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海跟两个小伙伴告别,并带来剩下六个孩子可以回家的消息。

    秋荷拉起毛海的手笑着说:“明日我就家去了,等你得了假,来家里玩”,然后拉起兰花的手:“咱俩离得近,常联系”,三人手握在一处:“你们都知道我原本叫彩蝶,来敲门时可别叫错了。”

    兰花笑着应声,眼里却起了泪光。

    彩蝶以为兰花是因为没选上难过,害怕毛海尴尬,故意嗔道:“哎呦,没选上要哭鼻子啦。”

    兰花赶忙解释:“我不是因为没选上,是因为,因为我嫂嫂不喜欢我,等我回去不知道又会被卖去哪里。”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流。

    毛海握紧她的手:“那就别回去,他们卖了你,你就受雇于崔家;崔家放了你,你就属于自己。”

    兰花用袖口擦了擦眼泪:“那怎么行,不回家我能去哪儿呢?”

    彩蝶也鼓励她:“你跟我回家吧,跟我做个伴儿,我爹娘兄嫂人都可好了,对,你就去我家。”

    三人如此这般商量一番,又一起去找了管事。央求管事对外说,只有几个丫头放了出去,防止兰花家里人去彩蝶家闹事。管事念及确实有两个丫头要留在崔府当丫鬟,毛海又要去小姐身边服侍,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第二日,兰花跟彩蝶回家了。

    同日上午,毛海抱着两身换洗衣服去了崔玉竹的小院。

    整个院子郁郁葱葱,各种植物长势喜人,全无秋日萧索的气氛。

    院中站着一个穿着桃粉色襦裙、扎双环髻的小姑娘,正在指挥一群丫鬟用竹竿打落在树上的毽子,声音清脆好听:“娟姐姐,那是给新妹妹的礼物,不要打散了它的毛毛”。

    毛海瞄了一眼,毽子的落点十分刁钻,举竿儿的丫鬟已经急出汗了也没拨动它。

    她顺手把衣服放在石墩上,绕过人群,三两下爬到树顶,左手捏毽右手一松,一跃下树。

    女孩们发出喜悦的欢呼声:“哇,好厉害。”

    她们过于热情,整的毛海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毽子递出去:“给你。”

    崔玉竹一把握住毛海的手:“你是毛海妹妹吧,这就是送给你的,你喜欢踢毽子吗,花绳呢、双陆呢?”

    崔玉竹从小就是个和气的小姑娘,崔老爷夫妇怕她太过宽和会被丫鬟们牵制,不许崔玉竹与她们一起玩,毛海是第一个经崔老爷认可的玩伴,还让崔玉竹与毛海好好相处,她真的太高兴了,一早就在等毛海来。

    毛海被崔玉竹的喜悦感染,认真回答:“喜欢的。我还会蹴鞠、放风筝,我们一起玩。”

    崔玉竹牵着毛海回屋:“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准备了点心,你先吃一点。你的行礼呢,请娟姐姐帮你拿回屋。”

    毛海有问必答:“我还没吃,你先吃吧。我吃的又多又快,我吃完了,你可能会吃不饱。那两件衣服是我的,有劳娟姐姐。”

    崔玉竹把点心盘子统统推向毛海:“吃的多身体好,你尽管吃,不够了再让后厨送。只有两身衣服怎么行,娟姐姐,你跟娘说,给海妹妹多做几身衣服。”

    两个孩子一见如故、迅速熟络,当天傍晚,崔玉竹在毛海的帮助下上了树,第一次看到了落日。

    她兴奋的小脸通红:“阿海,我们要一直一直这么好。”

    毛海笑着回应:“好。”

    不远处,崔老爷打发了来告状的的奶妈,回到自己院中。

    崔夫人上前帮他脱下外衫:“怎么样,两个孩子投缘吗?”

    崔老爷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咱们闺女这会儿在树上呢。”

    崔夫人脸色一白:“树上,被欺负了?你怎么选的人。”

    崔老爷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别急,两个孩子一起玩呢。”

    崔夫人轻捶了一下崔老爷:“那不成野孩子了,才一天就带玉儿上树,以后不得上天啊。”

    崔老爷轻松的表情瞬间褪去,叹了口气:“可不就要上天嘛。”

    崔夫人烦恼道:“真要送玉儿去青冥宗吗,修仙可不是好玩的,咱们就玉儿一个孩子。”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崔老爷将夫人拢在怀里:“我也舍不得,可那边逼的紧,又来催了。真等玉儿大了,被娶了去,才凶险呐。”说着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了,你给两个孩子准备过冬的衣服,后天我就带她们入山,赶年底拜师前多少教教她们。”

    崔夫人舍不得女儿,痛哭出声:“我的玉儿啊。”

    崔老爷安慰她:“毛海是个好孩子,她会照顾玉儿的。那么高的树,有她在,玉儿一点儿没害怕,油皮都没破。她是上天派来保护玉儿的,不能因为咱们舍不得闺女就舍了这条生路。”

