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你所说这般严重?”

    隔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一向好眠的周岚清昨日夜里却等不到好觉,起了个大早,就听见桃春前来向自己说明了长宁宫中出了大事。她微微欠身,有些难以相信父皇竟这般不留情面。

    桃春见主子面色沉沉,接着说道:“现如今宫里头都说是柳红衷心护主,方才使得齐贵人得了个公道。”

    桃春的话语虽是客观描述,但细听之下,不难察觉其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毕竟她早先便对柳红多有微词,认为其行事张扬,不懂收敛,如今果真东窗事发。况且周岚清心中正有气,恰好借此将烦闷吐出为快,以免得气坏了身子。

    果不其然,周岚清听后冷冷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竟敢将主意打到母后身上,使出这般下作的腌臜手段,倒给自己捡了个好名声。”

    桃春一边仔细的观察着主子的神色,一边轻声开口询问道:“此事四殿下尚未得知...殿下是否...”

    周岚清吐出了怒气,情绪便收敛了些许:“阿澈已将不再是身处后宫之人,安能再涉此等事务?”

    桃春点着头,微微退至一旁,为周岚清乘上了一盏普洱。后者喝着茶:“在这后宫之中,除了那陈氏,还有谁有那胆子把手伸到长宁宫?”

    说至此,周岚清轻轻叹了一口气,桃春立在一旁,她没有尊贵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发出大胆的言论,只得宽解道:“公主切勿太过忧虑,可别气坏了身子。”

    可依照周岚清的性子,此时又怎会善罢甘休?即便平日里她与皇后并不是亲密无间,可终究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又怎好坐视不管?

    “皇兄还有几时才归朝?”周岚清开口询问,一边的漆黑处便有一处声音传来:“回禀殿下,大概再过一月余。”

    周岚清得到答案后起身,看来等到周靖回来还要一段时日。看来只得自己先去找母后商量一番,看看如何应对这糟心事。

    刚想叫桃春准备一番,可话到嘴边又忽而停下。改口又吩咐了她去查了后厨负责齐贵人怀着龙嗣期间的厨子。

    半日之后,周岚清看着前来的几人,喝着闲茶。

    一听几人汇报,一时间还真听不出什么来,一同被请来的太医说道:“回禀殿下,虽表面并无错处,但将长期的食材联系起来,确实是导致此病的关键。”

    周岚清手上动作一顿:“那厨子呢?”

    桃春面露难色:“说是前几日病死了,后边人怕冲撞了喜气,随地扔了,现在连尸体都找不见了。”

    听闻周岚清心下了然,找不到尸体,那便是还活着。她都不知道该感谢陈贵妃的那丝并不存在的良心,还是该说她愚蠢。

    不过她忽然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那父皇的意思是?”

    面前的几人中有人回复道:“圣上说是近几日政务繁忙,不允许后宫的人前去叨扰。”

    周岚清皱皱眉,知晓了自己的父皇想借此敲打一番母后。可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待跟前的人都散去,她才喊了一声“追云”,只听见头顶上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应允,随后几阵细微的声响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按理说后宫妃子禁闭期间,外人不得随意探望,但这个规矩在周岚清这边是不起作用的。把守的宫人见了她,都假意好似要将头和眼睛一并埋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周岚清依旧挂着和善,吩咐桃春拿了些奖赏,说是辛苦了各位,特地前来慰问。宫人们顿时喜笑颜开,恨不得长公主常常来光顾,自然也是不会将其前来的消息传出去。

    一进殿门,早已恭候多时的静秋姑姑就迎了上来,两人相互交流两句,在其引领下,周岚清看见在长宁宫里殿的佛堂前,皇后正跪在前边。

    看见佛堂,周岚清心中隐隐生出些抵触。前头的静秋姑姑发觉周岚清止步于殿外,不经出言提醒。

    周岚清点点头,一脚跨过门槛。

    余烟飘渺之中,女人诚心念佛的身影竟变得有些虚无了起来。她心中微动,不经轻声喊道:“母后。”后者并没有反应,大抵是声音太小,传不到皇后的耳中。

    一旁的静秋姑姑见此便要上前去提醒,周岚清却伸手拦下,走至一边静静的等候。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皇后放下合十的双手,扶着静秋姑姑的手缓缓起身,后者低声禀告:“娘娘,公主来了。”

    皇后闻言转过身去,便看见周岚清立在一旁,看样子是等的有些时候了。

    皇后面色有些动容,许是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竟是自己的这个女儿。于是她忙走过去:“怎么甘愿在一边候着,也不告诉母后一声?”

