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了明熙堂,拘谨又惶恐,看着一大桌子菜,怔了一怔。

    魏璋示意她坐,她便挑了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就像是怕挨得近了会惹他不高兴。

    他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也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吃饭罢。”

    青宛看他伸手握筷,才敢摸上碗筷,期间还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她吃得慢,筷子也不敢伸长,吃来吃去就光夹面前两盘菜。

    青宛在他面前如履薄冰,言行举止处处小心,他自然能察觉出来。

    他微微皱眉,夹了一块酥肉给她,她顺着筷箸看过来,道了句:“谢谢大哥哥。”

    他淡淡“嗯”了一声,态度依旧冷淡。

    她却似乎高兴了起来,眉眼微微舒展开来,当即挟起酥肉咬了一口,两腮微微鼓起来,瞧着松鼠似的乖巧。

    她小小年纪便做得一手好女红,尽管布料不算好,但制的香囊样式精巧,做的鞋面衣裳等也正合他心意,看得出来是费了不少心思。

    她偶尔会爬树摘果子,有一回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幸好他路过园子看到,飞步上前将她接住。

    他看着怀里的人,实在有些不理解她的行为,便皱眉训斥:“你不要命了?”

    她却笑得眉眼弯弯,“今年枇杷长得好,摘下来正好给哥哥做枇杷膏喝。”

    他去练武,她就静静待在一旁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目光。见他目光瞥来,她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会安静待着,不打扰你。”

    她生得跟玉娃娃一般乖巧,声儿也软和,眼眸水润润的,里头藏着微微的怯意,生怕他不同意就要赶她离开。

    他见她那副模样,心里闷堵,原是想赶她走的,到最后却不知为何又变成了默许。

    他因秦姨娘落水那件事落下了头疾,每逢雷雨夜便会发作,每回发作,便是头痛欲裂,痛苦不已,严重时,还会狂躁不安。

    魏翦去世的第二年,全家人去寺庙做水陆道场,法事连做三日,到第二日傍晚,外头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霎时间,雷电交加,风狂雨急,天色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他头疾发作,寻了个借口向老夫人告了退,强撑着回禅房去歇息。

    外头电闪雷鸣,狂风裹挟暴雨,宛如被捆绑那日景象重现。

    他头痛欲裂,头顶上空仿佛悬挂一枚巨大的金铃,那金铃不间断地发出一阵阵刺耳声,且那声音响得越来越快,如同刺入大脑的锐物,魏璋身形一闪,终于支撑不住,直僵僵倒在地上。

    他的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神志也已有些不清。以往每次发作,他都会独自一人在房里待上整个夜晚,直到翌日晨光熹微时方才出来。

    关于头疾之事,他未曾和任何人说过,就是老夫人和魏夫人也不知他落下了此症,就在他打算同以往那般默默忍受痛楚直到天亮时,恍惚间,一张稚嫩的,白皙的、清秀的面容忽然浮现在眼前。

    少女焦急的在耳边唤他,见他不应,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榻上,而后一双纤柔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额头。

    如同在熊熊燃起的烈焰上泼了一盆冰水般,折磨他脑海的滔天苦痛,很快就有了缓解。

    她柔软的指腹,及她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都让他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青宛知晓了他有头疾之事,自此之后,每回雷雨夜都会主动来寻他,而他为了缓解疼痛,也默许她靠近自己。

    而她似是得了鼓励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平日里去明熙堂的次数愈发的勤,他有时皱眉赶她走,她便委委屈屈的看着他,牵着他的衣角撒娇:“大哥哥,别赶我走嘛……”

    青宛肯定不知道,她小的时候那般缠着他,他表面虽然对她的亲近显得不耐烦,但心里却不知有多高兴。

    那颗孤寂的心渐渐被她填满,她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也愈来愈重要。

    重要到他去西北从军后,每次上战场前想的都是必须活着回来见她,靠着这个信念,他才从一次次危机四伏的战役中活了下来!

    当他彻底平定了戎部之乱,得胜归来之际,他第一个想要见的人,也是她。

    大军回长安那日,阖家在府门前迎接他,他坐在高头骏马上,第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他记得很清楚,青宛站在人群中最角落的位置,身穿青衣粉裙,远远的朝他微笑,放眼望去,她长高了许多,因天然带几分水秀,站在那就像是一朵新开的荷花,浮在了清水中央。

    第二日她来明熙堂找他,彼时他刚从宫里应酬回来,一跨进院内,就看见她拎着食盒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等他,瞧见他回来,当即冲着他甜甜一笑,随即莲步轻移,主动朝他走来。

    “大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方才下厨做了些吃食,你猜猜里头是什么?”她俏皮的皱皱鼻尖,笑盈盈地提起食盒让他猜。

