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么说话的?”魏璋声音一沉。

    魏持盈气冲冲道:“我难道说错了不成?她根本就不是我们魏家人,是不知从哪儿混进来的胆大包天的骗子,她冒充我们魏家的血脉,享受了这么多年本不该属于她的千金小姐的富贵生活,她这人表面看着清纯无害,实则就是个心机深沉,贪享富贵的贱坯子!她那外公一家全是地痞无赖,她亲娘是勾栏院里千人骑万人睡的下贱货色,一想到我这些年在跟这种低贱之人做姐妹,我就觉得恶心!”

    魏璋沉着脸,皱眉斥道:“盈姐儿,你怎么学的规矩,是否母亲这些年来对你过于疏忽,纵你太过,竟让你一个好好的名门闺秀嘴里这般不干不净!”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魏夫人,面色冷峻:“母亲若没空教,我明日便亲自寻人来管教,省得她日后嫁到婆家惹事,让旁人笑话我魏家教出的姑娘没规矩!”

    魏持盈闻言委屈的望向魏夫人,带着哭腔道:“娘……”

    魏夫人脸色难看,维护道:“璋儿,你大妹妹说话是难听了些,可她说的也是事实啊!栖云院那位本就不是我魏家血脉,她混进我们魏家享了这么多年福,说她两句怎么了?她骗了我们这么多年,我还未找她算账呢,今日若不是她那外公和舅舅找上门来,怕是咱们魏家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当冤大头了!”

    “我越想越气愤,你且叫人把她带过来,我今日定要当面审她一审!”

    魏璋抬眼道:“母亲,她现下神思恍惚,我让她先歇息了,等过两日平复了心绪再过来说话。”

    魏夫人听言极为不满:“我和你祖母,还有这么多人在这等她,她竟敢不来?”

    魏持盈附和道:“就是,她是怎么有脸歇下的?莫不是这个冒牌货不敢过来见我们,这才在哥哥面前扮柔弱博取同情,好让哥哥护着她?”

    “大哥哥你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她亲娘是妓子,这个小娼妇定然从小也跟着习了些狐媚惑术,小心她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用在你身上!”

    “住嘴!”魏璋训斥一声,凌厉的目光射向她:“盈姐儿,你为何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莫不是将我方才的话当耳旁风?”

    “再有,无论如何,二妹妹也与我当了这么多年兄妹,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魏璋一身威压,魏持盈头一回被他这么严厉的训斥,不由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当即委屈哭道:“我不明白大哥哥为何要护着她?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为何你要为了那个野种来斥责我?”

    她声音带着哭腔,忿忿道:“哥哥难道忘了吗,她不仅假冒身份诓骗我们,小时候还夺走了爹爹对我们的爱,自爹爹把她带进府后,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让她先选,过后才轮到我们!爹爹还总是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和她说话声儿也温和,可他看我和哥哥的眼神却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是她,是她抢走了我们的爹爹……”

    魏璋在旁边的椅中坐下,微微叹气,深黑色的墨瞳静静看她:“即便没有二妹妹的存在,父亲待我们也会是一样的冷漠…盈姐儿,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就想明白了……”

    魏持盈一愣,随即哭得更凶了,魏如嫣见状连忙起身,怯怯的扶着她坐下,轻声安慰道:“大姐姐,别哭了……”

    魏夫人听了一双儿女的对话,脸色愈加难看,她当年笼络不住魏翦的心,魏翦厌恶她,连带着也厌恶她生的两个孩子,这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此刻听见自己儿子公然说出这些话,心下自然不好受,又碍于魏老夫人在场,不好当着婆母面去说魏翦的坏处,只能冷着一张脸道:“别的暂且不提,栖云院那位是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了!”

    魏璋眉一凛:“母亲这是打算将二妹妹赶出去?”

    魏夫人冷声道:“今日她外公舅舅找上门来闹事,让魏宋两家丢尽了脸面,这门亲事宋家肯定是不会再认了,咱们魏家也绝对不可能再让这个身份下贱的冒牌货留在府里!”

    魏璋目光移至老夫人身上:“祖母也是这般想的吗?”

    一直沉默着的魏老夫人此时缓缓停下了手里转动的佛珠,她望向魏璋,肃声问道:“璋儿,我且先问你,今日之事究竟是否属实?”

    傍晚魏夫人和魏持盈一回府便直奔寿春堂来,将今日在宋家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述于她,她听完后也是震惊不已。

    她对青宛向来不冷不热,偶有关照也都是看在死去儿子的份上,如今听闻青宛竟不是自己儿子的亲生骨血,虽震惊,倒也还算能稳住,毕竟活到这把岁数了,过往什么事情没见过。

    她眼下最关心的问题是青宛这孩子和秦姨娘是什么关系?她又是如何顶替的身份?

