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姜运气挺好,第二天还真没下雨。天刚亮,橘黄色的光线就金灿灿的。

    但深秋的早晨,就算有太阳,空气里也有湿漉漉的水汽。

    黑色汽车停在学校门口,莫江宁倚在车门上,低头在看手机。

    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外套,里面隐约能看见黑色的卫衣,裹在深色牛仔裤里的大长腿都快赶上车门高了。

    诸姜小跑了两步,“等久了吧?”

    莫江宁收起手机,抬眼看她,“还好。”

    莫江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

    诸姜说了声谢谢,就上了车。

    “现在去接夏尧吗?”诸姜系好安全带。

    莫江宁嗯了一声,“去接她。”

    车里有点闷,诸姜打开窗,风一下灌了进来。

    早晨的雾带着点凉,这样的雾好像很多年没见过了。诸姜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薄雾穿过手指。

    莫江宁看了她一眼,“也就是村里没什么车,不然这多危险。”

    诸姜抓了抓雾,声音有点飘忽,“你说这样能抓住什么呢?”

    莫江宁转头看向她,诸姜眼神有点迷离,“能抓……”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莫江宁瞥了眼她的手机,“电话。”

    诸姜看了眼手机上‘韩佳芮’三个字,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师姐。”

    “姜姜,昨天忘记问了,“韩佳芮说,”你给我寄的那个笋酱,我觉得挺好吃的,还有吗?我想买点送亲戚朋友。“

    车里很安静,韩佳芮声音也不小,莫江宁听得很清楚。

    “有吧,这是他们这儿特产。”诸姜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多少,我给你寄过去。”

    “我现在还不确定到底要多少,这样,”韩佳芮说,“我确定了给你发微信,到时候也一并把钱转给你。”

    诸姜点头,“行,那你先确定吧。”

    挂了电话,诸姜好像恢复了正常。

    “我朋友觉得笋酱挺好吃,”她看着莫江宁侧脸,“想回购一点,送亲戚朋友。”

    “好啊,”莫江宁笑了下,“正好最近卖得也不理想,喜欢吃的话送给她也无妨。”

    诸姜摇了摇头,“她家做生意的,真要纯送,你可得亏不少。”

    “不过,”诸姜玩笑道,“要是他们都喜欢吃的话,估计你还能谈谈合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是吗,”莫江宁也笑,“那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牵牵线啊。”

    “行啊。”诸姜笑了笑,“不过就是离得有点远,在福建。”

    莫江宁愣了一下,“那确实挺远。”

    “看你最近挺忙的,忙得怎么样了?”诸姜问。

    莫江宁苦笑着摇头,“不怎么样。”

    诸姜挑了挑眉,也没再多问,只说了句‘会好起来的’。也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车停下时,夏尧已经在马路边等好一会儿了。

    车刚挺好,夏尧就熟练的爬上了后座,“诸姜姐,早啊。”

    诸姜回头,笑着挥了挥手,“早。”

    莫江宁探出头,跟院子里的夏东打招呼,“东叔,一块儿赶集去啊。”

    夏东摆了摆手,“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莫江宁知道他性子,也没多劝,“行,那我们就先走了啊。东叔。”

    夏东挥了挥手,“去吧。”

    车一启动,夏尧就兴奋起来,“快走快走,去老耀子家吃宽粉。”

    莫江宁失笑,“那就坐好了二位!”

    话音刚落,车就飞驰出去。三人赶到集市的时候,宽粉店里已经坐了好些人。

    宽粉店面并不大,三人只能坐在店外。

    老耀子手艺很好,速度也快,三人坐下没多久老耀子就端着宽粉出来。

    “三碗宽粉来咯。”老耀子吆喝道。

    夏尧熟练的帮忙端出宽粉,“今天生意好吧,老耀子。”

    “今儿赶集,人多,”老耀子把宽粉放到桌上,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生意还看得过去。”

    “你这叫看得过去,”莫江宁用筷子拌了拌碗里的宽粉,“别人家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耀子收起盘子没接话,反而看向诸姜,“这位有些眼生啊,是谁家的姑娘。”

    “这可不是咱村里的姑娘,”莫江宁笑着看向诸姜,“这是鱼希小学新来的研究生老师。”

    老耀子眼睛一亮,“我说呢,一看就和我们这种粗人不一样。”

    莫江宁怕诸姜应付不来这种话,抢先回道,“行了,忙你的去吧。”

    莫江宁看了眼后面两桌新来的客人,“人家还等着呢。”

    老耀子顺着目光看向嗷嗷待哺的客人,连忙笑着说道,“行行行,那你们先吃,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知道了,”莫江宁说,“忙去吧。”

    乡镇的集市就是越早越热闹,太阳刚刚越过树梢,人声鼎沸的喧闹就穿过了天际。

    没多一会儿,诸姜碗里的宽粉就去了大半。

    “小阳到了,”莫江宁看着手机消息说道,“夏尧,你带着小姜老师先转转,我先去接他。”

