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舒云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她化作一缕幽魂，被困于漆黑的棺材中，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棺材外，自己的婢女盈翠失声大叫。
“大公子饶命啊！郡主一心求死，这不关奴婢的事啊。”
盈翠的声音透着极度的惊慌，几乎崩溃地哭喊：“……奴婢罪该万死！”
接着，一个冰冷的男声伴随着轻蔑的笑声传来。
“哦？罪该万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轻松。把她带下去。”
穆舒云只觉得这个阴冷的声音离自己极近，仿佛贴在棺材上说话，十分清晰。但这男子的声音，她从未听过。
盈翠的呼救声渐行渐远，随后一切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她听到远处传来低低的经文声。
穆舒云心道：若是在为她超度，这群和尚可不称职，她还被困在棺材里出不去呢。
这经声忽远忽近的，混杂着低语。
棺材外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来——
有人说：“可怜哟，京城闻名的美人，竟无人守灵，只能让咱这些杂役来值守。”
“有什么办法？她家满门抄斩，老国公入狱，她那弟弟也在押送途中自尽了。”
一道声音插进这对话：“岂止！你听说了没？她那弟弟为了保护她，临走前把她托付给齐家。谁知道，郡主竟然投湖自尽，实在想不开啊……”
“齐大人也算是重情重义，宁国公这浑水，他也敢趟。”
一个声音突然压低，透着一丝神秘：“重情重义？哼，你是没听到风言风语吧？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齐府和公主的斗法……这事根本就是祸水东引，宁国公一家遭了难。可怜郡主，年方十八……”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对话。
“你们这帮刁奴，再胡乱嚼舌，便拔了你们的牙，逐出府去！”
穆舒云被这一声厉呵惊醒，扶住胸口，急促喘息。
此时正值卯时，院内稀疏的洒扫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
盈翠自外间进来，见郡主躺在床上愣神，忙上前搀扶起她，细细为她拭去额上冷汗。
“郡主魇着了？”
穆舒云无甚反应，直勾勾盯着她。
盈翠心中发毛，只觉怪异，转身给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小娘子这是怎的了？莫不是被外头的东西冲撞了，要不请个神婆来做做法？”
“没事。你带人，去城外南山采食朱草，我今日便要。”
盈翠面露难色：“要不让唤青带人去吧。小娘子身边哪能缺人……”
穆舒云打断：“你带人去，她不认得这些。”
穆舒云见盈翠退下后，扶额沉思。
若这梦只停留在盈翠与那男子的对话上，她还可以一笑置之，视作荒唐罢了。
但梦中这守灵人所言，让她毛骨悚然。她与父亲迁居偏远西南，甚少回京，又如何能扯上京中大案？
齐家？梦中人所说的是宰辅齐家？她们家还未前往属地时，好像是与齐家走得很近。
穆舒云又想到梦中盈翠的求救声，有些按捺不住，潦草梳洗后，便前往库房找出了盈翠的身契。
身契记载的不多，只晓得她是安阳人士，家中几口人。
若按梦中所示，她这身份有可能做了假，这丫鬟是另有其主。
盈翠是三年前来他身边的，陪她长大的女使造了难，盈翠便被提了上来。这等巧合难道也是被安排？
穆舒云摆头，轻笑：“怪哉！若是梦境属实，那这得是多大的一盘棋？”
她一早醒来便扑在这梦境之事，尚未进食，只觉腹中空空。便收拾好册子向内书库房外走去，迎头便碰上了的她的阿弟，穆衍。
穆舒云与她的阿弟年岁相近，二人关系极为亲近。
只见穆衍玉面清风，手持折扇，向着她这边赶来。这模样还是能唬人的，看着就是饱读诗书的王公贵子。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侍者，还抱着一堆书纸。
穆舒云打眼一瞧，便知他是为什么而来了。
她转身，移开眼神，往旁边的小道飞奔而去。但穆衍跑的比她快，一下便拦住了她。