    魏璋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便道:“孙儿已经查明,秦姨娘之前的确生了一个女孩儿,只是那孩子很小便因病去了,后来秦姨娘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二妹妹,便将她带回了家中……”

    魏璋将青宛幼时之事悉数道出,只是隐瞒了几处不利于她的信息,譬如当年秦姨娘收留她时,她实则已记得人事,而从他口中道出的说辞却是秦姨娘当初在捡到她时,她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她苏醒后,秦姨娘发觉她失去了过往记忆,因想到去世的那个孩子与她一般大,便索性将她当作亲女抚养,以慰心灵。

    他道:“秦姨娘并未特意告知她真相,二妹妹也是直至今日才知晓自己不是秦姨娘所生,并非故意顶替。”

    魏夫人却不信:“璋儿,娘知道你许是看重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义,不忍你二妹妹被赶出府去,可你也不能为了维护她就瞎编一套说辞罢?这凡事总得讲究证据,总不能就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替她给遮掩了过去!”

    魏璋目光沉静,丝毫不乱:“母亲稍候。”

    说罢,他走出门外,凛着眉吩咐了一句,守在门口的长吉闻言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年纪三十来岁,面若银盘,衣着还算体面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先是向众人行了一个拜礼,随后才抬起头来。

    魏夫人一愣,很快便认了出来:“玉珠,竟是你?”

    玉珠觑了魏璋一眼,心底稍稍安定了些,这才鼓起勇气道:“夫人,别来无恙!”

    魏夫人冷哼道:“秦姨娘不是将你嫁到了外地,你怎会在此?”

    玉珠道:“我与夫君来都城贩货,今日在茶楼恰巧听见有人谈论魏家二小姐假冒之事,想到昔日旧主,便想来打探下消息……没成想在府外碰到了赵嬷嬷……”

    魏老夫人此时也认出来了,此人正是秦姨娘当年的贴身丫鬟玉珠。

    当年魏翦和秦姨娘去边关前两个月,秦姨娘突然做主将玉珠嫁给了外地的一个小商贾,之后就再没见过她了。

    魏老夫人又想起当年魏夫人常找秦姨娘麻烦,这个玉珠当时极为护主,为此挨了魏夫人不少打骂,她对此还有些印象。

    思及此,魏老夫人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冷声质问道:“玉珠,你主子当年外逃之事你事前是不是也知晓?”

    玉珠听言立马跪下道:“老夫人息怒,奴婢当年并不知晓姨娘心中计划,只是她离开前那几个月常说一些怪语,还说要给我安排一个好归宿……但奴婢当时并未多想,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此事的!”

    魏老夫人又问:“那你后来可有和她暗中联系?”

    玉珠战战兢兢道:“姨娘并未特意与我联系,是后来有次我与夫君同去江州贩货,偶然遇到的姨娘……”

    她抬头瞥了一眼魏璋,述道:“那时姨娘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在街上逛,我认出了她,便上前相认,后来我们寻了处安静地儿叙旧,通过交谈才知姨娘先前曾给将军生下过一个闺女,只可惜那孩子很小就生病去了,后来她又捡到从山上摔下来磕到头失忆的青宛,便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养育,而青宛因为失了记忆,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姨娘的亲生孩子。”

    魏老夫人为儿子鸣不平道:“好个秦柳儿,枉我翦儿苦心寻找她这么多年,她竟就这么躲着不见,好狠心的妇人!”

    又怒声指着玉珠道:“还有你…你知道她的行踪为何不报?”

    玉珠冷汗连连,急忙磕头道:“老夫人息怒,是姨娘以死相逼,不让我同将军报信的,且我也统共只见过那一次,之后便再未遇到过了!”

    这时魏璋朝长吉使了个眼色,长吉心神领会,立马将地上的玉珠扶起来,带了出去。

    待人一走,魏璋立刻道:“祖母,二妹妹毕竟在我魏家长大,与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亲人,孙儿认为,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我想即便是父亲当年知晓了真相,也还是会选择将她带回家里,替秦姨娘好好抚养她长大的……”

    魏老夫人想到儿子,叹了口气。

    魏璋见状,又接着道:“二妹妹知道真相后,原是想来求您宽恕,再收拾包袱独自出府去,是孙儿拦住她,同她说祖母仁慈,让她安心...想来她心中有愧,内心也是极不好受的……”

    魏老夫人闻言思量了一会儿,半晌低叹道:“罢了罢了……到底是养了这么些年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日后就对外说是秦姨娘的养女,咱们家也认了。”

    魏持盈听言极为不满,却碍于惧怕兄长的威严不敢再造次,她伸出手暗暗扯了下魏夫人衣袖,魏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随即驳道:“不成!她亲娘出身不好,留在这有损我们魏家的名声,我绝不允许......”

