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下坐直身子,想要提醒云旭,却见云旭正和几名侍卫在打手语,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提醒是多余的,以云旭的机警,自然不会比我后知后觉。

    营地里依然很安静,侍卫们训练有序地达成默契,蓄势待发。云旭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足有手腕粗的树枝给我,“拿着!狼怕火!”我接过树枝,随云旭一起站了起来。

    “嗷——”一声狼嚎响起,在山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围在外圈的侍卫搭箭上弦,严阵以待。

    山坡上的绿光迅速逼近。“放!”云旭一声令下,十几支羽箭应声射出,几处绿光熄灭了,然而狼群进攻之势并未受阻,转瞬间便已奔到营地,居然毫不畏惧火光,朝侍卫直扑过来。

    只见一匹狼朝云诚面门直扑过去,云诚闪身避开,紧接着另一匹狼又扑向云诚后背,云诚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堪堪避开,两匹狼一前一后对云诚形成夹击之势。

    “这是狼还是妖怪?”我紧紧握住手中树枝,唯恐它脱手落地,惊恐地看向云旭。只见云旭屏气凝神,拉满了弓,瞄准了对面山坡上的两道绿光。

    羽箭以凌厉之势射出,山坡上的两道绿光跳动了两下,继续幽幽地看过来。云旭又射出几箭,那匹狼不仅一一躲过,还发出了两声不同的狼嚎,仿佛是在向狼群下命令。

    侍卫们的阵型被狼群攻破,营地陷入一片混乱,不时有侍卫受伤后发出痛苦的闷哼。“云诚!解决头狼!”云旭高喊。

    一匹狼猛然朝我冲过来,云旭迎上去,狼一跃而起,云旭双膝跪地,身子往后一仰,手中匕首扬起,划破了狼的肚皮。

    砰的一声,狼重重落在我面前,抽搐着发出低吠。我吓得连忙跳开,忽然后背感觉到一股劲风,我急忙转身,只见两排白森森的獠牙几乎已咬到我脸上。

    “啊!”我失声尖叫,本能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感到痛,缓缓睁开眼,只见狼仰面倒地,云旭骑在狼身上,一手按住狼头,一手用匕首割破了狼的咽喉。

    眼前一道影子飞过,直扑云旭而去,云旭被狼扑在身下。我看不见云旭的脸,只见他举起匕首正欲往狼身上刺去,另一匹狼冲过来张开口朝云旭手臂咬去。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尖叫着举起手中树枝朝那匹狼打过去,正中狼头,树枝上的火苗燎燃了狼毛。

    狼吃痛,朝我扑过来,我吓得手一松,连连后退,一脚踩歪,跌坐在地。一根燃烧的树枝不知从何处呼呼飞来,重重打在狼头上,打得那只狼跌落倒地。

    我惊魂未定,云旭已冲到我面前,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入怀中。我把脸埋在云旭胸前,双臂紧紧抱住云旭,如同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云旭护着我,单手阻挡着狼凶狠的攻击。

    突然一声响亮的呼哨声响起,狼群的攻势顿时弱下来。“云诚把头狼解决了!”云旭道。头狼一死,狼群迅速散去,一次人狼遭遇犹如一场恶仗。

    云旭衣服上有许多血迹,也不知道是溅上的狼血还是他受伤了,我担心道:“云旭,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你呢?”云旭简短答道。我送了口气,摇了摇头。此时云诚跑过来,低声痛心道:“小六受伤了,只怕撑不下了!”

    云旭松开我,朝小六走去,我在云旭后面亦步亦趋,只见小六靠在一名侍卫怀里半躺在地上,肚腹被狼爪划开了大道口子,五脏外流。

    “主上,属下不能再追随你了!”小六忍痛艰难地说着话,嘴角流下血沫,“小六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能追随主上是小六毕生的荣幸。”

    “小六!来生还做兄弟!”云旭动容,上前握住小六的手。小六激动地喉间发出一连串浑浊之音,眼中尽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不甘。

    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我,我竭力不让自己呕吐,轻轻走上前握住小六的另一只手,小六诧异地看向我,我柔声道:“小六,我听云旭说起过你的家乡很美,你能细细说给我听吗?”

