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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您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只有一点月光从支起的纸窗里透进来，打在桓容凄惨的脸上，他好像比榻上那个将死之人还要绝望。“桓容，”床上的女人冰冷地回答道，“你已经得到了一切，乃至整个天下。这一切，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可是我失去了我所最珍爱的。”
那个女人嘲讽地看着他：“你只是暂时放弃了囚禁她的权力，终有一天你会那么做的，届时才是你们走入深渊的时刻。”
她再也没有力气和这个侄子纠缠了，合上眼睛转身背过去，窗外飞身进来一个游侠打扮、面若冠玉的男子，一柄闪着月光的银剑抵在了桓容的肩上，毫不客气地说道：“请您走吧，若您此刻要拿下我这位大逆不道的刺客并不容易，而您再也无法知道龙霜究竟做过什么了，因为我会立刻带她走，任谁也无法抓住。”
桓容反而反问了他一句：“你为了姑姑放弃了自由吗？”
“这是我的事，和您无关。”男人在悄声中挡在了床上女人的面前，将她和桓容隔开。
桓容黯然地离开了，带着新鲜的血痕。
黄掌司早就备好了车马，焦急地等待着，他看到桓容的袖子又渗着血，忙不迭地为他戴上帽笠牵引到车上，豆大的汗水滚落在桓容包扎过的手臂上，晕开了一点汗渍和血渍，红红黄黄的混合在一起。
就在出宫前，他亲眼目睹了一场疯子的博弈。
桓容反复摩挲着拟立好的圣旨，那是他亲手写的，文中用尽了他毕生的溢美之词仍觉不够，写毕之后三天他仍旧反复查看修改措辞。
他拿给面前这个神色有异的女人看，喜悦让他忽略了何如琏眉间的阴云。
“我不做皇后。”何如琏果断而坚决地对桓容说。
桓容好像被定住了，动作停在了原地。他看何如琏的眼神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开始感到怀疑、不解，圣旨从他手中滑落掉在案上。
少顷，他快步走上前去，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何如琏的肩膀，这一举动让何如琏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可是桓容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不解的情绪淹没了他的鼻腔，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为什么？”
“我不想。”何如琏盯着他，脊背挺得绷直。
桓容的眼眶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冰冷的话语，
“朕不许你用这么荒唐的借口来搪塞朕，这世上只有朕才能给你无边的权势和荣耀，也只有朕才配得上你。”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在何如琏面前从不称“朕”，持掌权柄之人只需要享受权力倾轧的快感即可，更何况是统御万里江山的皇权，他想要把泰山压在谁的身上，谁都不能反抗还要叩首道一句皇恩浩荡。
果然，何如琏陷入了巨大的沉默当中，可是她内心也在嘲弄着自己。
你总是以为你是特别的，你娇纵过头了。
当初是他们一起选择了这条登极之路，是他们在无数个路口选择绝不回头，承他们所愿，他们用一些微乎其微的代价换取了天下。可如今何如琏要擅自退出这一切将桓容一个人留在这座巨大的皇城之中，她的忧愁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无法理解，可她硬是被这股悲哀折磨地无法呼吸甚至要折去一半儿的生命，何如琏这时忽然回忆起少年时那些宫妃模糊的面容，她们享有的可能全天下女人加起来都不如，可是她们时常是悲伤的——即使是那个高贵矜持的元后，最终也因为斩不断的纠葛和压抑绝望地死去，所有的蹀躞情深都化为乌有，她甚至不敢再让自己的丈夫看到她过速衰老的容颜，只为让她仅剩的孩子能够获得陈朝最高掌权者掺杂着愧疚的父爱。
史书中记载她是一个完美的皇后，因操劳过度不治身亡。
可她到底怎么死的，大概只有桓容等一干局内人清楚。更何况何如琏深深惧怕着内廷，那里有她一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你不信朕，”桓容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的手从何如琏的肩头滑下来，被抽空力气一样瘫坐在地。