    “行了!”魏老夫人打断她:“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吗?她一个弱女子现在出府去还能活吗?她那外公一家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若是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有个好?”

    “母亲,可是……”

    魏老夫人摆摆手,“你若实在不喜欢她,那便尽早替她寻户好些的人家嫁出去就是了,好歹也叫了你这么些年的母亲,权当是做善事了!”

    魏夫人见婆母心意已决,知道再说下去无益,只得闭了嘴,强行压下满肚子的怒气。

    魏老夫人说完便转头朝魏璋看去,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魏璋神情平静,恍若未觉,只垂眼喝了一口冷茶。

    魏老夫人见他并未反对让青宛嫁人,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咳了一声,又询问道:“她那外公和舅舅,不知大哥儿打算如何处理?”

    魏璋放下茶盏,道:“他们此番来闹事,左右也不过是图银子罢了,散些钱财打发他们回老家去就是了。”

    魏老夫人点点头,“此事你看着办罢,由你处理这一切,祖母自是放心的。”她叹了叹气,又道:“只是出了这档子事,那宋家定是不可能再与宛姐儿结亲了,此事咱们理亏,他家若上门退亲,便遂了他们的愿罢。”

    魏璋道了一声是,随即起身告退,出了门去。

    此时,静静坐在下首,全程未语的姚姨娘若有所思的盯着魏璋远去的背影,内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却说栖云院里,青宛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落苏发现后慌忙让银翘去禀告魏璋,没一会儿,便见魏璋领着背药匣子的大夫进来了。

    落苏和银翘早将幔帐放下,见大夫来了,又将青宛的手请了过来,露出帐幔,给郎中把脉。

    大夫把完了脉,只道:“大将军放心,二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再加上忧虑过度,这才忽然病倒了,待我出去拿捏个方子,煎几幅药吃上两日即可。”

    “有劳了。”

    魏璋说着,让银翘取了诊金来,又额外赏了几吊钱,送了大夫出去。

    待药方子开好,栖云院管事的常嬷嬷连忙带着两个小丫头去抓药煎药,留下落苏和银翘在这守着。

    青宛脸色苍白,烧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洒落在枕上,更显柔弱。

    此时夜已深了,魏璋仍在榻前守着,似乎没有打算走的意思,落苏和银翘低眉垂首站在门口等候吩咐,期间落苏忍不住偷偷觑一眼,就瞧见大爷将二姑娘的手握在掌中轻揉。

    她怔了一怔,盯着两人手交迭的位置,惊讶的张开嘴巴。

    魏璋似察觉到窥探的视线,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许是积威日久,魏璋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落苏后背便冒出了冷汗。

    她瞬间缩回眼神,一时将头低得更深,半眼不敢再往那边看去。

    没过多久,常嬷嬷将药端来,落苏接过,上前喂药。

    魏璋将青宛扶起,揽着她的肩,让她偎在他的怀里。

    落苏负责喂药,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药递至青宛唇边,然而,药汁却并未入口,而是全部顺着青宛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赶紧拿帕子拭净青宛唇边的药痕,又重新舀了一勺喂她,却不曾想接连几次试下来,皆是如此。

    魏璋剑眉蹙紧,默了默,忽道: “把药放着,出去。”

    落苏愣了愣,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大爷一人要怎么给二小姐喂药?且还不让她们在场,这实在引人遐想……

    落苏睁大双眼,又观他兄妹二人姿势亲密,一时欲言又止……

    下一瞬,魏璋冷淡的眸子瞥过来,一副气势不容拒绝的模样,落苏后背一凉,整个人发僵,忘了动作。

    银翘见状,连忙上前去拽落苏的袖子,生生将她拉走了。

    二人退至外间远远侯着,落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前阵子她便觉得大爷和自家姑娘相处氛围略有些怪异,当时只道是自己想多了,今日刚经历了宋家的事,知晓了二小姐不是魏老爷亲生的,她还未从震惊之中缓过来,就见大爷对自家小姐如此亲密的场景,结合以往种种,她心里忽然浮出一个有些悚然的想法。

    “银翘,大爷对姑娘是不是太过亲密了?”落苏满脸忧心地望了望里间的方向。

    银翘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不置可否,只道:“主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做甚?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就是了。”

    “可是……”

    “可是什么?”银翘打断她,低声斥道:“别再说了!主子的事不是我等能讨论的,小心被荣安堂那边的人听见,给大爷和二姑娘惹出大麻烦来,到时看你要如何赎罪!”

    落苏一愣,这才闭上嘴,不敢再言语。

    房内,魏璋宽大炙热的手掌贴在青宛纤瘦的后腰,单手将人抱在怀里。

    怀中之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副娇弱模样,看起来怜人得很。

    魏璋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息,随即将放在案头的那碗药拿起,低头喝了一口汤药,慢慢俯身到青宛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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