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云旭在地铺上和衣而睡,即使睡着了手还按在剑上。自从进入卫国境内,每晚云旭都在卧室里间打地铺,那两名假扮侍女的侍卫小五小七则睡在外间,卧室外更是层层戒备。

    我侧身躺在床上,目光落在云旭的手上,他的手很大,和陆叔叔的手很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常年习武长着茧。

    一声清脆的兵器搏击声从屋外传来,我立刻惊坐起来,转瞬间,云旭已长剑出鞘,挡在我身前。

    “别出声!”云旭压低了嗓音,声音冷峻沉着,我看着他坚定的背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强势地压过来。

    屋外,一场殊死搏斗。我被层层护在最中央,却依然害怕,或许我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勇敢的人。

    “王子!三名刺客,一名伏诛,两名服毒自尽!”侍卫在屋外禀报。“知道了!加强戒备!”云旭下令道。

    “睡吧!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云旭转过身来,周身的肃杀之气尚未敛去。我顺从地躺下,却久不成眠。

    “别怕!安心睡吧!”云旭躺在地铺上,背对着我。“你不怕吗?”我问道。“习惯了!”云旭轻描淡写道。

    “哦!”不知怎地,我突然一阵心酸,竟然对云旭生出了一丝怜惜。蓦地,心中又生出一丝自嘲。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胡思乱想!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诫着自己,直到黎明时分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

    似那夜的有惊无险在途中又上演了几次,可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卫国绝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松地过境。

    数日后,抵达崇州,我小心地隐藏着心中的不安。马车走在官道上,队伍一片肃静,只听见车轮转动和马蹄声。

    我渐渐陷入恍惚,仿佛回到了启阳,回到了那日。心中的不安迅速聚集成恐惧,如火山爆发。

    “云旭!云旭!”我大声喊着,毫无征兆的失态让身旁的小五小七猛然一惊。“怎么啦?”云旭策马过来。

    小五撩起窗帘,我迎上云旭带着询问的目光,脑中却又一片空白。云旭又问:“怎么啦?”我回过神来,大声道:“危险!有危险!”

    云旭目光飞快扫过四周,面色一沉。我喃喃道:“他们来了!”“有刺客!”云旭拔剑高呼。小五小七瞬间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左一右将我护在中间。

    一阵密集的剑雨袭来,几只流矢射进车内,被小五小七砍落。“杀!”剑雨过后,四周一片杀声磅礴而来。

    这不是几个刺客的暗杀,而是一支军队的围剿!

    激烈的厮杀声中,马车艰难地缓慢前行。突然,车门被踢开,云旭探进来半个身子,“跟我走!”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我的手沉重得抬不起来。“快走!”云旭长臂一伸,大手如铁钳般抓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从车中拉了出去。

    我下意识地搜寻那些熟悉的身影,不在,他们都不在!一注鲜血溅到我脸上,惊醒了恍如失魂的我,定睛看去,云旭一剑刺透了一名袭来的卫军士兵。

    “走!”云旭将我扔了出去,我落在马背上,身子一歪往下坠去立刻又被拽了回来,云旭稳稳落在我身后,“坐好!别掉下去!”

    小五小七紧跟着跳下马车,护在我和云旭左右,一扫平日里侍女模样的温顺,气势凌厉,招招取人性命。

    随行的侍卫都是以一敌百的好身手,奈何卫军士兵如潮水般一波一波不断涌来。云旭取了三支羽剑搭上弓,指向云诚所在的西南方。羽箭从我耳旁呼啸而过,西南方三名卫军骑兵中箭落马。

    云旭动作毫不停滞,连续三箭齐发,顿时西南方的卫军兵力薄弱下来。云旭策马冲过去,一路挥剑砍杀袭过来的卫兵,不断有鲜血飞溅过来,我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渐渐木然。

    冲出卫军包围,云旭纵马狂奔,我阵阵眩晕,眼睛半合,死死抱住马脖子不让自己坠马。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耳边的风声缓缓停了,我睁开眼睛,看见远处一片蜿蜒起伏的大山。

    “王子!已经甩掉追兵了!”云诚道。“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云旭语气毫不轻松。“卫国竟公然派兵围剿,只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云诚推测道。“公子战应该出事了!”云旭道。

    “王上!王上!”刘统领心急火燎地追了上来。我无力说话,颔首示意。云诚道:“刘统领,情况有变,不能照原计划行事了!”