穆衍身量已经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却偏要挂在她身上。扯着她的袖子，装可怜：“阿姐，再帮帮我吧。”
宁国公去巡边已有半月，明日便要回府。临行前，他给穆衍布置了功课。
在滇宁王府，穆衍和穆舒云同有三位师傅教授课程。然而，穆衍对那些古籍文字毫无兴趣，一见便喊头疼。
穆舒云不咸不淡的看着他：“你的功课，阿父会问学究的。你缠着我也没用。”
“一码算一码，这书卷我还没抄完，你来帮我。”
“不要。”
“好你个穆舒云，见死不救！”
穆衍生起气来，便直呼大名。佯装要走。见穆舒云还不搭理，直接气得大喊起来。
“好啊！我把你跟那个江湖叫花子学的什么拆解、绘术，全都告诉阿父去！”
穆舒云恼了：“行呀！我看你是忘了你在茶园巷干的偷鸡摸狗的事了。”
穆衍云头皮一紧，伸手从随从身上拿下一沓纸：“我已经抄了三天了，只剩最后几张，你行行好，我们一人一半，…你总不想看你可怜的弟弟挨打吧？”
穆舒云懒得搭理他痴缠：“我非常想。”
她善绘，能模仿别人的字迹。尤其是他这个阿弟的字迹，她能一字不差地复制。从小到大，她已经为他遮掩了不知多少次了。
两人回到小筑，伏案抄了起来。
穆衍静不下来，一会停笔喝茶，一会又伸手勾糕点。
边抄边走神的想着，她的阿姐，与母亲相似，样貌生得无可挑剔，玉般无瑕的肌肤，桃花眼低垂。但偏是个的不爱拘束的性子，与她的相貌全然不符，就爱跟他那叫花子四处游历。
“那乞丐有什么好的，有什么非得跟他学？”
穆舒云停笔，心中感慨，弟弟就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那是抱一大师。”
抱一大师是个不拘形骸之人，四处云游。半年前，他游至云南府，被王爷请为座上宾。年仅十六的穆舒云对他极为崇拜，意欲拜师。
抱一大师对荣华富贵毫无兴趣，山珍海味也好，粗茶淡饭也罢，他都一笑而过。
他对穆舒云颇为喜爱，倾囊相授，不仅带着他入医馆分析人体，还教他观察山川自然，使得穆舒云的画技在短短半年内突飞猛进，自成一派，风格清新自然。
穆衍就是故意讨打的，他啧啧两声：“行吧丐帮师徒，他是污衣派……”说到这，穆衍又装模做样的瞅了一眼她的衣服，“你是净衣派。”
穆舒云扬眉停笔，如他所愿，给了他一拳：“我不帮你抄了，你自己等着挨打吧。”
还没等穆衍滑跪，装可怜，外间便传来一声厉呵。
宁国公从内院而入，眉间皆是薄怒，吓的穆衍瞬间僵住。
“你便是这般糊弄我的？”
宁国公年过不惑，中年丧妻，夫妻感情深厚。他一心扑在边防事务上，毫无再娶之意，只与亡妻的牌位为伴，祈愿来生能够再续前缘。
穆舒云和穆衍自幼失去母亲，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滇南长大，少有礼法约束，就像两只皮猴子一般。
他也请过管教嬷嬷，但他这对儿女最擅长的便是做表面功夫，学得是有模有样，但坚持不了多久。
他对儿女是真心疼爱，穆舒云性情最像亡妻，他不愿强加束缚。
然而，他这儿子穆衍倒像个木鱼，性子实在欠敲打。
穆衍实是被吓到了，他看到阿父手中还拿着打马的缰绳，一个立正，蹦起身。
他干巴巴的嘴硬：“父亲，这酸儒无甚可学，让孩儿跟您学……”
穆舒云急的去捂他的嘴。
穆英深吸一口气，眉头一抽：“我回来再收拾你，齐家来人了，你们收拾好随我去迎客。”
穆衍闻言如释重负，拉着穆舒云飞似得跑出小筑。
他气喘吁吁的在她耳边抱怨：“真是作孽，难怪阿父提前回来了，原来是有人登门。可恶的齐家，差点害小爷挨打……”
穆舒云没心思听他贫嘴，
从听到‘齐家’那一刻起，她仿佛被拉回了那棺材里，寒冷如同一个锤子顿顿的敲着他的心和他的骨头。
难道梦中的事情是预兆，老天是在提醒她？
穆衍看着阿姐，一动不动，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傻啦？”
穆舒云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穆衍身上，想到梦里那守灵人说，阿弟是在被押往凤阳老家时自刎而亡的。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笨蛋阿弟怎么可能有勇气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穆舒云手微微颤抖，她紧握成拳头：“你才傻了。”
.