    小六平静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轻得如鹅毛一般,“一到秋天,银杏叶子都变黄了,漫山遍野,一片金黄,金灿灿的……”小六安详地走了。

    默哀片刻,云旭起身将我搀起来,对云诚道:“将小六就地安葬!”小六埋骨深山,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个无名土包,云旭将小六的佩剑插在小六坟前,率众行军礼,我将身边一朵不知名的花儿摘下,放在小六佩剑前,深深鞠了一躬。

    天微明,在云旭带领下,队伍继续前行,我朝小六之坟回望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前路艰险,不知道还会吞噬多少生命,然后有些路无论有多艰险都要走下去。

    队伍警觉地默默行进,直到被一道宽几丈的深渊拦住去路,云旭下马走到悬崖边亲自勘察了一番,回来与云诚互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扶我下马。

    “人过去,马留下!”云旭下令。云诚称是,拿出绳索套住对面悬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拉了几下绳索确认牢固了再将绳索这头拴在一棵几人合抱的云松上。

    一名侍卫走到悬崖边,展开双臂,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在绳索上,慢慢地往前走,到了对面悬崖边,轻轻跃起落地,然后转过身来打了个手势。

    云旭回应了一个手势,然后对我说道:“我们过去吧!”我低下头嗫嚅道:“我过不去!”只听云旭道:“云诚,拿绳子来!”我不解地看向云旭,却见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过去!”我犹豫了。

    “姜王不必担心,主上的身手应对此等天堑不在话下!”云诚在旁道。“可是王子背着我——”我怕自己拖累云旭,万丈深渊,稍有差池,尸骨无存。

    “别怕!信我!”云旭以不容置否的坚定语气说道,接着不由分说地将我背起来,而云诚则利索地用绳子将我绑在了云旭背上。

    生死与共!我的心猛然一颤!儿时在红螺寺的无邪居中听芳姑姑讲过许多君王与王后夫妻离心的故事,自与云国王子订下婚约起,我就未曾憧憬过鹣鲽情深白首不离,只求夫妻间相敬如宾国家间互惠互利就好,如今得云旭如此相待,我在心底听见了一个坚定的脚步声,那是云旭走了进来,直到我亡故之时,他仍在我心底那个尘封的角落,从未离去。

    云旭背着我走上了绳索,我不敢往下看,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远去了,耳边只有云旭的呼吸声。

    突然我感到一股强劲的推力,紧接着是坠落失重的感觉,我本能地睁开眼睛,发现云旭和我被风推下了绳索,云旭双手紧紧抓住了绳索才没有掉下去。

    待绳索停止抖动,云旭开始双手交替握绳艰难地行进,又是一股劲风扫过来,我和云旭被风吹得在空中摆动。风停了,云旭继续前进,呼吸渐渐粗重,却只前行了约莫一半距离。

    一股更加强劲的风袭来,我感觉脸上的肌肤被割得生疼,云旭不得不停下来。为何方才那名侍卫过去时没有风,而轮到我和云旭时就起风了?我突然想到了天煞孤星的预言。

    难道是因为我方才在心中认定了云旭是我的夫君,我身上的煞气就要吞噬云旭了?克夫!我要把云旭克死了吗?

    “不!”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大喊。对不起,王兄,我只能走到这里了!我悄悄地反手摸索着绳结,却被云旭察觉了,“你要跳下去,我也跳下去!”我的手停住了,泪水滑过脸颊,“阿旭,你能一路陪我到这里,足够了!”

    “你当我在开玩笑吗?”云旭的声音不高却含着一股怒意,“闭嘴!别动!”我不敢乱动,默默地流着泪,皇天在上,姜离愿折寿换王子旭平安。许是我的祷告上达天听,没有劲风再吹来。

    我却无法再闭上眼睛,看着离对面山崖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终于走完这命悬一线的一程,先前到达的侍卫拉住云旭的手臂,云旭借力跃起,稳稳地落在了山崖上。

    “阿旭,我们安全了!”我抱紧云旭,哽咽道。侍卫将我身上的绳索解下,云旭扶我站好,我任由眼泪流下。

    云旭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傻姑娘,别哭了!后面的路还长着了!”“嗯!”我闷声答应,点着头胡乱用衣袖擦干眼泪。

    带侍卫们陆续过来,稍作休整,云旭下令拔营。没有了马,只能步行。云旭砍了根树枝,与我各执一端,我跟在云旭后面,借着云旭的力才勉强跟得上队伍。

    翻过一座山头,地势渐渐平缓,植被越来越稀疏,我们一直走到正午时分,到了一条河边。浑浊的河水流淌着,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怪兽窜出水面朝我们扑来。

    “过河了安营!”云旭下令。一股莫名的恐惧用上我的心头,我下意识地握住了云旭的手,云旭感觉到了,回头问道:“怎么啦?”

    “我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别怕!有我在!”云旭用力地回握了我的手一下,我低下头,没有说话,因为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曾经有个少年和我一起被困冰河之下,而他再也没能浮出水面。

    “下河后,我会托着你——”不等云旭说完,我便说道:“我会水,只是许久未下过河了!”可我还清晰地记得紫云山中一群懵懂未开的顽童在水潭里游泳嬉戏的情景。

    “你会水,那再好不过了!”云旭有些惊喜,大约还是担心我体力不支,又道:“我还是会托着你的!”我从回忆中拉回思绪,脱了鞋袜跟着云旭缓缓下到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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