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巧。”
梁一成看着她：“我刚回来，黄博士就要走。”
“这不是怕打扰您工作，想着下次您不忙的时候再来的。”
“我可没时间等你的下次。”
他面含笑意，但黄章遇知道他在生气。
大概还是暴露了。
“梁总，”她摆出一个极尽谄媚的笑脸：“瞧您这话说的！哪敢让您等我呢？这次还多亏您帮忙，不然课题进展又要滞后了。”
梁一成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往里走去。
一路上都有人找梁一成。到了办公室门口，金玉书还在，本着不往枪口上撞的原则，黄章遇躲在人群后面，把自己藏得很低。梁一成见金玉书也在，便遣散了众人，黄章遇也想跟着走。
“数据在E盘第三个文件夹，你自己找。”
梁一成道。
这话当然是对她。
黄章遇硬着头皮走到金玉书跟前，蹲下来找主机。金玉书满脸“你到底是谁”的表情，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梁一成身上。
“阿成哥！你的眼睛！”金玉书快步上前，心疼道：“怎么搞得这么严重！……老江说你在开发区跟人打起来，我还不信，陈家真敢对你下手！？”
梁一成苦笑：“都还没查清，怎么就定性了？”
“除了辰荣还有谁！我们金丰靠矿产起家，跟他辰荣井水不犯河水。这几年他们青黄不接，流了好几个标，又眼红我们的项目多，放任陈又梅那个老妖婆跟我们作对！青山的制造厂、江夏的物流区……哪一个不是被那老妖婆搅黄的！听说她还想渗透我们金家，从内部瓦解我们金丰！给她脸了！”
说完，她怒拍了下桌子，连带茶杯也摔在地上。
黄章遇躲在桌子下面，被开水烫得龇牙咧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玉书，行行好吧，每次都砸我一套茶具——我工资可就那么点。”
金玉书被逗笑：“堂堂梁部长，心疼这几个钱？等你以后当了金丰董事长，怕是底下人的工资都要被你抠抠搜搜地省了。”
“这话别再说了。”
梁一成忽然严肃。
金玉书知道他的脾气，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金子群呢？我刚去找他，又没人。”
“小金总还在H市。”
“去H市干嘛？”
“青湾产业园下周开工，我带他一起拜拜山头。”梁一成道：“有时间你也劝劝焱总，别对他太苛责，小金总是个有想法的人，好好培养总会上手的。”
“只有你这么觉得——我爸骂他，是因为他傻，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还好爷爷把你请了回来，不然这么大的产业，真是没人继承了。”
男人脸色一沉。
金玉书自知说错了话，闭嘴不言。
她想伸手去摸梁一成受伤的眼睛。梁一成避开，垂手敲了敲桌子。金玉书意识到还有外人在，止住动作。
从桌子后探出一个脑袋。
黄章遇摸了摸鼻子：“梁总……这个……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没找到吗？”
梁一成走到她身边。
黄章遇蹲得腿酸脚麻，见他过来，起身让位。
梁一成双手撑在她头顶。黄章遇本就头晕目眩，起身时一下子撞到男人的胸膛，吃痛要躲，却被他的胳膊圈住。
两人以一种半搂抱的姿态，刺拉拉地迎接着房间里第三个人的眼神。
黄章遇尴尬地去看金玉书。
后者眼神不善。
梁一成混似不觉，只专心地操作鼠标。男人硬朗的臂膀与女人纤细的腰侧轻蹭摩擦，有一种当众暧昧的禁忌感。
还好，他很快找到了数据存放位置。
打开文件夹，梁一成偏头，对怀里的黄章遇一笑：
“这不就在这儿嘛。”
男人的脸隔得很近。
近到，黄章遇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忙吧。”
只听到那边丢下一句，消失在门外。
金玉书走后。
梁一成松开钳制，对黄章遇笑着道：“辛苦了，黄博士。”
他心情很好。
黄章遇拔下U盘，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准备回去。
走到门口，她转过身。
“梁部长。”
“嗯？”
梁一成正在给物业打电话，叫收拾地上的水渍。黄章遇一笑，客气道：“没什么。这段时间正好在学校选修了周易，观梁部长面相，红鸾星、紫微星双动，不久就要爱情事业双喜临门。在这里提前跟您说一声，恭喜。”
梁一成放下电话，看着她。
黄章遇回视。
梁一成看她片刻，问道：“既然如此，黄博士怎么不为自己卜一卦吉凶？”
“我是个学生，拜文曲星足以。不打扰梁部长工作了，告辞。”
“等等。”
黄章遇脚步一顿。
“把这个拿走。”
黄章遇回头。她天真的以为会是什么文件，可当看到那个熟悉的星黛露挂件时，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是她的手机。
在开发区丢的那个手机。
“这不是我的东西，梁部长认错了。”
黄章遇道。
“是吗？”
