大学生,她若过于明目张胆,穿着名牌开着豪车在鱼龙混杂的学校门口来来往往,难保不会传出点流言蜚语。

    授人以鱼各取所需,没必要把人后半辈子都给害了。

    餐馆最靠里的那张桌子上,张隽凯手掌托着下巴,隔着砂锅缭绕的白雾,沉默地望着对面。

    晏青辞和费湘聊了几句,交代好明天的行程,放下手机,一抬眼就对上他毫不避讳地视线,随口问了句:“看什么?”

    锅里的粥底开始冒泡,他轻笑一声,站起身,说道:“我去调小料。”

    吃饭的时候晏青辞是不爱说话的,只要张隽凯不主动搭话,她能从头到尾安静地坐一个小时。

    相比起店里被香味烘烤得哄闹,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则全程寂静。

    饭吃到中途,桌上的电话响了。

    晏青辞扯了张餐巾纸擦嘴,顺手接电话。

    电话那边很吵,像是某个在娱乐场所的包厢里,池经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晏白州居然舍得给奥丽砸一千万进去,就为了给LUNA从轻奢珠宝转型为奢侈珠宝开一条口子,你们姐弟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了。”

    张隽凯将一碗冒热气的粥轻轻推到晏青辞面前,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

    晏青辞扯了张纸巾擦嘴,又团成一团,慢悠悠回话:“你很意外吗?”

    池经文似乎被人灌了不少酒,长出一口气,说话的声音有些沙沙的,“别忘了,晏白州和她妈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好处给到位,该忘的自然得忘。”

    “晏青辞!”池经文被触动了神经线,一下子没收住脾气,对着电话吼了一声,吼完又硬生生顿了半晌,放软了语气,“其实你跟我服个软不就得了,LUNA是你的立足之本,我不会真的拿你的心血闹着玩。”

    她只是笑了一声,没打算说什么。

    池经文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以前在晏家过得很难,受了不少的奚落和欺负,好在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给你撑腰,为你遮风挡雨,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人敢骑到你头上去。”

    晏青辞搅着勺子,低头喝了两口粥,压下心头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淡淡说道:“说说看,你具体能给我什么好处。”

    池经文笃定的回道:“和我结婚,你不吃亏。”

    “比如呢。”她不依不饶。

    “做个清闲的豪门富太太不比你为了桩生意在酒桌上卖笑陪酒强?明明能过轻松日子,何必自讨苦吃。”

    人和人之间的壁垒无法逾越,晏青辞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她不会费尽口舌和池经文解释一通,只说了句:“那这样吧,婚前给我池氏集团20%的股份,只要赠予合同生效,我立马点头,我们今年就能结婚。”

    池经文先是沉默,而后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说了句:“你在晏家呆了这么多年,你爸连不动产都舍不得分你,你现在张口就向我一个外人要股份,你觉得合适吗?就算我愿意,我爸妈也不会松口。”

    晏青辞没有反驳,只说道:“老一辈都讲究个先成家后立业,所以你目前迫切的需要个结婚对象,结了婚才能名正言顺接手池家,你不是非我不可……”

    她的话被另一头的声音打断了。

    “必须是你,只能是你。我说了,你本来就是要嫁给我的,现在我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两家喜结连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是从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我不懂你在纠结什么,一旦你爸知道晏白州背地里替你出手得罪我,到时候遭殃的不还是你?你好好想清楚,晏家不是你的后台,关键时候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你,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靠山。”

    晏青辞霎时没了吃饭的兴致,按按太阳穴,提着包站起身,边走边说。

    张隽凯全程只是坐着,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餐馆很吵,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能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在晏青辞起身的时候,他收好东西在身后跟着,在前台买完单出来时,她还没打完那通该死的电话,仿佛忘了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自顾自上了车,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张隽凯站在台阶上,背对着玻璃窗内的灯光,低头点了根烟。