    小娘子娇美又可爱,他有片刻的失神。

    少女初长成,已经不是他离家去西北从军前的那个小女孩了,她身材纤细却玲珑有致,眉眼间也已有了几分少女的清媚,逼得他不敢直视。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娘子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一双水润清亮的大眼睛疑惑的盯着他。

    “没什么。”

    他摸了摸她的头,敛起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暗。

    后来他在栖云院撞见了柳氏,见青宛神情紧张,柳氏的眼神也透着十足古怪,一时心中生疑,便派人暗中调查了一番。

    暗卫调查回来禀告,他才知晓她的身世,震惊之余,他在心底深处竟生出一丝庆幸和喜悦来。

    那段时日,柳氏常来要挟她,她为此病了一场,每日神情恹恹,请了许多大夫,喝了许多贵重汤药皆未见好,知晓了她的真正“病因”后,他在暗处默默替她解决了柳氏这个麻烦,却并没有拆穿她的身份,而是仍旧让她以魏家二小姐的身份生活着。

    而那些曾被他强行压抑住的绮思和荒唐念头,也如野草一样再度冒头,他开始越来越不满足于只做兄长的角色,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多的停驻在她身上。

    十四五岁的少女,生得一副清丽芙蕖般的好相貌,身段婀娜,笑得又甜,不止吸引了他的目光,也很容易引起旁的男人注意。

    那年上元节他们一起出门看花灯,因她容貌太过耀眼,一路上总会有陌生男人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瞟了又瞟。

    他也是男人,他太清楚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那过后没几日,便有好几位世家公子陆续派媒人上门求亲,皆是还未登门就被他给暗中打发了,并未惊动她和家里人。

    他不是没想过要为她挑选一门亲事,他也曾想过要给她准备嫁妆,送她出嫁,盼着她往后的日子过得喜乐圆满,但他发觉,自己光是想像她与旁的男子站在一处都觉得无法忍受,更别论要将她嫁出去,让她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巧笑嫣然,与他做夫妻所能做的所有事!

    一直以来,他的心底都有两个声音,不断叫嚣着,理智的那个声音告诉他: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就算无血缘关系,碍于伦理,二人也不能在一起,若是选择公开她的身份,只为了内心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思,要面对多少风言风语暂且不论,最重要的是二妹妹定然会恨他的强占,兴许还会觉得他这个哥哥恶心……他当然不愿和她走到那个地步,那便亲手替她择一门好亲事,遂了她的愿罢!

    然另外一个蠢蠢欲动的声音又告诉自己:兄妹又如何?旁人的议论又算甚?妹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她若不愿,那便用手段去谋划,假以时日,妹妹的身和心迟早都是他的......

    这两种念头日夜反复,不断折磨着他的心神。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面对他时,开始躲闪、戒备,兄妹二人貌合神离,不复从前的亲密。

    他半夜悄然进她闺房,坐在床沿,控制不住地欣赏她身体的每一寸,她明明已经醒了,却还紧紧闭着双眼装睡,害怕得背影都在轻颤,却还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恐惧。

    他也不戳破,静静盯着床上纤瘦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晦暗的深眸里带着玩味。

    或许是他的举止太过出格,将她逼得太紧,所以她才将宋廷宣当作救命稻草,急迫地想要早日嫁出去。

    看着她从对自己的依赖,到渐渐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他有时心底也深觉痛苦,所以在她隐晦的劝自己放手时,才会有一丝松动。

    可当婚期愈近,看着她和宋廷宣情投意合,柔情蜜意,他心底的痛苦不但没有缓解,反倒愈发阴郁。

    一想到她日后要嫁进宋家,往后还要同宋廷宣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她会为她的夫君下厨,绣香囊、做四季衣裳,那些原本属于他的待遇,转眼间就要变成另一个男人的专属,光是想象场景,他心底便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他承认自己贪婪又卑劣,却控制不住想要将妹妹,长长久久留在身边。

    不知不觉已走到寿春堂外头,魏璋收敛神思,跨入院中。

    院子里静得出奇,显得有些压抑,正屋的门关着,平日里伺候老夫人的一大群丫头婆子都被清退出去,只留下几个心腹守在外面的庑廊下。

    魏璋进了屋,迎面便看见老夫人肃然坐在上首,紧闭双眼,手上不停转动着佛珠。下首魏夫人和魏持盈的眉眼明显含着怒气,像是正在等待犯人上来受审。姚姨娘和魏如嫣母女则静坐在一旁,二人脸色奇妙,时不时互望一眼,心中揣摩各般心思。

    听到动静,众人纷纷往他的方向瞧过来。

    “她呢?”魏持盈耐不住性子起身,左右观望,“她怎么没来?”

    魏璋冷瞥她一眼,“谁?”

    魏持盈语气不善道:“自然是那个冒牌货!她是不是心中理亏,故意躲起来不敢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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