梁一成的眼神耐人寻味：“可你身上的味道不会说谎。”
味道？
黄章遇以为他还在调戏自己，等深入一想，心中一紧：
糟了。
是她腿上的膏药味道。
话已至此，不必再瞒。
“坐，我们聊聊。”
败局已定。
黄章遇倒也知趣，关上门，坐到梁一成对面。
梁一成不抽烟，桌上没有摆烟灰缸。但黄章遇发现他喜欢喝茶，还是用的体制内标配的双层玻璃杯。杯内壁有一圈浅浅的茶垢，经年累月的，估计工作上压力不小。黄章遇想起梁一成的履历：部队当兵、体制内任职、企业高管……
如此多样的人生，会造就什么样的性格？
——又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促成了这般多样的人生？
答案的背后，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黄章遇凝思：
该如何找到切入口呢。
……
与此同时，梁一成也在观察她。
这个女孩，哦不，是女人，更合适的称呼是女性。她不能单纯用含有年龄指向的词语来定义，她生长在青涩与成熟的中间地带。自私，又生机勃勃；虚伪，又不动声色。低垂的眼眸始终在暗自观察；乖巧的面具下是步步为营的算法。当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美貌与智慧，那么她将拥有选择武器的自由。
梁一成心想：
或许……
可以考虑她的合作请求。
“你不用紧张，咱们只是简单聊聊。”
梁一成笑容和蔼，领导做派地拉起家常：“刚考上研究生，课程应该很忙吧。怎么会想要做课题呢？”
黄章遇抬眼。
不得不承认，梁一成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上次汇报错认他为学长，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他恰当俊秀的容貌。
男色误人。
“参与课题研究是老师布置的任务。就像您给下属布置任务一样。”
“你的服从性倒是很高。”
“学生服从于学业是义务。但是员工不一定要服从于企业。”
“你在暗指谁？”
“只是个比喻，”黄章遇笑笑：“梁部长不用紧张。”
梁一成也不恼，笑了笑。
“你很好。陈家用你，也算费了些心力。”他道。
“我不是陈家的人。”
“也对……严格来讲，你是陈又梅的人。”梁一成抿了口茶：“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你了。正经开会，听讲的听讲，不想听的玩手机，很少有盯着桌签找人。而且……”
他看向她：
“你找的还是我。”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话能吸引我的注意，也懂得收集信息将效用最大化。那天，你并没有主动加我的微信，我猜，是因为当时你还没有同意陈又梅吧？”
黄章遇一怔：
原来，他早就盯上了自己。
——从来没有什么偶遇，也从未被自己的话打动；所有她蓄谋的主动靠近，全是他的刻意而为。
梁一成单眼凝视着她，幽深的，探寻的，玩味的：
“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答应她？”
“又是因为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加入这场阴谋？……”
男人的眼神过于放肆，明目张胆地，一件件剥掉她的伪装。黄章遇不喜欢这种眼神，她垂下眼，拿走了桌面上的星黛露挂件手机。
毛绒玩偶表面沾上了一层灰土，灰扑扑地，昭告着今如往昔的狼狈。
她重新把星黛露挂到新手机上，而后半是感慨，半是认输地，叹了口气：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我非君子，君非小人。”
她说得诚恳而挫败，梁一成细细琢磨了这句话，随即一笑：
“她也真是用心良苦。”
黄章遇心说陈又梅岂止是用心良苦那简直是用心狠毒，却听他继续说：“……陈又梅一直在调查我，自从去年我流了她生物基地的标，这位‘梅将军’就盯上我了。实话告诉你，她派来过很多女人，你不是第一个。她想把我作为金丰集团的突破口，以此谋取她在辰荣的绝对领导地位——想法很不错，但是，她不该找你。”
“你太弱了，毁掉你的办法太多太多：比如让你退学，造谣你学术造假，取消你的学位证书，甚至更直接：一场意外，足以毁掉你的所有……”
梁一成抿了口茶：“可我都不想用。”
他语气随意，仿佛轻易就能拿捏她的生死。黄章遇有一种被看破诡计还被扇一巴掌的屈辱感。
“感谢梁部长的好心。”
“看在校友的份上。”
他举杯一笑。
空气之中弥漫着凛冽的茶香，大概是顶级的毛尖，才能有如此的肃杀之气。
默了片刻。
黄章遇问：
“如果，我有非入局不可的理由呢？”
梁一成目光低垂，语气温柔： “我不喜欢动武，特别是对女人；但如果有人想对金家不利……”
他嘴角微翘：
“我不介意，玩点脏的。”
男人笑容谦和，但黄章遇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会那样做。