他凄惨地笑了起来，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的下一个动作让何如琏迅速跪倒抱住了他，并且开始大声哭泣起来——他拿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撇。
瞬间鲜血直流，若再深一些就能看到森森白骨。
何如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夺过匕首扔了出去，匕首尖上沾染的血痕被地面上的宝龙锦文织地毯迅速吸收了，恰好染红了龙的眼珠。黄掌宫听到动静迅速进来，便看到了如此凄厉的一幕：
两个人都跪倒在地，桓容的手臂在不停的流血，他把自己紧紧扣在何如琏的怀中，手臂上青筋暴涨。而何如琏托着桓容的脸失态地尖声质问：“桓容，你疯了！”
这一幕黄掌宫永远记得并且在几十年后把他带进了坟墓里，如此惊天动地的疯狂举动哪怕是传奇话本中都不会出现——一个皇帝选择用他最原始的血肉之躯来证明他的衷心，其实桓容转身便可以命人将何如琏永远的囚禁在身边。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一件类似的、过于悲伤的往事，深觉自己在一片泥泞中生活太久了，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辛。他只能在内心默默祈求，希望转世时阎罗可以饶过他这个尚存一丝良心的小人物。
只是此刻他必须离开了，再上前一步，今天就是他的死局。
桓容看着何如琏，她的一滴眼泪滴落在桓容的眼角。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这滴淬了毒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野，他感觉周遭一点点的暗了下去。过往的二十五年中，他从未想过自戕，即使是在刚刚，死亡的恐惧仍旧涌了上来，可当他看到何如琏震惊痛苦的神情，扯开嘴角笑了，如此顽劣卑鄙的手段，他还能用第二次吗？
“我会在这手臂上刻下你的名字，何如琏，我愿意为你受刑。这样，够了吗？”说罢，桓容便晕了过去
何如琏撕开一角衣服笨拙地给他包扎着，那血还是一直地流
“疾风！疾风！”她用她最大的力气嘶喊着，脸上的泪止不住地流。
疯子。
很快便闪进来一道黑影，疾风见状将桓容抬起安置在床上，黄掌宫迅速秘传太医为桓容止血，何如琏在太医赶来之前匆匆躲藏在偏殿。她的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上头还有桓容的鲜血，惶恐把理智吞没，何如琏仓皇逃离了皇宫，这是她最懦弱的一次。
当天晚上她便拿着桓容赠给她的通关密令连夜出京，投往何家最近的一处庄子上，直说前来养病，并给父亲去了信，希望他尽快将自己接到朔州去，这一去就是千里之遥。
谁也没想到，
一年多后，她回京竟是为了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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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琏刚一回府，门房便迎上来，满脸堆笑地朝她说：“少夫人终于回来，夫人老爷传饭了，眼下厨房已经忙活了一阵，您去了准是刚好。”
“今日父亲母亲要一同用饭么，怎么没听我屋里头的人说。”何如琏边摘下披风递给身后的丫头边往内院走，为首接应的大丫头兰蓉说道：“回夫人的话，老爷本在同文馆授业，听闻您入宫就匆匆赶回来，同大公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了，眼看着天不早了，大公子就挽留着老爷说今晚就不回主院吃了，留在西院和大公子一同用饭。”
走到餐堂前，何如琏挥挥手叫仆从都下去了，挤出一点笑容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桌子上已经上好了菜饭，只是还没人动筷，似乎是在刻意等她。她先行上去给秦老秦夫人问安，又开口道：“父亲今日得闲，许久未曾一起用饭了，我在宫中不知几时回来，让您这里候着反倒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不是了。”
秦观成罢了罢手，秦素璞才牵着何如琏的手入了座，先是在她耳边悄悄询问，秦观成看着二人咬耳朵的样子，轻轻咳了一声：“饭席上像什么样子。”秦素璞这才坐直了。
“先吃饭吧。”秦观成接着说。