二人收拾妥当，便朝府内前厅而去。
穆舒云行礼如仪，拜见来客，随后站在阿父身侧。
就在此时，齐湛的声音突然响起，穆舒云身躯微微一颤。
这齐湛的声音果然与梦中那人一模一样。
在梦中，那个声音如淬毒的匕首，寒意刺骨。而眼前的齐湛，却丝毫不显露出梦中的狠戾与冷酷。
再者，明明她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又如何能在梦中凭空构想出这般相似的声线？
穆舒云有些控制不住的望向齐湛。
此人眉目俊朗，身形挺拔，举止端庄，正与她阿父不偏不倚地交谈着。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以浅浅一笑。
穆舒云立刻收回目光，垂目静立，不再多看。
片刻后，穆舒云听到阿父唤她：“你小时候可是最爱黏着他了，你可还记得？”
她一点也不记得，她脑袋摔过，关于在京城的生活点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过对她的影响不大。十四岁那年后她便与家人迁去了属地就与京城的人无交集了，对于这个齐湛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过多久，这局面接近尾声。
“舒云，你替为父带齐家大公子在府上安顿吧。”
齐湛拱手：“多有叨扰，便麻烦伯父和舒云妹妹了。”
穆舒云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领着他离开主殿，朝后宅客居走去。
刚一踏出宅院，齐湛便快步赶上，与她并肩而行，笑着看她，开口道：“舒云妹妹定是不记得我了吧？”
穆舒云停下脚步，略微福身，后撤一些答道：“对不住，我受伤后就都忘记了，望齐大公子不要介怀。”
这一声“齐大公子”顿时将两人的身份拉得生分了许多。齐湛也听出了其中的疏远之意。
他伸向她发顶的手微微一滞，随后又重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神情复杂，变幻莫测。最终，他收敛了表情，唇角轻轻勾起，低声道：“没关系，妹妹终会想起我的。”
穆舒云对他的亲近和动作感到极为不适，脑中不禁浮现出梦中那阴冷可怖的声音。
她心中认定此人很危险。他眼前这副和善模样，与她梦中的形象截然不同，反倒让她觉得格外诡异。
再仔细一想他的举止，便觉着这人身上都是伪装。
她脚步加快，拉开与此人的距离，把他送到府内别院安顿下来，然后径直去向她阿父复命。
梦中，她化作一缕幽魂，被困于漆黑的棺材中，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棺材外，自己的婢女盈翠失声大叫。
“大公子饶命啊！郡主一心求死，这不关奴婢的事啊。”
盈翠的声音透着极度的惊慌，几乎崩溃地哭喊：“……奴婢罪该万死！”
接着，一个冰冷的男声伴随着轻蔑的笑声传来。
“哦？罪该万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轻松。把她带下去。”
穆舒云只觉得这个阴冷的声音离自己极近，仿佛贴在棺材上说话，十分清晰。但这男子的声音，她从未听过。
盈翠的呼救声渐行渐远，随后一切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她听到远处传来低低的经文声。
穆舒云心道：若是在为她超度，这群和尚可不称职，她还被困在棺材里出不去呢。
这经声忽远忽近的，混杂着低语。
棺材外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来——
有人说：“可怜哟，京城闻名的美人，竟无人守灵，只能让咱这些杂役来值守。”
“有什么办法？她家满门抄斩，老国公入狱，她那弟弟也在押送途中自尽了。”
一道声音插进这对话：“岂止！你听说了没？她那弟弟为了保护她，临走前把她托付给齐家。谁知道，郡主竟然投湖自尽，实在想不开啊……”
“齐大人也算是重情重义，宁国公这浑水，他也敢趟。”
一个声音突然压低，透着一丝神秘：“重情重义？哼，你是没听到风言风语吧？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齐府和公主的斗法……这事根本就是祸水东引，宁国公一家遭了难。可怜郡主，年方十八……”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对话。
“你们这帮刁奴，再胡乱嚼舌，便拔了你们的牙，逐出府去！”