    第二日,崔夫人带领一众婆子丫鬟替他们收拾行李。崔玉竹听说要出门,跑去找母亲撒娇:“娘,山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带阿海去听戏。”

    崔夫人心中不舍,抱着女儿又哭了一场。

    崔老爷无奈,不再隐瞒她要面临的危险,细细讲解为什么要送她去青冥宗。崔玉竹是木、土双系灵根,天生与植物亲善。她的能力被镇中第一大户白家看中,半年前托人来提亲。白家风气不好,有过许多利用后被抛弃的修士,崔老爷不愿将女儿嫁过去。可是白手起家的崔老爷敌不过白家,且扛过了这一遭下一回可能更糟,只得把女儿送走。全“风谷”没有比青冥宗更安全的地方了。崔老爷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揉碎了讲给两个孩子听。毛海保证会帮助崔玉竹,崔玉竹哭着保证会好好听话。

    隔日,崔老爷带着崔玉竹、毛海往山里去了。

    他们离开的当天,简醉眠结束门派任务来寻毛海。

    简醉眠对毛海的了解仅限于钟离溶溶的叙述,寻找并不顺利。他绕了小半天,镇中小孩儿略略翻过,没有一个能对上。

    考虑到毛海是个还没入道、生气很弱的孩子,搜查的法术很可能忽略她,简醉眠试着搜索乌梅和钟离溶溶的气息,这回有了结果,在城郊。

    城郊窝棚,柳沉香在煮好的粥上放了一点咸菜,小心吹到合适的温度,端进去给柳花梨。他怕崔家给的灵石会被抢去还债,特地要了等价的灵米和药材,足够兄妹俩吃小半年。

    这俩月没饿肚子,柳花梨巴掌大的脸上长了一点肉,一笑显出小小的梨涡:“哥,一起吃。”

    柳沉香应承着自己还有一碗,突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小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念头一起,他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没错,她在崔家能吃饱穿暖,我也能救回妹妹,我没错、我没错,然后将担忧和兑了水的米汤一起咽下。

    突然炉子里的火扑闪一下灭了,柳沉香惊觉自己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青年。他下意识扑到棚子口,张开双臂,用自己最凶狠的语气大喊:“我们没钱!”

    简醉眠笑了,微一抱拳:“小兄弟,我是青冥宗的简醉眠,来寻一个小姑娘。”

    柳沉香低下头,生硬回答:“我没见过。”

    简醉眠笑容更胜:“哦?我还没说是什么样的小姑娘,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柳沉香懊恼地锤了下地:“俩月前是见过一个小姑娘,我想抢她的钱,可是她跑了。”

    简醉眠保持微笑的表情,帐篷周围的温度却越来越低:“你应该知道,我能找到你,自然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柳沉香梗着脖子道:“我确实没抢到她的钱。”

    简醉眠点点头:“我信这句是真的。”

    柳沉香微微松了一口气。

    简醉眠:“你只见过她一次吗?”

    柳沉香:“对,街上。”

    简醉眠:“可是你这棚子有我门派的守护印啊。”

    柳沉香心口一堵。

    简醉眠蹲下来,与柳沉香视线持平,握剑的手用拇指将剑弹出一截:“说实话。”

    柳沉香交代了自己和毛海的计划,这回连自己坑了毛海的事情都没有隐瞒。

    简醉眠觉得好笑,这俩小孩加起来不到二十岁,却有八百个心眼子。

    简醉眠见问不出什么,打算直接去崔家寻人,忽然看见探出头的柳花梨,身形奇弱、眼中却有不寻常的亢奋。

    他用灵力加持眼睛,看到柳花梨的身上淡淡的红光在散逸,暗道一声可惜,出言提醒:“你妹妹天赋很好,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你得注意。”

    柳沉香不吭声,明显就在等简醉眠自行离开,一句话不想多说。

    简醉眠言尽于此,正要离开,却被几种熟悉的味道吸引,他用脚拨拉了一下炉子旁的药渣,转身回去补了几句:“这孩子是天火灵根,本来就在燃烧她的元气。你给她的补药很可能是木属性的,就是给火添柴。不出一年,灵根就毁了,或者更糟,这孩子先烧没了。”

    说完也不管柳沉香听懂没有,转身要走。柳沉香一把揪住他的下摆:“你没骗我?”

    简醉眠用剑柄拨开他的手:“随你信不信。”

    柳沉香急切追问:“怎样才能救我妹妹?”

    简醉眠留下最后一句话:“尽快给她找个师门。”

    简醉眠去了一趟崔家,被告知崔老爷带着毛海和崔玉竹出门了,追问问去了哪里却无人能回答。

    此时他需要返回门派交接任务,无法再去寻找毛海,只能另寻机会。还得再来啊,想看看钟离溶溶如何感谢自己。

    出城时看到了柳家兄妹,哥哥背着妹妹正在朝青冥宗方向挪动。

    简醉眠知道,如果幸运没有被野兽吃掉,以人腿的速度,入冬才能走到。难得起了善心,将两人捡起,御剑飞往青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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