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非走了出去,非常绅士地带上了门。目送着他的影子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苏浅这才如释重负。姜零轶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想去倒杯水让苏浅喝一下缓一缓。

    刚想轻轻挣脱开被禁锢的手臂,苏浅似有察觉又紧紧抱住。

    “你别怕,我不走。我就是想去给你倒杯水,你看你的嘴唇都被咬破干裂了。”姜零轶拍了拍苏浅的胳膊,状似安抚。

    顺着喉咙缓缓下咽,嘴里的血腥味儿才淡了一些。苏浅眼眶发红,整个人团在一起坐在地毯上。

    刚刚的沙发被那个恶魔坐过了,有他的味道。

    “我要换沙发,对,我要换沙发......我要换沙发!换沙发小姜!!姜记者我要换沙发!!!”苏浅想起来了什么,控制不住的发抖,讲话语气越来越重。

    姜零轶怕苏浅双腿乱蹬,踢到茶几伤到自己,连忙上前控制住她,“浅浅你冷静一下,浅浅!”

    “不行的,小姜,那个沙发上有他的味道......他是...恶魔啊...他是恶魔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浅浅我在这里,你别害怕。”

    经纪人安抚苏浅吃了药睡下了,跟姜零轶走出卧室把房门虚掩,生怕苏浅有什么动静不能第一时间反应。

    “姜记者,浅浅她精神状态这么差你多担待。她抑郁.....已经很多年了。”

    经纪人叹了口气,眼底的疲惫暴露出她的无奈,“以前吃药就能稳定一点,自从浅浅奶奶去世了,就彻底不行了。浅浅已经不止一次有轻生念头。以前我还劝过她要个孩子,至少世界上有个血缘关系的人还能有所牵挂。”

    “为什么要为难苏浅呢?为什么要用孩子拴住一个母亲呢?她先是她自己,再去选择是否做母亲。为什么要把苏浅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念头牵挂寄托在一个所谓的血缘关系上?我想,那次孩子为什么苏浅选择把他送回天上,你不是不知道。”

    六亲缘浅,修的就是两不欠。

    鞭辟入里,字字珠玑。

    “小姜,谢谢你。”苏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身上披了一件薄薄地毯子,整个人躲在黑暗里,跟世界割裂了一般。

    苏浅此时情绪已经快要崩盘,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自己作到把孩子弄流产。就连她在医院刚醒,婆婆让保姆拎着大补的汤送来,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把身子养养好,赶紧再怀一个。

    代非知道她把孩子弄没了,第一反应便是怒吼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浅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半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身体怎么样,没有人问过她要不要这个孩子,没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准备好当妈妈了吗?

    她瞒着代非一直在吃避孕药,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维生素,于是这个孩子莫名其妙的来了。

    她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小孩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一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爸爸,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尊重,他不会爱孩子,顶多像养只小猫小狗。心情好了哄两句,心情不好就踢到一边。

    一个精神状态不好不敢反抗的妈妈,她胆小惯了,对反抗这种词眼太陌生,她不知道怎么爱小孩,她也不敢爱。

    苏浅想,就算要有小孩,那也是要出生在一个很相爱的时候,父母相爱,家庭幸福。

    这样,孩子的出生才有意义。

    只有姜零轶明白她的初心,苏浅不敢赌,把一个生命赌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纸城堡里,一戳就破的泡沫里。

    “他是在锡林郭勒跟我求的婚。”

    那个时候代非很忙,又赶上他跟苏浅包养事情被爆出来,匆匆推掉后面的工作回来,当天就收拾好行囊,带着苏浅整装出发。

    还记得那个时候代非问了苏浅一句,想去看草原吗?

    抵达锡林郭勒的时候,外面下着好大的雨。天阴森森的,想看的日出怕是看不了了。随行的导游笑着打趣他们一行人,说运气不好,平时都不怎么落雨。

    代非受不了人那么多一起旅游,可苏浅害怕孤单,想跟代非像寻常情侣那样跟个团一起玩玩。好像这样苏浅才感受不到他们之间阶层的差距。

    苏浅想好了,在旅游回来的路上跟代非提出分开。

    听完导游这么说,苏浅觉得不然,总是晴天那是常态,偶尔的雨天被自己撞见,那是幸运。不一样的风景,才最漂亮。

    晚上众人吃着当地特色菜,聊着聊着就谈到各自的感情。同行的队伍里有个姑娘刚刚失恋,她抱着酒瓶子对着屋外广阔的草原喊,“爱是不圆满的!去你妈的爱情!”