何如琏有些诧异，但一桌人都动了筷子，她也不好再主动提起入宫一事，自己塞了几筷子就有些饱了，又给秦素璞夹了几次菜以示亲昵。
谁知道秦观成这个“食不言”的老儒忽然在饭桌上询问道：“今日陛下宣你入宫所为何事？”
何如琏早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她将筷子搭在碗上，直接跪了下去，也顾不得发钗晃动，几根头发垂落，看到此景秦素璞要蹲下将她扶起，何如琏不肯反倒掩面哭泣了起来。
秦夫人刚要起身便被秦观成拦住，秦观成皱着眉头放下筷子，严肃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如何不能在饭桌上好好说说。”
何如琏声泪俱下、字字带着哭腔：“媳妇如此失态，实在是不知如何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媳妇是忠良之后，圣训中以天子为君父，面圣之时亦怀感恩之心，岂料陛下今日将我宣去百般折辱，若是心气高的闺阁女子早就在惊惶之中度过，回来之后父亲也不明言更让我惶惶不安！”
秦素璞又伸手去拉何如琏，何如琏暗中松了力气才让他给搬回椅子，秦素璞抚着她的后背给他顺气，又看了一眼父亲。
秦观成语气略有缓和，问道：“陛下如何折辱你了？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何如琏擦掉面上的眼泪，清了清嗓子：“今日陛下将我宣进殿中，头一个时辰不见圣颜，就在政清殿空坐了许久，不料一会儿便来了个公公，上来就说‘秦少夫人，你可知陛下为何宣你来此啊？’我直说不知，那公公就捧了《四书》放在我跟前，教我仔细抄写，陛下要亲自阅看，我只得照做，却始终不解其意，直到下午黄昏时候，已经手腕酸麻，陛下才来到我跟前。”说着她便伸出手来，那上头果然有些肿胀，“陛下说，‘秦素璞一代骄子，怎么娶了个虎女，往常你在宫中时便和晋元行事无拘，以后你就日日来听训吧，也不辱没了秦家门楣。’媳妇听到这话内心羞愤却无处可泄，媳妇自认在皇子居所时处处谨慎，不知何时得罪了皇子时的陛下，竟令媳妇如今受此羞辱。”
她说罢，在座人都听懂了几分，陛下不过是在打压秦家的威风罢了，而何如琏却半句不提，且活脱脱一副小妇人模样，这让秦观成有些怀疑她是否有当初成勋太子评价的“机敏过人”之质。
“此时无关你的旧事，圣命难违，陛下要落我们秦家的面子，并非你一妇人之过。今日早些休息吧，待明日一早我便谒见陛下。”秦观成说罢就起身离席，秦夫人在一侧安慰了何如琏几句，见她仍有悸色，又叮嘱秦素璞今晚多加安抚，秦素璞连连答应。
只是明早醒来，秦观成也顾不得何如琏这桩事了。
“姑姑，您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只有一点月光从支起的纸窗里透进来，打在桓容凄惨的脸上，他好像比榻上那个将死之人还要绝望。“桓容，”床上的女人冰冷地回答道，“你已经得到了一切，乃至整个天下。这一切，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可是我失去了我所最珍爱的。”
那个女人嘲讽地看着他：“你只是暂时放弃了囚禁她的权力，终有一天你会那么做的，届时才是你们走入深渊的时刻。”
她再也没有力气和这个侄子纠缠了，合上眼睛转身背过去，窗外飞身进来一个游侠打扮、面若冠玉的男子，一柄闪着月光的银剑抵在了桓容的肩上，毫不客气地说道：“请您走吧，若您此刻要拿下我这位大逆不道的刺客并不容易，而您再也无法知道龙霜究竟做过什么了，因为我会立刻带她走，任谁也无法抓住。”
桓容反而反问了他一句：“你为了姑姑放弃了自由吗？”
“这是我的事，和您无关。”男人在悄声中挡在了床上女人的面前，将她和桓容隔开。
桓容黯然地离开了，带着新鲜的血痕。
黄掌司早就备好了车马，焦急地等待着，他看到桓容的袖子又渗着血，忙不迭地为他戴上帽笠牵引到车上，豆大的汗水滚落在桓容包扎过的手臂上，晕开了一点汗渍和血渍，红红黄黄的混合在一起。
就在出宫前，他亲眼目睹了一场疯子的博弈。
桓容反复摩挲着拟立好的圣旨，那是他亲手写的，文中用尽了他毕生的溢美之词仍觉不够，写毕之后三天他仍旧反复查看修改措辞。
他拿给面前这个神色有异的女人看，喜悦让他忽略了何如琏眉间的阴云。
“我不做皇后。”何如琏果断而坚决地对桓容说。
桓容好像被定住了，动作停在了原地。他看何如琏的眼神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开始感到怀疑、不解，圣旨从他手中滑落掉在案上。
