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课题组有人过生日。黄章遇提议去白金汉宫,几个师弟起哄,问黄章遇是不是麦霸,黄章遇说不错,本人二次元小曲库是也。课题组组花已经夸下海口,没对象的跃跃欲试,有对象的等着看热闹。

    等到了白金汉宫,发现门口围了好多人,说是消防检查,虽然不影响营业,但还是流失了很多客人。

    课题组众人也想走,但前台经理说今天做活动,进店有礼,众人才点了个大包。进了包厢,按照惯例是周杰伦、林俊杰、张信哲三大天王先过一遍再说,到了黄章遇,组花一展歌喉,众人才发现其所言非虚,还肃然起敬:

    全是日文歌!????

    黄章遇叽里呱啦地唱了好几首,还唱了首日文的生日快乐歌送给了全场寿星,唱得对不对没人知道,就听懂了个“happy birthday to you”。组里有宅男已经痴心不已,偷摸摸凑上去您看哪个番混哪个圈,黄章遇大手一挥:

    姐混学术圈。

    逼已经装到位了,再装下去就不礼貌了。挑了个空档,黄章遇借口去卫生间,溜出包厢。

    白金汉宫是集洗浴、餐饮、KTV、住宿于一体的娱乐综合体,总共28层。1楼K歌,2到4楼餐饮,5楼以上都是酒店住宿。一楼进门处有一块高耸的白玉石照壁,上刻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白金汉宫。黄章遇心想,是陈又梅的风格。

    大厅闹哄哄的一片,查消防的,看热闹的,登记入住的。前台有一个小姐姐正在装果盘,边看热闹边摆西瓜。黄章遇凑过去,拿了片西瓜,边吃边问:

    “哪个房间的。”

    小姐姐看了她一眼:“6302。”

    “就是我们的,”黄章遇很自然地又拿了一块:“我说怎么一直没送过来呢——赶紧的,跟我走。”

    “哦、好的……”

    小姐姐乖乖拿了果盘,跟在黄章遇身后。白金汉宫构造复杂,回廊曲折,黄章遇特意挑了一条最远的路。

    “你们这儿服务质量下降太多了,之前从来没有等过这么久。”

    她边走边道。

    “不好意思,今天是临时有检查,所以耽误了。”

    “检查不很正常?难道有个检查,就不做事了?”

    “真的很抱歉!……今天确实很特殊,按理说消防年检三月份就已经通过了。可是最近消防连着来了三四天,我们生意都没法儿做了……”

    “怕是有人搞你们吧。”

    “不知道,之前见过捉奸的、抓嫖的,但消防检查搞这么大阵仗,还是第一次。”

    抓嫖?

    黄章遇心生一计。拐过一个墙角,她特意放慢脚步,对小姐姐附耳轻声道:“偷偷跟你说,你呀,赶紧换工作吧!”

    “啊?为什么?”

    “还不懂?”黄章遇一脸你好笨的表情:“明显是上面查到你们这儿不干净,借消防检查的名义查不法行为呢!再不走,等着做笔录吧你就!”

    小姑娘涉世未深,一脸害怕:“我们可是正经经营,你、你别乱说!……”

    “啧!”

    黄章遇恨铁不成钢:“青湾那个女的,不就你们的人?”

    谈到青湾,小姑娘明显有所顾忌。可这几天消防检查声势浩大,同事之间已不是秘密。

    “她是28楼的人,跟我们一楼没关系。我们领班说了,那女的最开始就是个普通服务员,兼职的,后来整容欠了钱,就到顶楼去了,还遇上个大老板……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不管外面接活的。她既然有了靠山,离了职,那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又补了句:“就算做笔录,我也这么说。”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表情,黄章遇有些哑然:“你们倒是被牵连的。”

    “对啊!就应该去问问那个大老板!说不定就是他杀的……”

    黄正说着,走到了一处灯红酒绿。小姑娘停了下来,黄章遇回头,前者古怪地章遇心说2名凶手都已经伏法了想换人也换不了。看着她:“美女,你是6302的吗?”

    “怎么了?”

    “到了。6302。”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黄章遇侧眼一瞧:

    豁!

    里面一双小两口,啃得正带劲呢。

    小姑娘端着果盘,意思是:

    你不进去?