    爱是不圆满的。那份不圆满是缠绵悱恻后的分道扬镳,是多年以后的好梦不醒,是口是心非后的撕心裂肺。

    这一路上人来人往的,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圆满。苏浅总会想起和他异国他乡偷偷约会时,坐在城市列车上一同盖的那条薄被,在她第一次过生日那天代非给买的那个蛋糕鲜花,她第一次拿下演艺生涯第一个奖项时,他发来的祝贺。彼此走过的岁月,陪伴成了光阴里最好的证明。

    只是这一次,苏浅想做一次胆小鬼。

    她不想让代非为难了,只想让这段开始的不那么光彩的感情可以有一段很体面的结局。

    停在这是最好的。

    “我希望他这辈子都遇不到一个像我这么好的人!”那个失恋女孩哭花了妆说。

    “那我希望和他永不相见。”旁边的人接着她的话,就这么默契地传开了,一人接着一句。

    轮到了苏浅,代非刚好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走出帐篷,随着雨声聊了起来。苏浅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

    “在不为人知的未来里,我只祝他万事顺遂。”

    再见。

    在锡林郭勒停留了好几天,终于等来了天晴。锡林郭勒是大自然馈赠给西北平原的最好礼物,苏浅亲眼看到才知它的漂亮与震撼。

    代非工作有些忙,虽说陪着苏浅旅游,但总是要待在民宿里谈生意。

    导游不追星,但总是夸苏浅漂亮,于是替她拍了一张和日出的合影,苏浅把它打印出来用马克笔在背面写了一句话。

    随后在书店买了一本代非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把那张照片夹在了里面。如释重负,这次是真的和过去道别了。

    时间很快来到最后一天,苏浅起了一个大早想最后看看这片草原。不知什么时候代非走了过来,把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代非,我们.......”

    “我要娶你,苏浅。”

    没等苏浅把剩下半句说完,代非就开了口。苏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代非他说什么...?

    晚上,落地后司机很快就接到两人上车。苏浅似下了某种决心,欲言又止道,“你在锡林郭勒说的是...”

    “苏浅,我真的要娶你。”

    不是想,是要。

    听完故事,姜零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百感交集。她好像突然理解了陆淮宇那句“代非的坚持让他们同意了。”

    如果不是代非坚持,或许苏浅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对于苏浅而言,代非的爱或许在某些时刻给她带来了别人所给不了的温暖。姜零轶没有办法站在第三人的角度苛责苏浅的选择,她更无法感同身受,就连共情都显得那么狼狈。

    “我好疲惫。小姜,我突然好疲惫。我现在只想离婚,能不能让他放过我,跟我和平分开。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一个人离得远远的。”

    姜零轶摇摇头,“苏浅,如果你此时心软,你一辈子都不会跟他彻底结束。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要被以前他对你的好给蒙蔽了,那些时刻都不能成为免死金牌。”

    苏浅点点头,她明白了。这么多年的一直忍受,当代非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苏浅脑海里浮现的是以前他对自己好的时候。

    他们之间有很多座高山,翻越了一座又一座,苏浅以为马上就是平原。可不是,他们之间还有汪洋,还有深渊。

    相爱的那些时刻并不能够成为免死金牌。

    “他来找我,没有跟我说什么。只是坐在沙发上,他想让我坐在他的旁边。我不愿意。我怕他伤害我......于是偷偷握着手机随机准备报警。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很想我......想抱抱我。我说敢过来我就从窗户那跳过......于是我们就这么诡异地共处了好长时间......他只是这么看着我......看了我好久好久......”

    姜零轶回到家里,疲惫了一天,脑袋也快炸了。手机不知在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匆匆插上充电器,江妗打来了好几个电话。

    回过去,带来了好消息。

    听完来龙去脉,姜零轶希望这是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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