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正伏案批文,见穆舒云入内,便笑着让她坐下。

    宁国公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袅袅来坐。”

    穆舒云上前,等了片刻才开口:“阿父,齐湛这次来是为何事?”

    宁国公性格刚硬,但对儿女却关怀备至,毫不吝啬地给予他们情感上的支持。穆舒云在他面前向来是畅所欲言。

    穆英正处理公文,没抬头便说:“为朝中之事。”

    “具体为何事?竟还特地登门求您帮忙?”

    穆舒云向来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这番突然的提问倒让宁国公略感疑惑。转念一想,他猜测或许是女儿动了儿女情长的心思。

    宁国公反倒笑了笑,看着女儿说道:“你放心,齐家大郎早就向为父表明了心意。他对你一片真心,现年二十二岁却尚未娶妻,只因在等你。他如今已考取功名。不过眼下朝堂局势动荡,不是议亲的好时候。”

    穆舒云闻言连忙摆手,神色讪讪:“阿父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她斟酌片刻,低声说道:“最近我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我们穆王府也卷入了朝堂纷争。”

    她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阿父,齐家是不是与安乐公主在斗法?”

    宁国公听罢,猛然抬头看向穆舒云。

    穆舒云心中一沉,这梦境果真属实。

    她眉头紧锁,隐去梦中全家身亡的情节,只轻声道:“我担忧这梦境会成真。”

    宁国公心绪复杂,但他仍尽力宽慰女儿:“袅袅,无需多虑。我穆家世代凭军功立身,从不掺和朝堂纷争。至于齐家,投靠太子不过是想拉拢我表态。但我怎会轻易卷入这些争斗?”

    穆舒云与父亲交谈之后,心中稍安,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惬意。但梦中那梦境中的警示却始终盘踞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这些日子,她反复梳理着梦中的种种细节,愈发感到危机四伏。

    首先,丫鬟盈翠极有可能是齐家安插的眼线。为了避免引起事端,穆舒云早已经命人将盈翠秘密看押在王府内,并派王府的亲信严加看守,不许走漏风声。

    其次,齐家与公主的争斗在暗中激化。但这些如何波及到她他宁国公府的呢?

    她思索再三,齐湛突然来访,这个事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

    他们穆王府究竟有什么可图的呢?

    王府东苑,随云斋书房。

    穆舒云挥退左右侍从丫鬟,待房门紧闭后,一位身着劲衣的年轻女子悄然从门后现身。

    这是王府亲信,师勤。

    她被派出去暗中调查齐湛的行动轨迹已有半月,今日回来复命。

    师勤走到在桌案前毕恭毕敬站好:“郡主。”

    窗下,穆舒云单手托着泛黄的书卷。估摸是刚洗完头,长发披散,乌黑的长发像锦缎一样在烛光下闪着柔光。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穆舒云娇俏的鼻尖。

    穆舒云放下书卷,抿了一口茶,懒懒的道:“查的怎么样?”

    师勤一脸正色:“我敢保证他人品端方,没有养外室,不找小馆,堪为良配。”

    穆舒云被茶水呛到,咳咳两声道:“你又发疯了?谁让你擅作主张查这些?东西呢?”

    师勤撇了撇嘴,从袖中取出一本不起眼的蓝色小册子,递到穆舒云手中:“他这次来云南的行踪都记录在里面了,虽还不算详尽,但您先看看吧。”

    穆舒云接过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齐湛的行程看上去确实不简单,一路上走走停停,但其中多处记录空白,让人难以看出他究竟在那些地方做了什么。

    “这黔宁县是怎么回事?他在这里停了大半个月,怎么什么都没做?”

    师勤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地方邪门得很,竟然查不到什么。只知道他一到那儿就被劫了,之后一直住在官驿。更奇怪的是,堂堂宰相府的大公子,身边居然连个护卫都没有,这不是邪门得很吗?”

    “被劫了?”

    “对呀,“只能乖乖待在那儿,等着他那宰相老爹的人送钱来,才能继续上路。”

    穆舒云皱眉,这事真的这么简单?

    “你信吗?”

    师勤朗声道:“我信啊。”

    穆舒云点头:“你信了,别的小笨蛋肯定也信了。”

    “这黔宁县是个什么情况?”

    师勤有点无辜,她清清嗓讲:“这地方地处山清水秀的西南边境,特色菜是手把肉,木姜子牛干巴,还有……”

    “讲重点!”

    “哦,这里治安不太好。黔宁靠近六诏国,靡莫土人和汉人混居。靡莫人主要以放牧为生,但是也总在六诏国和兴都之间做走商。”

    穆家镇守西南,主要职责是□□吐司和少数民族政权,确保边疆稳定。近年来,六诏国在南部统一了不少部落,力量逐渐壮大。

    虽然他们在表面上对西唐俯首称臣,但实际上在边境的摩擦不断。

    “治安怎么个不好法?”