两人僵持下来。
这大概是对自己的最终警告了。黄章遇心想。或许从此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可陈又梅那边呢？该怎么向她交代？如果陈又梅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会让她继续吗？会的，她一定会继续逼迫自己，就像梁一成说的，自己太弱了，不光梁一成有一百种方法捏死她，陈又梅同样有。
还能捏死她的母亲。
原来，这就是被人拿住命门的感觉。
黄章遇有些慌。
梁一成将茶杯放到桌上，料想下一步就是赶客。眼下是进退两难的死局，任凭黄章遇机敏狡猾，也不得不审慎对待。如此高压之下，她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似乎是什么急事，外面敲得又轻又急。
“进来。”
进来的是江伟，他的表情比黄章遇更加紧张，小步跑到梁一成身边耳语了几句。梁一成听完，神色一变，沉声问：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江伟道：“区副书记许蒙辉半小时后抵达青湾现场，由区发改赵局陪同。”
“万处呢？”
“万处前天去了大湾区学习调研，说是……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赶紧联系老陈，让他先去青湾。”
“陈主任已经过去了，刚刚打电话来说，快顶不住了……”
梁一成脸色十分难看：“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安直接封锁办案，事关人命，还没来得及运作，就查清了死者身份，”江伟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是安华学院的学生，叫韩盈。死亡时间推测是在周日下午……”
黄章遇本来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继续留下，听到这话，浑身一震。
谁？
她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偏偏此时，梁一成也蓦地转向她，眼神像鹰隼一样锋利。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
“你说死者？……是谁？”
“说！你在青湾还干了什么！”
梁一成看着她：“我刚回来，黄博士就要走。”
“这不是怕打扰您工作，想着下次您不忙的时候再来的。”
“我可没时间等你的下次。”
他面含笑意，但黄章遇知道他在生气。
大概还是暴露了。
“梁总，”她摆出一个极尽谄媚的笑脸：“瞧您这话说的！哪敢让您等我呢？这次还多亏您帮忙，不然课题进展又要滞后了。”
梁一成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往里走去。
一路上都有人找梁一成。到了办公室门口，金玉书还在，本着不往枪口上撞的原则，黄章遇躲在人群后面，把自己藏得很低。梁一成见金玉书也在，便遣散了众人，黄章遇也想跟着走。
“数据在E盘第三个文件夹，你自己找。”
梁一成道。
这话当然是对她。
黄章遇硬着头皮走到金玉书跟前，蹲下来找主机。金玉书满脸“你到底是谁”的表情，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梁一成身上。
“阿成哥！你的眼睛！”金玉书快步上前，心疼道：“怎么搞得这么严重！……老江说你在开发区跟人打起来，我还不信，陈家真敢对你下手！？”
梁一成苦笑：“都还没查清，怎么就定性了？”
“除了辰荣还有谁！我们金丰靠矿产起家，跟他辰荣井水不犯河水。这几年他们青黄不接，流了好几个标，又眼红我们的项目多，放任陈又梅那个老妖婆跟我们作对！青山的制造厂、江夏的物流区……哪一个不是被那老妖婆搅黄的！听说她还想渗透我们金家，从内部瓦解我们金丰！给她脸了！”
说完，她怒拍了下桌子，连带茶杯也摔在地上。
黄章遇躲在桌子下面，被开水烫得龇牙咧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玉书，行行好吧，每次都砸我一套茶具——我工资可就那么点。”
金玉书被逗笑：“堂堂梁部长，心疼这几个钱？等你以后当了金丰董事长，怕是底下人的工资都要被你抠抠搜搜地省了。”
“这话别再说了。”
梁一成忽然严肃。
金玉书知道他的脾气，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金子群呢？我刚去找他，又没人。”
“小金总还在H市。”
“去H市干嘛？”
“青湾产业园下周开工，我带他一起拜拜山头。”梁一成道：“有时间你也劝劝焱总，别对他太苛责，小金总是个有想法的人，好好培养总会上手的。”
“只有你这么觉得——我爸骂他，是因为他傻，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还好爷爷把你请了回来，不然这么大的产业，真是没人继承了。”