    顶着探寻的目光,黄章遇很自然道:“哦、你……先进去,我去下厕所。那边是吧?”假装确认方向,她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唱到快9点,有人要找对象,有人要赶第二波场子,很快就鸣金收兵。黄章遇跟众人道别后,找到后门,又溜回了白金汉宫。

    并非她执意要维护正义。

    只不过韩盈的死牵扯到白金汉宫,而白金汉宫又是陈又梅的产业。如果能找出陈又梅的把柄,说不定就能改变眼下被动的处境。

    她从后门绕到应急通道。按照服务员的说法,韩盈曾经在28楼做过兼职。至于28楼是什么,刚刚那个服务员也没说明白,但应该跟楼下的KTV和餐饮有所区别。坐电梯上去肯定不现实,一是目标太明显,二是她刚刚看了电梯的所有楼层,并没有显示28楼。所以,她只能选择应急通道这种最笨但也最直接的办法。

    她整整爬了28层楼。

    等她气喘吁吁地推开28楼应急通道的门,里面明亮的灯光晃了下她的眼睛。

    这里,竟然是一家私人会所的后门。

    应急通道连着会所后台的办公区,走廊两边是一间间关着灯的办公室。透过玻璃墙,能看到里面成排的办公桌和档案柜。很奇怪,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黄章遇确定无人后 ,找到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办公室,进去翻看了下。

    都是些日常性文件,抬头都是白金汉宫。

    拍照并恢复原貌,她往前面走。

    转过拐角,是一片九曲回廊。回廊中间是亭台水榭,由于没有营业,所以一片黑暗,只有正中央的应急灯泛着绿莹莹的光。回廊周围跟酒店客房一样,分为很多小门。黄章遇打开其中一间。

    是一个内嵌式小二层套间。

    跟国樾水榭一样打通了顶层,本来一层的空间直接拔高,一整面墙全都做了仿古浮雕,仿秦汉时期的装修风格。四根大柱子支撑主体结构,天花板镶着一块玻璃天幕,里面透进淡淡星光。

    挺好;

    是陈又梅的风格。

    黄章遇走到窗边,看着霓虹夜景,想起那五十万,心中感慨:

    该死的有钱人。

    其他房间各自都有不同的主题,但构造和功能都大同小异,茶水间、客厅、棋牌室、一应俱全。要不是消防检查,今晚周五,估计一个晚上的流水能有六位数。

    走到一个房间时,里面突然有一些异常的响动。

    黄章遇停下来。

    她轻轻转了下门把手。

    锁了。

    唯一一个锁上的。

    她走到隔壁的房间,轻轻贴上耳朵。本来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由于四周一片安静,加上那边动静太大,黄章遇很容易就辨明了声音的性质和内容。

    是一男一女。

    女人声音又尖又细,跟烧开水似的。男人没什么话语,只有墙壁被砸得咚咚作响。好一会儿,那边才安静下来。两人例行说了些话,慢慢就转到了消防检查上。

    “都三四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是女人的声音:“姑娘们都等老了……”

    “且等吧!开发区那事儿还没完呢……”

    “欸,营哥,青湾死的那个,到底在没在咱们这儿干过?”

    “何止干过?”男人粗生粗气的:“我也干过!——没什么意思,就脸还行……”

    “你倒还回味上了!”

    “那可是金子群的女人,要不是知道了老板的秘密,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不过也好,死在了青湾,也算在姓金的脸上拉屎了。就是可惜了熊家两兄弟……”

    “老板心真狠,熊家兄弟也算老资历了,说弃就弃。”

    “我们这批人,早晚的事儿!——而且我估摸着:这事儿,董事长不一定知道。”男人忧心忡忡:

    “咱们以后,怕是得站队了。”

    “站队?什么意思?”

    “你还看不明白吗?”男人说:“青湾这事儿,不仅是给金家下面子,而且连董事长的面子也给下了。”

    “可咱们跟金丰本来就合不来啊。”

    “合不来是一码事,死敌又是一码事。”男人道:“你不懂!早些年可是出过人命的!陈家欠金家一条命,金家吞了陈家好多产业。后来实在打不动了,两家就定下君子协议:你不动我,我不动你,才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如今出了青湾这事儿……”他沉吟片刻:“怕是要变天。”

    “我看呐,金家如今也不行了……”

    “再不行,都有姓梁的撑着!”男人道:“这人黑白通吃的主儿。金老头费劲巴拉的把他从新疆捞回来,倒还真给金家续上命了。”

    “不就是条看门狗么?”女人学男人的语气:“就脸还行。”

    “那也得看得住门,守得住家。我最佩服这小子的一点,就是头也不回地舍弃当官的大好前程,只为了还金家的知遇之恩——知恩图报,是条汉子。”

    “瞧你把他夸的!——来我们这儿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玩儿?”

    “哪次玩是他自己下水?全是他让着别人、撺掇着套话儿呢!——我怀疑这次消防检查,就是他搞的鬼……”

    “难道他知道青湾那事儿是我们做的了?”

    “不好说……”

    男人叹了口气:“咱们都是小虾米,贱人贱命。还不如选一条好船,躲躲风雨。”

    女人也开始担心:“营哥,你可是被董事长钦点给老板的。万一以后真起了内讧,你要站老板,还是董事长啊?”