    “让他自己过来不行吗?”夏尧嘴里含着宽粉,说得含糊不清。

    莫江宁喝了口碗里的汤,“他东西多,先放到车上去。”

    说完,莫江宁就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又看了看诸姜,“我先过去一趟,一会儿你跟着夏尧就行。”

    宽粉很滑,诸姜咬着一半的宽粉点头,“好。”

    他走后不久,两人就一头扎进人群里,兴奋得像小孩儿。

    车站设置在镇上路口,离热闹的人群有些距离。

    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半坐在行李箱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望着头顶的树叶。

    “小阳!”莫江宁站在马路对面。

    谢阳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莫江宁,露出两个虎牙,“哥。”

    莫江宁等几辆车过去后,才穿过马路,“到多久了?”

    谢阳站起身,几乎和莫江宁差不多高,“刚到。”

    “又长高了?”莫江宁笑着比划了两下,“要不了多久就比我高了。”

    谢阳笑起来很阳光,一股扑面而来的少年气息,“最近吃得多。”

    “高三了,压力大,吃得多也正常,”莫江宁接过行李箱问道,“钱够不够花?”

    刚刚看着还有些高冷的少年,突然变得很乖巧,“够花,走的时候妈又塞了五百块钱给我。”

    “那就行,在学校可别委屈自己,”莫江宁关心道,“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阳光洋洋洒洒的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两个高挑的男人身上,留下一片斑驳。

    “哥,明天去上坟吗?”谢阳问。

    “当然,”莫江宁把行李箱塞了塞,“东西都准备好了。”

    谢阳微微点头,轻声道,“好。”

    谢阳毕竟年纪还小,每年这个时候还是会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莫江宁察觉到了,但没太在意。人之常情的事情,可以理解。

    莫江宁关上后备箱,“走吧,去找你夏尧姐她们。”

    “她们?”谢阳跟在莫江宁身后问道,“妈也过来了?”

    “不是,”莫江宁回头锁门,“是新来的……”

    话没说完,斜前方一个推着板车的佝偻身影,吸引了莫江宁的注意。

    “新来的什么?”谢阳问。

    莫江宁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佝偻的身影推着板车上斜坡有些吃劲,好几次都差点滚下来。

    “那什么,”莫江宁清了清嗓子,“你先去找你夏尧姐,我还有点事儿,一会儿来找你们。”

    谢阳有些奇怪,但他对莫江宁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自然没有异议。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

    莫江宁点头,“去吧。”

    集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挤人都看不清两米外的摊子。

    夏尧一手紧紧牵着诸姜,一手拿着手机跟谢阳打电话。

    “就是卖甜瓜那家门口,”夏尧带着诸姜往空地走,“对,就是我摔了一篮子甜瓜,江宁哥买回去吃了两天那家。”

    夏尧回头看着诸姜,生怕她跟丢了,嘴里还在跟谢阳说话,“行,那我们在这儿等你过来。”

    电话挂断后,夏尧也带着诸姜走到了摊子里面,这儿人少些,两人终于有机会松了口气。

    “诸姜姐,我们在这儿等会儿,”夏尧解释,“一会儿小阳和江宁哥过来找我们。”

    诸姜点点头,笑着回道,“好。”

    集市里很拥挤,有的地方甚至围得水泄不通,但诸姜很喜欢这种氛围,比小时候的菜市场还热闹。

    甜瓜家前面是一个卖竹编器物的摊子,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台阶上,看着路过的汹涌人潮。

    诸姜走到边上拿起一个竹篮子看起来,“老板,这个卖多少钱?”

    老头没注意到从身后冒出来的诸姜,还惊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十五。”

    竹篮子不大,但编得紧实精致,诸姜很是喜欢,正要掏钱却被夏尧拦住,“你这个这么小,还要十五,十块钱拿了。”

    “哎哟,小姑娘诶,”老头两手在膝盖上拍了拍,叫苦道,“我这得编好久嘞,才卖十五块钱够便宜了。”

    夏尧熟练的拿起竹篮子打量,“你这要得了多久啊,熟手一个小时都要不了就编好了,你少糊弄我,就十块,拿一个!”

    老头见夏尧懂行,只得点头,“拿吧拿吧。”

    这个竹篮子编得真的很好,如果这个放在城市里没个三五十根本拿不下来,诸姜觉得十块钱有些心有不忍。但夏尧为她出头,又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诸姜又挑了一个大点的竹篓子,“再拿个这个吧。”

    老头瞬间眉开眼笑,“小姑娘有眼光诶,老头子我编得东西质量好得很,能用好多年呢。”

    夏尧看出来诸姜是好心,便也没再讲价。

    集市里虽然已经有了很多商家摊贩用上了电子支付,但仍然有很多老人家用着现金,所以进来前夏尧就带着诸姜去换了零钱。

    诸姜刚付完钱,谢阳就找了过来,“夏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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