少顷，他快步走上前去，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何如琏的肩膀，这一举动让何如琏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可是桓容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不解的情绪淹没了他的鼻腔，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为什么？”
“我不想。”何如琏盯着他，脊背挺得绷直。
桓容的眼眶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冰冷的话语，
“朕不许你用这么荒唐的借口来搪塞朕，这世上只有朕才能给你无边的权势和荣耀，也只有朕才配得上你。”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在何如琏面前从不称“朕”，持掌权柄之人只需要享受权力倾轧的快感即可，更何况是统御万里江山的皇权，他想要把泰山压在谁的身上，谁都不能反抗还要叩首道一句皇恩浩荡。
果然，何如琏陷入了巨大的沉默当中，可是她内心也在嘲弄着自己。
你总是以为你是特别的，你娇纵过头了。
当初是他们一起选择了这条登极之路，是他们在无数个路口选择绝不回头，承他们所愿，他们用一些微乎其微的代价换取了天下。可如今何如琏要擅自退出这一切将桓容一个人留在这座巨大的皇城之中，她的忧愁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无法理解，可她硬是被这股悲哀折磨地无法呼吸甚至要折去一半儿的生命，何如琏这时忽然回忆起少年时那些宫妃模糊的面容，她们享有的可能全天下女人加起来都不如，可是她们时常是悲伤的——即使是那个高贵矜持的元后，最终也因为斩不断的纠葛和压抑绝望地死去，所有的蹀躞情深都化为乌有，她甚至不敢再让自己的丈夫看到她过速衰老的容颜，只为让她仅剩的孩子能够获得陈朝最高掌权者掺杂着愧疚的父爱。
史书中记载她是一个完美的皇后，因操劳过度不治身亡。
可她到底怎么死的，大概只有桓容等一干局内人清楚。更何况何如琏深深惧怕着内廷，那里有她一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你不信朕，”桓容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的手从何如琏的肩头滑下来，被抽空力气一样瘫坐在地。
他凄惨地笑了起来，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的下一个动作让何如琏迅速跪倒抱住了他，并且开始大声哭泣起来——他拿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撇。
瞬间鲜血直流，若再深一些就能看到森森白骨。
何如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夺过匕首扔了出去，匕首尖上沾染的血痕被地面上的宝龙锦文织地毯迅速吸收了，恰好染红了龙的眼珠。黄掌宫听到动静迅速进来，便看到了如此凄厉的一幕：
两个人都跪倒在地，桓容的手臂在不停的流血，他把自己紧紧扣在何如琏的怀中，手臂上青筋暴涨。而何如琏托着桓容的脸失态地尖声质问：“桓容，你疯了！”
这一幕黄掌宫永远记得并且在几十年后把他带进了坟墓里，如此惊天动地的疯狂举动哪怕是传奇话本中都不会出现——一个皇帝选择用他最原始的血肉之躯来证明他的衷心，其实桓容转身便可以命人将何如琏永远的囚禁在身边。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一件类似的、过于悲伤的往事，深觉自己在一片泥泞中生活太久了，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辛。他只能在内心默默祈求，希望转世时阎罗可以饶过他这个尚存一丝良心的小人物。
只是此刻他必须离开了，再上前一步，今天就是他的死局。
桓容看着何如琏，她的一滴眼泪滴落在桓容的眼角。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这滴淬了毒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野，他感觉周遭一点点的暗了下去。过往的二十五年中，他从未想过自戕，即使是在刚刚，死亡的恐惧仍旧涌了上来，可当他看到何如琏震惊痛苦的神情，扯开嘴角笑了，如此顽劣卑鄙的手段，他还能用第二次吗？
“我会在这手臂上刻下你的名字，何如琏，我愿意为你受刑。这样，够了吗？”说罢，桓容便晕了过去
何如琏撕开一角衣服笨拙地给他包扎着，那血还是一直地流
“疾风！疾风！”她用她最大的力气嘶喊着，脸上的泪止不住地流。