    “王子有何打算?”刘统领问道。“兵力悬殊,不能继续这么跑下去了!我带姜王走大秦山,小五假扮姜王和刘统领一起引开追兵!”云旭的声音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坚定自信和不容否决的强势。

    刘统领朝远处大山看了一眼,面露惊慌,“大秦山?那是有去无回的大秦山啊!”“追兵马上就到,我们的兵力还能突围几次?”云旭问道。

    “这?”刘统领被问住了,迟疑地看向我。“走大秦山!”我选择相信云旭。刘统领迟疑尽消,朝云旭拱手道:“王子!王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刘统领放心!我在,姜王在!”云旭郑重道。刘统领点了下头,朝我拱手道:“王上保重!”

    云旭下马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来,在我和小五互换衣服时,和刘统领快速对集结的侍卫进行了清点分配。

    “我们,云国再见!”我朝刘统领及众侍卫拱手道。“王上保重!”刘统领率众侍卫齐声道。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

    大秦山,延绵百里。在大秦山里走了半日,沿途风景怡人,让我渐渐放松下来,暂时忘记了有去无回四个字。

    冷不防马向前一跃,我的目光正被一处格外鲜艳的鲜花吸引,一时没坐稳往后一仰,撞在云旭坚实的胸膛上。

    “小心些!别掉下去了!”云旭扶住我。一股温润的气息拂过我头顶,我才迟钝地意识到云旭一直就坐在我身后,离我那么近,他的呼吸一直在我头顶,我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的汗味。

    “你看那儿!好看吗?”我连忙坐直了,指着那处鲜花问。“在野外,鲜艳的花果通常都有毒!不可随意触碰花草摘食果实!”云旭道。“知道了。”我答应着。

    队伍继续前行,直到落日西沉,云旭才下令在溪边一块靠山空地上安营。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夕阳余晖洒落在溪水里,泛着金色的鳞光。

    “走!去洗把脸!”云旭走到我身边。“好!”我起身,才走了两步便被裙角绊到,差点摔倒,“小五的衣服太长了!”

    云旭蹲下来抽出匕首,利落地将我的裙裾割去一大截。我索性伸出双臂,“顺道把袖子也割短些吧!”云旭轻轻一笑,依言行事。

    我走到溪边,掬了几捧溪水将脸上血迹洗净,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脸。腹中一阵咕噜声响起,我才想起自己大半日米水未进。

    营地里,侍卫们升起了几堆篝火,云旭带我走到营地中央一堆篝火旁坐下,递给我一块面饼。我看着窜动的火苗,默默嚼着又干又硬的面饼。

    云旭递过来一个水囊,我口干得几乎嗓子都要冒烟了,迫不及待地拔下塞子,一连喝了几大口才觉得解了渴,正要把塞子塞上,云旭便从我手中将水囊拿过去喝水。

    “诶——”我侧过头,视线正好落在云旭滚动的喉结上,心猛然跳了一下,一句话立刻咽了回去,我刚喝过的啊——

    “还渴吗?”云旭又将水囊递给我,神情自然。“我——我不渴了!我是想说你慢点喝,别呛到了!”我尽量地让脸上的微笑不显得尴尬。

    “你是怎么察觉我们被包围了?”云旭问。我怎么察觉的?我当时根本没有察觉四周有卫军。我看着篝火出了下神,“你听说过我曾在启阳遇刺吗?”“嗯,知道。”云旭道。

    “那时我也像今天这样,坐在马车里,身边有两个侍女,官道上很静很静,然后一群刺客就出现了!”我抱膝而作,把头枕在膝上,“陆叔叔也像你一样,在车门口,朝我伸出手,然后——然后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还活着!”我闭上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云旭也没再问我。

    许久过后,我感觉身边一股温热靠过来,松开双臂抬起头来,发现是云旭往我身边移了移。“靠着我睡会儿吧!”云旭看着夜空,没有看我。

    我一阵羞怯慌乱,正在迟疑间,云旭搂住了我的肩膀。我靠在云旭怀里,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肌肉和强健的心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夜空。

    繁星璀璨,美得令人炫目。而我终是太累了,眼皮渐渐垂下,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仿佛在对面山坡上看见一串星星。

    是星星落下来吗?几颗星星移动了,泛着幽冷的绿光。一阵凉凉的山风吹过,我忽然一个激灵,那——那不是星星!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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