男人脸色一沉。
金玉书自知说错了话，闭嘴不言。
她想伸手去摸梁一成受伤的眼睛。梁一成避开，垂手敲了敲桌子。金玉书意识到还有外人在，止住动作。
从桌子后探出一个脑袋。
黄章遇摸了摸鼻子：“梁总……这个……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没找到吗？”
梁一成走到她身边。
黄章遇蹲得腿酸脚麻，见他过来，起身让位。
梁一成双手撑在她头顶。黄章遇本就头晕目眩，起身时一下子撞到男人的胸膛，吃痛要躲，却被他的胳膊圈住。
两人以一种半搂抱的姿态，刺拉拉地迎接着房间里第三个人的眼神。
黄章遇尴尬地去看金玉书。
后者眼神不善。
梁一成混似不觉，只专心地操作鼠标。男人硬朗的臂膀与女人纤细的腰侧轻蹭摩擦，有一种当众暧昧的禁忌感。
还好，他很快找到了数据存放位置。
打开文件夹，梁一成偏头，对怀里的黄章遇一笑：
“这不就在这儿嘛。”
男人的脸隔得很近。
近到，黄章遇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忙吧。”
只听到那边丢下一句，消失在门外。
金玉书走后。
梁一成松开钳制，对黄章遇笑着道：“辛苦了，黄博士。”
他心情很好。
黄章遇拔下U盘，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准备回去。
走到门口，她转过身。
“梁部长。”
“嗯？”
梁一成正在给物业打电话，叫收拾地上的水渍。黄章遇一笑，客气道：“没什么。这段时间正好在学校选修了周易，观梁部长面相，红鸾星、紫微星双动，不久就要爱情事业双喜临门。在这里提前跟您说一声，恭喜。”
梁一成放下电话，看着她。
黄章遇回视。
梁一成看她片刻，问道：“既然如此，黄博士怎么不为自己卜一卦吉凶？”
“我是个学生，拜文曲星足以。不打扰梁部长工作了，告辞。”
“等等。”
黄章遇脚步一顿。
“把这个拿走。”
黄章遇回头。她天真的以为会是什么文件，可当看到那个熟悉的星黛露挂件时，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是她的手机。
在开发区丢的那个手机。
“这不是我的东西，梁部长认错了。”
黄章遇道。
“是吗？”
梁一成的眼神耐人寻味：“可你身上的味道不会说谎。”
味道？
黄章遇以为他还在调戏自己，等深入一想，心中一紧：
糟了。
是她腿上的膏药味道。
话已至此，不必再瞒。
“坐，我们聊聊。”
败局已定。
黄章遇倒也知趣，关上门，坐到梁一成对面。
梁一成不抽烟，桌上没有摆烟灰缸。但黄章遇发现他喜欢喝茶，还是用的体制内标配的双层玻璃杯。杯内壁有一圈浅浅的茶垢，经年累月的，估计工作上压力不小。黄章遇想起梁一成的履历：部队当兵、体制内任职、企业高管……
如此多样的人生，会造就什么样的性格？
——又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促成了这般多样的人生？
答案的背后，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黄章遇凝思：
该如何找到切入口呢。
……
与此同时，梁一成也在观察她。
这个女孩，哦不，是女人，更合适的称呼是女性。她不能单纯用含有年龄指向的词语来定义，她生长在青涩与成熟的中间地带。自私，又生机勃勃；虚伪，又不动声色。低垂的眼眸始终在暗自观察；乖巧的面具下是步步为营的算法。当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美貌与智慧，那么她将拥有选择武器的自由。
梁一成心想：
或许……
可以考虑她的合作请求。
“你不用紧张，咱们只是简单聊聊。”
梁一成笑容和蔼，领导做派地拉起家常：“刚考上研究生，课程应该很忙吧。怎么会想要做课题呢？”
黄章遇抬眼。
不得不承认，梁一成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上次汇报错认他为学长，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他恰当俊秀的容貌。
男色误人。
“参与课题研究是老师布置的任务。就像您给下属布置任务一样。”
“你的服从性倒是很高。”
“学生服从于学业是义务。但是员工不一定要服从于企业。”
“你在暗指谁？”
“只是个比喻，”黄章遇笑笑：“梁部长不用紧张。”
梁一成也不恼，笑了笑。
“你很好。陈家用你，也算费了些心力。”他道。
“我不是陈家的人。”
“也对……严格来讲，你是陈又梅的人。”梁一成抿了口茶：“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你了。正经开会，听讲的听讲，不想听的玩手机，很少有盯着桌签找人。而且……”
他看向她：