    师勤掰手指一数:“这三年里,黔宁县令换了不下十个。都宁愿选择告老还乡,也不愿再当这官。穷山恶水出刁民嘛!”

    “这一任呢?做了多久?”

    师勤脊被振了一振,敛色道:“最怪的就是这里了!这县令已经在任上大半年了,而且还是个斜封官。您说,为什么别人都做不长,他却能安稳地在任这么久?”

    “买的官?”

    “可不是。”

    穆舒云扶额。她在想,这县令说不准跟齐家有关系,才在任上这么久。但齐家在这黔宁县要做什么呢?

    穆家祖上因效忠开国皇帝,作为义子受重用,战功赫赫,被封国公,世代担任都督。

    黔宁县正位于西南边陲,属于都督府的管辖范围。她梦里那人提到“祸水东引”,难道与此事有关?

    穆舒云微眯起眼:“你继续查查,看齐家究竟在黔宁县埋了什么鬼。”

    ……

    京城,长宁巷,齐府内院的祠堂

    齐湛站在殿前,默默注视着前方。父亲齐汲庚正净手点香,嘴里念念有词,对着满墙的牌位躬身拜了三下,才缓缓将香插入香炉。

    完成仪式后,齐汲庚转过身,目光凝重地望向他。

    “如何?”

    齐湛面无表情地回应:“都办妥了。”

    齐汲庚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朝殿外走去。齐湛默默跟在他身后。

    “穆家呢?”

    齐湛停顿片刻,回头望了一眼牌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什么穆家?您问是穆英有没有答应,还是……”

    话未说完,齐汲庚便愤然转身,抬手狠狠一巴掌落在齐湛的脸上,声音清脆。

    “逆子!”

    齐湛被打得头偏向一侧,脸颊迅速肿胀发红,但他反而古怪的轻笑了两声。

    齐汲庚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冷声道:“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说罢,拂袖而去。

    祠堂寒气逼人,正值严冬,四壁虽密封,却挡不住刺骨的冷意。

    齐湛跪在牌位前,寒意渐入骨髓,思绪却飘回了月前的穆王府门前。

    临走时,他在院外久久等待,寒风如今日般凛冽,但他期待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

    齐湛跪了很久,膝盖僵硬疼痛,蔓延全身,却仿佛失去了知觉。

    齐湛忍不住微微颤抖,死死抓住衣摆,低声自语,如安慰自己一般:“没事的,没事的,袅袅会明白的。”

    片刻后他终于冷静下来,他望向祠堂中摇曳的烛火,眼神渐渐恍惚。

    当他移开目光时,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袅袅。那粉嫩的小脸贴在他脚边熟睡,带着稚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心猛然一热。

    祠堂的寒风本该让他觉得冷。他却顿觉一股燥热涌入身体,又涌入下腹。仿佛整个身心都被这份无法言喻的爱意填满。

    ……

    穆舒云还未等到师勤的新消息,齐湛离开两个月后,宁国公穆英便接到京城急召,要求他即刻回京听命。

    此时,穆舒云才意识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在逼近,若不采取行动,梦中所见恐怕会变成现实。

    为了查明齐家的图谋,穆舒云决定亲自前往黔宁县。出发前,她写信告知父亲梦中的线索,详述齐家行为的可疑之处。

    随后,她模仿父亲笔迹,写了一封推荐信,介绍一名新的师爷给黔宁县令,嘱咐他们妥善接待。

    一切安排妥当后,穆舒云才叫来了阿弟穆衍。

    穆衍刚进来时神情轻松,但一踏进屋子,立刻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阿姐沉声道:“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穆舒云停下了,看起来神色很凝重。

    穆舒云顿了顿,神色凝重。她拿起纸笔,飞快写下几个字:“朝廷党争,阿父被囚,满门皆死。”

    写完,她立刻用油灯将纸烧尽。

    穆衍瞳孔骤然收缩,惊愕中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舒云简单解释了当下的局势,然后叮嘱道:“阿父被召回京,形势危急。你留在府中,务必小心。”

    这番嘱托让穆衍回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安排,把边防事务托付给他与两位将军。

    此番再一听阿姐这般嘱托,穆衍顿觉羞愧,恨自己年幼,未能独当一面。

    他郑重说道:“阿姐放心,我一定守好西南,你安心去查。”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像个大将军,然而他年纪尚轻,话语里透着几分稚气。

    穆舒云抿唇一笑,神色柔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有事尽快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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