穆舒云被这一声厉呵惊醒，扶住胸口，急促喘息。
此时正值卯时，院内稀疏的洒扫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
盈翠自外间进来，见郡主躺在床上愣神，忙上前搀扶起她，细细为她拭去额上冷汗。
“郡主魇着了？”
穆舒云无甚反应，直勾勾盯着她。
盈翠心中发毛，只觉怪异，转身给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小娘子这是怎的了？莫不是被外头的东西冲撞了，要不请个神婆来做做法？”
“没事。你带人，去城外南山采食朱草，我今日便要。”
盈翠面露难色：“要不让唤青带人去吧。小娘子身边哪能缺人……”
穆舒云打断：“你带人去，她不认得这些。”
穆舒云见盈翠退下后，扶额沉思。
若这梦只停留在盈翠与那男子的对话上，她还可以一笑置之，视作荒唐罢了。
但梦中这守灵人所言，让她毛骨悚然。她与父亲迁居偏远西南，甚少回京，又如何能扯上京中大案？
齐家？梦中人所说的是宰辅齐家？她们家还未前往属地时，好像是与齐家走得很近。
穆舒云又想到梦中盈翠的求救声，有些按捺不住，潦草梳洗后，便前往库房找出了盈翠的身契。
身契记载的不多，只晓得她是安阳人士，家中几口人。
若按梦中所示，她这身份有可能做了假，这丫鬟是另有其主。
盈翠是三年前来他身边的，陪她长大的女使造了难，盈翠便被提了上来。这等巧合难道也是被安排？
穆舒云摆头，轻笑：“怪哉！若是梦境属实，那这得是多大的一盘棋？”
她一早醒来便扑在这梦境之事，尚未进食，只觉腹中空空。便收拾好册子向内书库房外走去，迎头便碰上了的她的阿弟，穆衍。
穆舒云与她的阿弟年岁相近，二人关系极为亲近。
只见穆衍玉面清风，手持折扇，向着她这边赶来。这模样还是能唬人的，看着就是饱读诗书的王公贵子。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侍者，还抱着一堆书纸。
穆舒云打眼一瞧，便知他是为什么而来了。
她转身，移开眼神，往旁边的小道飞奔而去。但穆衍跑的比她快，一下便拦住了她。
穆衍身量已经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却偏要挂在她身上。扯着她的袖子，装可怜：“阿姐，再帮帮我吧。”
宁国公去巡边已有半月，明日便要回府。临行前，他给穆衍布置了功课。
在滇宁王府，穆衍和穆舒云同有三位师傅教授课程。然而，穆衍对那些古籍文字毫无兴趣，一见便喊头疼。
穆舒云不咸不淡的看着他：“你的功课，阿父会问学究的。你缠着我也没用。”
“一码算一码，这书卷我还没抄完，你来帮我。”
“不要。”
“好你个穆舒云，见死不救！”
穆衍生起气来，便直呼大名。佯装要走。见穆舒云还不搭理，直接气得大喊起来。
“好啊！我把你跟那个江湖叫花子学的什么拆解、绘术，全都告诉阿父去！”
穆舒云恼了：“行呀！我看你是忘了你在茶园巷干的偷鸡摸狗的事了。”
穆衍云头皮一紧，伸手从随从身上拿下一沓纸：“我已经抄了三天了，只剩最后几张，你行行好，我们一人一半，…你总不想看你可怜的弟弟挨打吧？”
穆舒云懒得搭理他痴缠：“我非常想。”
她善绘，能模仿别人的字迹。尤其是他这个阿弟的字迹，她能一字不差地复制。从小到大，她已经为他遮掩了不知多少次了。
两人回到小筑，伏案抄了起来。
穆衍静不下来，一会停笔喝茶，一会又伸手勾糕点。
边抄边走神的想着，她的阿姐，与母亲相似，样貌生得无可挑剔，玉般无瑕的肌肤，桃花眼低垂。但偏是个的不爱拘束的性子，与她的相貌全然不符，就爱跟他那叫花子四处游历。
“那乞丐有什么好的，有什么非得跟他学？”
穆舒云停笔，心中感慨，弟弟就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那是抱一大师。”
抱一大师是个不拘形骸之人，四处云游。半年前，他游至云南府，被王爷请为座上宾。年仅十六的穆舒云对他极为崇拜，意欲拜师。
抱一大师对荣华富贵毫无兴趣，山珍海味也好，粗茶淡饭也罢，他都一笑而过。
他对穆舒云颇为喜爱，倾囊相授，不仅带着他入医馆分析人体，还教他观察山川自然，使得穆舒云的画技在短短半年内突飞猛进，自成一派，风格清新自然。
穆衍就是故意讨打的，他啧啧两声：“行吧丐帮师徒，他是污衣派……”说到这，穆衍又装模做样的瞅了一眼她的衣服，“你是净衣派。”
穆舒云扬眉停笔，如他所愿，给了他一拳：“我不帮你抄了，你自己等着挨打吧。”
还没等穆衍滑跪，装可怜，外间便传来一声厉呵。
宁国公从内院而入，眉间皆是薄怒，吓的穆衍瞬间僵住。
“你便是这般糊弄我的？”