疯子。
很快便闪进来一道黑影，疾风见状将桓容抬起安置在床上，黄掌宫迅速秘传太医为桓容止血，何如琏在太医赶来之前匆匆躲藏在偏殿。她的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上头还有桓容的鲜血，惶恐把理智吞没，何如琏仓皇逃离了皇宫，这是她最懦弱的一次。
当天晚上她便拿着桓容赠给她的通关密令连夜出京，投往何家最近的一处庄子上，直说前来养病，并给父亲去了信，希望他尽快将自己接到朔州去，这一去就是千里之遥。
谁也没想到，
一年多后，她回京竟是为了嫁人。
#
何如琏刚一回府，门房便迎上来，满脸堆笑地朝她说：“少夫人终于回来，夫人老爷传饭了，眼下厨房已经忙活了一阵，您去了准是刚好。”
“今日父亲母亲要一同用饭么，怎么没听我屋里头的人说。”何如琏边摘下披风递给身后的丫头边往内院走，为首接应的大丫头兰蓉说道：“回夫人的话，老爷本在同文馆授业，听闻您入宫就匆匆赶回来，同大公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了，眼看着天不早了，大公子就挽留着老爷说今晚就不回主院吃了，留在西院和大公子一同用饭。”
走到餐堂前，何如琏挥挥手叫仆从都下去了，挤出一点笑容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桌子上已经上好了菜饭，只是还没人动筷，似乎是在刻意等她。她先行上去给秦老秦夫人问安，又开口道：“父亲今日得闲，许久未曾一起用饭了，我在宫中不知几时回来，让您这里候着反倒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不是了。”
秦观成罢了罢手，秦素璞才牵着何如琏的手入了座，先是在她耳边悄悄询问，秦观成看着二人咬耳朵的样子，轻轻咳了一声：“饭席上像什么样子。”秦素璞这才坐直了。
“先吃饭吧。”秦观成接着说。
何如琏有些诧异，但一桌人都动了筷子，她也不好再主动提起入宫一事，自己塞了几筷子就有些饱了，又给秦素璞夹了几次菜以示亲昵。
谁知道秦观成这个“食不言”的老儒忽然在饭桌上询问道：“今日陛下宣你入宫所为何事？”
何如琏早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她将筷子搭在碗上，直接跪了下去，也顾不得发钗晃动，几根头发垂落，看到此景秦素璞要蹲下将她扶起，何如琏不肯反倒掩面哭泣了起来。
秦夫人刚要起身便被秦观成拦住，秦观成皱着眉头放下筷子，严肃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如何不能在饭桌上好好说说。”
何如琏声泪俱下、字字带着哭腔：“媳妇如此失态，实在是不知如何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媳妇是忠良之后，圣训中以天子为君父，面圣之时亦怀感恩之心，岂料陛下今日将我宣去百般折辱，若是心气高的闺阁女子早就在惊惶之中度过，回来之后父亲也不明言更让我惶惶不安！”
秦素璞又伸手去拉何如琏，何如琏暗中松了力气才让他给搬回椅子，秦素璞抚着她的后背给他顺气，又看了一眼父亲。
秦观成语气略有缓和，问道：“陛下如何折辱你了？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何如琏擦掉面上的眼泪，清了清嗓子：“今日陛下将我宣进殿中，头一个时辰不见圣颜，就在政清殿空坐了许久，不料一会儿便来了个公公，上来就说‘秦少夫人，你可知陛下为何宣你来此啊？’我直说不知，那公公就捧了《四书》放在我跟前，教我仔细抄写，陛下要亲自阅看，我只得照做，却始终不解其意，直到下午黄昏时候，已经手腕酸麻，陛下才来到我跟前。”说着她便伸出手来，那上头果然有些肿胀，“陛下说，‘秦素璞一代骄子，怎么娶了个虎女，往常你在宫中时便和晋元行事无拘，以后你就日日来听训吧，也不辱没了秦家门楣。’媳妇听到这话内心羞愤却无处可泄，媳妇自认在皇子居所时处处谨慎，不知何时得罪了皇子时的陛下，竟令媳妇如今受此羞辱。”
她说罢，在座人都听懂了几分，陛下不过是在打压秦家的威风罢了，而何如琏却半句不提，且活脱脱一副小妇人模样，这让秦观成有些怀疑她是否有当初成勋太子评价的“机敏过人”之质。
“此时无关你的旧事，圣命难违，陛下要落我们秦家的面子，并非你一妇人之过。今日早些休息吧，待明日一早我便谒见陛下。”秦观成说罢就起身离席，秦夫人在一侧安慰了何如琏几句，见她仍有悸色，又叮嘱秦素璞今晚多加安抚，秦素璞连连答应。
只是明早醒来，秦观成也顾不得何如琏这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