    男人没有说话。

    那边很久都没再有声音。

    黄章遇关掉录音。

    他们口中的董事长,应该是辰荣集团董事长陈建峰。陈建峰有两子两女,陈又梅是他的第二个女儿。陈建峰早年靠土石方发家,有些□□底子。刚刚提到的熊家两兄弟,大概就是那时的人。

    这么说,杀害韩盈,是熊家两兄弟在陈又梅的授意下杀害的;

    而陈又梅杀害韩盈,是因为韩盈知道了她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黄章遇正思考着,那边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梅总晚上好……我在店里呢!……什么!您在28楼前台?……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男人语气慌张,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等两人出去后,黄章遇也跟在后面,偷偷去了前厅。

    前厅离这里有点距离。那一对男女穿好衣服,很快就往外跑,黄章遇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都没有开灯,地上铺着地毯,脚步声被很好地掩盖。两人小跑着到了前厅,给来人道歉泡茶。黄章遇躲在第二个拐角后面,偷听他们的讲话。

    来的应该有三四个人。其中一个,黄章遇很熟。

    “刘营,我让你管生意,你呢?干什么去了?”

    是陈又梅。

    “梅总,我……我们在里面巡查呢。”

    “巡查?”

    陈又梅也不生气:“我看,你是巡到逼里去了吧。”

    她语气并不怎么狠厉,却让人不寒而栗。男人似是想道歉,支支吾吾地。

    忽然。

    “不要!——”

    接着就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那叫声凄厉惨绝,如同剥皮抽筋,连带着还有肢体挣扎地撞在桌子上的声音。

    黄章遇心中一惊:

    那女人,应该出事了。

    男人还想求饶,就听得女人又一声惨叫。一片嘈杂之后,“咚咚”两声,男人语带哭腔:“我错了梅总!我再也不敢了!”

    女声已渐渐弱下去。

    那边又安静下来。

    等了片刻,又听陈又梅道:“行了,拖走吧;地上那小拇指也还给她……阿摇,给她打十万,算我买的她的。”

    陈摇?

    陈摇也来了?

    黄章遇屏息凝神,只听见重物拖行的声音渐渐远去。

    男人还在求饶,却没人搭理。

    “有时候,我是真不想发脾气。”陈又梅懒懒的,似是很累:“……我一个女人,孤苦伶仃的,没有丈夫,也没有子女,一心铺在这一大摊子家业,就想着给你、给你们,挣一份养老糊口的钱来。早些年,大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如今条件好了,也该享享清福了不是?”

    男人没有说话,但求饶的声音小了很多。

    陈又梅停顿了一下,温柔道:“刘营,你今年,四十了吧?”

    “是的……”

    “在辰荣干了多久了?”

    “算上最开始拉石料,得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呐……”陈又梅语调极为慵懒,问:“还没成家吧?”

    “成、成过……”

    他似是害怕。陈又梅哈哈一笑:“瞧你,怕什么?我没说你玩女人不对——玩嘛,都一样,我也喜欢玩。但这里是工作,是事业!你作为男人,得分清主次、分清场合;等以后成了父亲,还得给孩子们树立榜样。你说对吗,刘营?”

    男人没说话。

    黄章遇心中暗叹:

    好一招软硬兼施。

    “行了,三号房那边最近又来了一批货,你亲自去挑,捡几个上道的,想收了也行;”陈又梅不耐烦道:“但一点——别再给我弄这些没气候的!格局放大!知道吗!”

    “知道知道……”

    男人忙扇了几个大耳光算自我检讨。等把陈又梅哄高兴了,他才道:“梅总,最近这事儿,到底是不是梁一成……”

    “多半;”陈又梅语气疲惫:“熊斌熊伍的家里,我给打了一百万。有空你也去看看。”

    “好。”

    “楼下的事儿,我也处理好了。明晚复工,动静给我弄大点,冲冲晦气!”

    “这……”

    “有屁就放。”

    男人犹豫:“梅总,万一,那边要是再搞这么一出……”

    短暂的沉默。

    陈又梅似是在抽烟,轻轻“叮”地一声,黄章遇认出那是陈又梅专用zippo打火机的声音,而后就听到她说道:

    “暂时不会了。”

    暂时不会了?

    什么意思?

    看门狗也被狗咬啦?

    黄章遇还有些幸灾乐祸。还没等她乐完,陈又梅似是想起了什么,吸了口烟,道:“说起来,我在他那边还有个线人呢。啧——我打个电话……”

    他?

    是梁一成吗?

    线人?

    是谁……

    黄章遇还在思索,那边又没了声音。在短暂的死寂之中,她忽然没来由得心里发紧;

    她下意识地去摸口袋;

    但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手机,

    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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