宁国公年过不惑，中年丧妻，夫妻感情深厚。他一心扑在边防事务上，毫无再娶之意，只与亡妻的牌位为伴，祈愿来生能够再续前缘。
穆舒云和穆衍自幼失去母亲，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滇南长大，少有礼法约束，就像两只皮猴子一般。
他也请过管教嬷嬷，但他这对儿女最擅长的便是做表面功夫，学得是有模有样，但坚持不了多久。
他对儿女是真心疼爱，穆舒云性情最像亡妻，他不愿强加束缚。
然而，他这儿子穆衍倒像个木鱼，性子实在欠敲打。
穆衍实是被吓到了，他看到阿父手中还拿着打马的缰绳，一个立正，蹦起身。
他干巴巴的嘴硬：“父亲，这酸儒无甚可学，让孩儿跟您学……”
穆舒云急的去捂他的嘴。
穆英深吸一口气，眉头一抽：“我回来再收拾你，齐家来人了，你们收拾好随我去迎客。”
穆衍闻言如释重负，拉着穆舒云飞似得跑出小筑。
他气喘吁吁的在她耳边抱怨：“真是作孽，难怪阿父提前回来了，原来是有人登门。可恶的齐家，差点害小爷挨打……”
穆舒云没心思听他贫嘴，
从听到‘齐家’那一刻起，她仿佛被拉回了那棺材里，寒冷如同一个锤子顿顿的敲着他的心和他的骨头。
难道梦中的事情是预兆，老天是在提醒她？
穆衍看着阿姐，一动不动，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傻啦？”
穆舒云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穆衍身上，想到梦里那守灵人说，阿弟是在被押往凤阳老家时自刎而亡的。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笨蛋阿弟怎么可能有勇气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穆舒云手微微颤抖，她紧握成拳头：“你才傻了。”
.
二人收拾妥当，便朝府内前厅而去。
穆舒云行礼如仪，拜见来客，随后站在阿父身侧。
就在此时，齐湛的声音突然响起，穆舒云身躯微微一颤。
这齐湛的声音果然与梦中那人一模一样。
在梦中，那个声音如淬毒的匕首，寒意刺骨。而眼前的齐湛，却丝毫不显露出梦中的狠戾与冷酷。
再者，明明她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又如何能在梦中凭空构想出这般相似的声线？
穆舒云有些控制不住的望向齐湛。
此人眉目俊朗，身形挺拔，举止端庄，正与她阿父不偏不倚地交谈着。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以浅浅一笑。
穆舒云立刻收回目光，垂目静立，不再多看。
片刻后，穆舒云听到阿父唤她：“你小时候可是最爱黏着他了，你可还记得？”
她一点也不记得，她脑袋摔过，关于在京城的生活点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过对她的影响不大。十四岁那年后她便与家人迁去了属地就与京城的人无交集了，对于这个齐湛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过多久，这局面接近尾声。
“舒云，你替为父带齐家大公子在府上安顿吧。”
齐湛拱手：“多有叨扰，便麻烦伯父和舒云妹妹了。”
穆舒云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领着他离开主殿，朝后宅客居走去。
刚一踏出宅院，齐湛便快步赶上，与她并肩而行，笑着看她，开口道：“舒云妹妹定是不记得我了吧？”
穆舒云停下脚步，略微福身，后撤一些答道：“对不住，我受伤后就都忘记了，望齐大公子不要介怀。”
这一声“齐大公子”顿时将两人的身份拉得生分了许多。齐湛也听出了其中的疏远之意。
他伸向她发顶的手微微一滞，随后又重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神情复杂，变幻莫测。最终，他收敛了表情，唇角轻轻勾起，低声道：“没关系，妹妹终会想起我的。”
穆舒云对他的亲近和动作感到极为不适，脑中不禁浮现出梦中那阴冷可怖的声音。
她心中认定此人很危险。他眼前这副和善模样，与她梦中的形象截然不同，反倒让她觉得格外诡异。
再仔细一想他的举止，便觉着这人身上都是伪装。
她脚步加快，拉开与此人的距离，把他送到府内别院安顿下来，然后径直去向她阿父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