    冒着火星的烟支被夹在弯曲的指节间,同样捏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亮着,实时定位界面上,一粒闪烁的红点随着时间推移距离他越来越远。

    -

    在和奥丽负责人敲定了合作之后,LUNA的策划部和设计部同一时间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忙着在各大网络平台造势,也忙着和时装周的主设计师交接秀场的珠宝设计图。

    晏青辞出差回来没歇几天又带着费湘去了趟临市。

    木质横拉门轻轻合上,梳着高马尾,身穿黑色小背心和牛仔短裤的女艺人提着几个袋子,略显拘谨地向早已入座的晏青辞问好:“晏总好……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让您久等了。”

    晏青辞抬眼看她,含笑说道:“没关系,我刚到没多久,坐吧。”

    林絮在对面坐下,双手在桌子底下搓了搓,然后赶忙拿着清酒壶倒了一盅放到晏青辞面前,“这里的日料是全城出名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林小姐,不用紧张,我不吃人。”

    林絮霎时大囧,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太突然了,那个……经纪人跟我说了,LUNA有意邀请我成为形象代言人的事情,我真的受宠若惊,多谢晏总抬举我,还特意从岐城过来一趟。”

    她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拎进来的东西推到晏青辞面前,“听说您工作之余也研究茶艺,这是我托人运过来的红茶,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晏青辞扫了眼包装袋上的logo,平白冒出一句:“晏白州连这些都跟你说?”

    林絮那张白得透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在来见林絮之前,费湘就将她的前半生查了个底儿掉。

    出身小康家庭的女孩子,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履历干净,品学兼优,进娱乐圈是为了追梦,签的第一家公司对她不上心,压着合同不放人,连着几年都只能拍些小成本的网剧过活,就连和晏白州的那次相识也是被高层当工具人当众推出来找乐子的,结果还真被晏白州给相中了,大手一挥帮她赔了几百万的违约金,开了独立工作室,连经纪人都是晏白州精挑细选花高价聘请的业内精英。

    晏青辞对两人的感情经历不感兴趣,林絮目前正在尝试转型成为电影咖的阶段,不炒作无绯闻,演技和颜值都在线,身上暂时没什么黑点,很有潜力,照这个势头稳定发展下去,她在三十岁之前的成就不可估量,就现阶段而言,她的形象气质和LUNA十分契合,只缺一个大爆的契机而已。

    这笔买卖,晏青辞还算满意,早签早赚钱,万一对方捅了篓子还能解约,要是错过潜力股,以后再花大价钱请就划不来了。

    “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晏青辞笑眯眯的收了东西,很是亲和的说道:“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到了岐城记得联系我,我做东请你吃饭。”

    林絮悄悄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来找你麻烦的?”

    林絮挠了挠脸颊,点点头,小声嘀咕:“他偶尔会提一嘴,说家里管得特别严,让我不要露馅,也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如果被他妈妈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我其实不太信,明明是在谈恋爱,却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小三,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早就结婚了。”

    晏青辞顿了顿,替晏白州解释了一句:“他没骗你,被他妈发现的话,他不会怎么样,遭殃的是你。”

    林絮小心翼翼扫了眼晏青辞那张和晏白州完全没有重合点的脸,“你和他不太像……呃,你母亲是正房?”

    晏青辞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好奇心真重。”

    林絮自知失言,讪讪道歉:“对不起。”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愉快,晏青辞单方面的不愉快,因为她被林絮的问题冒犯到了。

    晏青辞是非婚生子女,她母亲怀孕时晏承建还没结婚,等她出生时,晏承建已经在国内举办了婚礼。

    总的来说,她就是个寄养在晏家本家令人诟病的私生女。

    晏承建和她母亲之间甚至没有爱情,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她经过多次亲子鉴定才得以回国过上人前风光、人后刍狗的生活,战战兢兢地活着,哪怕挣扎到现在,依旧处处受制于人。

    她和晏白州,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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