“你找的还是我。”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话能吸引我的注意，也懂得收集信息将效用最大化。那天，你并没有主动加我的微信，我猜，是因为当时你还没有同意陈又梅吧？”
黄章遇一怔：
原来，他早就盯上了自己。
——从来没有什么偶遇，也从未被自己的话打动；所有她蓄谋的主动靠近，全是他的刻意而为。
梁一成单眼凝视着她，幽深的，探寻的，玩味的：
“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答应她？”
“又是因为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加入这场阴谋？……”
男人的眼神过于放肆，明目张胆地，一件件剥掉她的伪装。黄章遇不喜欢这种眼神，她垂下眼，拿走了桌面上的星黛露挂件手机。
毛绒玩偶表面沾上了一层灰土，灰扑扑地，昭告着今如往昔的狼狈。
她重新把星黛露挂到新手机上，而后半是感慨，半是认输地，叹了口气：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我非君子，君非小人。”
她说得诚恳而挫败，梁一成细细琢磨了这句话，随即一笑：
“她也真是用心良苦。”
黄章遇心说陈又梅岂止是用心良苦那简直是用心狠毒，却听他继续说：“……陈又梅一直在调查我，自从去年我流了她生物基地的标，这位‘梅将军’就盯上我了。实话告诉你，她派来过很多女人，你不是第一个。她想把我作为金丰集团的突破口，以此谋取她在辰荣的绝对领导地位——想法很不错，但是，她不该找你。”
“你太弱了，毁掉你的办法太多太多：比如让你退学，造谣你学术造假，取消你的学位证书，甚至更直接：一场意外，足以毁掉你的所有……”
梁一成抿了口茶：“可我都不想用。”
他语气随意，仿佛轻易就能拿捏她的生死。黄章遇有一种被看破诡计还被扇一巴掌的屈辱感。
“感谢梁部长的好心。”
“看在校友的份上。”
他举杯一笑。
空气之中弥漫着凛冽的茶香，大概是顶级的毛尖，才能有如此的肃杀之气。
默了片刻。
黄章遇问：
“如果，我有非入局不可的理由呢？”
梁一成目光低垂，语气温柔： “我不喜欢动武，特别是对女人；但如果有人想对金家不利……”
他嘴角微翘：
“我不介意，玩点脏的。”
男人笑容谦和，但黄章遇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会那样做。
两人僵持下来。
这大概是对自己的最终警告了。黄章遇心想。或许从此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可陈又梅那边呢？该怎么向她交代？如果陈又梅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会让她继续吗？会的，她一定会继续逼迫自己，就像梁一成说的，自己太弱了，不光梁一成有一百种方法捏死她，陈又梅同样有。
还能捏死她的母亲。
原来，这就是被人拿住命门的感觉。
黄章遇有些慌。
梁一成将茶杯放到桌上，料想下一步就是赶客。眼下是进退两难的死局，任凭黄章遇机敏狡猾，也不得不审慎对待。如此高压之下，她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似乎是什么急事，外面敲得又轻又急。
“进来。”
进来的是江伟，他的表情比黄章遇更加紧张，小步跑到梁一成身边耳语了几句。梁一成听完，神色一变，沉声问：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江伟道：“区副书记许蒙辉半小时后抵达青湾现场，由区发改赵局陪同。”
“万处呢？”
“万处前天去了大湾区学习调研，说是……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赶紧联系老陈，让他先去青湾。”
“陈主任已经过去了，刚刚打电话来说，快顶不住了……”
梁一成脸色十分难看：“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安直接封锁办案，事关人命，还没来得及运作，就查清了死者身份，”江伟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是安华学院的学生，叫韩盈。死亡时间推测是在周日下午……”
黄章遇本来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继续留下，听到这话，浑身一震。
谁？
她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偏偏此时，梁一成也蓦地转向她，眼神像鹰隼一样锋利。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
“你说死者？……是谁？”
“说！你在青湾还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