    周岚清不在意的笑笑,语气带上些刻意的亲昵:“女儿看母后虔诚礼佛,若是贸然打断,岂不是破了这等诚心?”

    皇后有些心疼道:“站了这么久,也不到旁殿坐着,腿可是酸了?”

    少女心里一酸,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女人,一时间没有多说什么。

    许是周岚清知晓母后不喜在神佛前谈论事情,二人便转到旁殿去了。一坐下来便开口道:“此事母后受委屈了。”

    可却见皇后神色淡淡:“在宫里这么多年过来,还有什么委屈一说呢?”

    想来也是怪她当时多看了一眼正在被陈贵妃刁难的齐贵人,方才使得事情的发生,这大抵是冥冥之中的缘分罢。看到皇后这般淡然,周岚清倒是有些奇怪,这同记忆中那个外宽内深的母后形象大相径庭。

    但此时她也不想细细探究,一开口直奔主题:“母后,女儿已觅得掌齐贵人膳食的庖人,只需令其坚称与陈氏有染,母后再辅以实证,则冤情自可昭雪矣。”

    本以为皇后会一口答应,不想周岚清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她分明在其眼中瞧见了拒绝。见此她有些不解地询问道:“母后,是有什么差错么?”

    皇后依旧是那副表情:“事情并不是那般简单就能够处理的。”

    周岚清刚开始有些奇怪,但就在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就从她的眼中猜出了答案,忽然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是母后?”

    只见皇后收回了目光,缓缓探出一口气,沉沉的说道:“那孩子,本就不该生下来的。”

    原来皇后也做了手段,甚至比陈贵妃更加决绝。

    在齐贵人养胎期间,皇后便已然买通了那些婆子们。本想着寻时机在齐妃生产之时做个难产的假象,趁机一尸两命,可没想到当日皇帝提早赶来,更不料后厨之中已有人在行动,不仅孩子还被留了下来,还被陈贵妃被诬陷,禁足于宫中。

    周岚清面色复杂,虽然她与齐贵人没有过多的交集,却也依稀记得齐贵人平日里与母后之间的交往,那感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那后宫的厨子即使指认出陈氏的手笔,也容易被反咬一口。毕竟生产之时就那几张面孔,也难免被添油加醋的抓出,两头都捞不着好处。

    此外,周岚清还提出了疑问:“母后,为何即使以身涉险,也要那孩子...”

    得到的虽是皇后的隐瞒,但她其实已然隐约猜到了几分。

    宫中有传言齐贵人与已故的敬妃容貌有着七分相似,再加上自己的父皇对其宠爱有加,若是让她产下皇子,谁知以后的皇位是否还会安稳的落在自己的孩子这边呢?

    但让周岚清没想到的还有一点,那便是皇后心中的执念。

    皇帝可以另寻他人来代替敬妃,但对于皇后而言,世间的敬妃仅此一人,远不是旁人生一个孩子或是那张同她相似的脸就可以顶替了去。

    事已至此,周岚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见少女一副失落的神色,皇后反倒是宽慰起来:“今日你来看本宫,便早已解了心中烦闷,切莫再思虑此事。”

    说罢,又抬眼看了那柱香,已然烧尽。周岚清知其用意,也不多留,嘴上又多说了几句,起身行礼告辞。

    临走时,周岚清回头看了一眼身影逐渐掩埋于宫殿之中的女人,方才看她头顶已有了几根白发,心中不由得想到皇帝的态度。在她记忆中,两人一开始就不太对付,明明是夫妻关系,却隐隐有几分君臣之间的暗斗。

    静秋姑姑送她出去时,周岚清又嘱咐了几句,句句皆是关切的话,诸如添衣用度的琐事,后者则是点头一一应下。

    末了,周岚清面上带着愁容,秉着面上说些好看话,又或是突然有感而发,语气带着自责:“还是本宫太过稚嫩,解不得母后困境。”

    静秋姑姑全当是少女一片孝心,劝解道:“殿下勿着急,大殿下回来,娘娘便会无事的。”

    周岚清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说话中夹杂着些意味不明:“皇兄?”

    许是那声音中略带些许别的情绪,令静秋姑姑不经心中有些奇怪,可当她抬头看去时,却只看到周岚清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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