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驶进小区,停在她住房楼下。

    她低头解开安全带的时间,顾南均已经撑伞拉开车门。

    他穿剪裁得体的西装,比从前穿休闲装、扛摄像机的模样,多了几分成熟沉稳。

    两人走到单元门口,林锦舒再次向他道谢。

    顾南均笑着看她,目光中闪烁着愉悦。

    “姐姐,我来A城,不单单为你。不过,只要你需要,打电话给我,我会随时赶来。”

    “我不奢求别的,只希望姐姐不要躲着我,有需要的时候记得找我,就足够了。”

    他炽热的眼神盯着她,林锦舒长吁一口气道,“小均,你不要这样,我已经有男朋友。”

    顾南均点点头,“我知道,姐姐,我不会逼你做选择,我只要待在你身边,朋友也好,工具人也好,只要你不躲着我,就够了。”

    “姐姐,再见。”

    他干脆地道别,转身大步向车子走去。

    林锦舒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劝他看看别人,自己绝无移情别恋的可能之类的,顾南均显然是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干脆利落地离开。

    林锦舒深吸一口气,目送着他上了车,冲他挥挥手,转身进了电梯。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该表态的也已经讲明,他再要做什么,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

    之后一个星期,她又去了那家理发店几次,或是染头发、或是修眉毛,渐渐与店主熟络起来,知道她叫秦素月,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在这里。

    秦素月没有提过孩子的父亲,她也不问。

    这天给她修完眉毛,秦素月忽然坐到她身边,一脸严肃的问她。

    “林小姐,你来我这家小店,到底有什么目的?”

    秦素月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三分审视。

    林锦舒一怔,随即笑了笑。

    “我表现得太过明显?”

    秦素月点点头,“你来得太过频繁,半月内已经来了四次,普通客人不会这样。”

    既然如此,林锦舒索性坦白说出自己的目的。

    秦素月皱眉思索片刻,疑惑道,“你是那种为了采访,假扮其他身份的记者?”

    “不,我已经不是记者,我们的工作室想要留下独特的城市记忆,而亲历者的口述历史是最珍贵的一手资料。”

    林锦舒向她耐心解释,并拿出手机,向她出示自己从前的采访资料,以示没有说谎。

    秦素月不解,“我这小店这么不起眼,有什么好记录的?”

    林锦舒笑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在附近的人都在你的店里剪发、洗头,这家店对他们很重要。”

    “况且,我们想要的是记录真实的人和事,不在乎名气和规模。”

    秦素月还是摇头。

    “不行,我不能接受。”

    “林小姐,我很感激你,你来我这里,不管是剪发还是修眉,都是选最贵的项目,我知道你是有心照顾我的生意。”

    “你每次来都给小茵带文具,陪她聊她喜欢的动画片,而我忙得从来顾不上这些。”

    秦素月说着,语气变得滞涩。

    “你已做了许多,可是请你原谅,我实在不能接受采访。”

    林锦舒颇感失望,可看到秦素月疲惫的神态和鬓边几缕无暇打理的乱发,她又觉得她十分可怜。

    “不,别这么说,小茵跟着你十分幸福,你为了你们的生活,已经拼尽全力,她会理解。”

    秦素月两只粗糙的手绞在一起,求证似地看向她,“真的吗?你真这么觉得?我时常愧疚,自己没有给孩子提供好的生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孩子身体健康、吃喝不愁、能接受教育,做父母的已尽到基本责任。我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老话,宁要讨饭娘,不要做官爹。”

    秦素月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角挤出几滴泪花,“是,我在农村长大,小时候也常听这句话。”

    秦素月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望去,脸上又罩上愁容。

    “这里拆了以后,我们就要搬走了,还有三个月,我一直在找合适的地方,可是A城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房租。”

    从秦素月的理发店出来,林锦舒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这种情形并不陌生,同理心强大如她,采访中常常会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为对方的困境而困扰。

    尽管一再告诫自己,记者绝非救世主,只是一份拿薪水的普通工作,她依然需要时间来剥离这种情绪上的困扰。

    且这时间往往比她想得多。

    用黎遇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个“高内耗”的人。

    听着雨声入睡,一觉睡到了八点,刚睁开眼,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仿佛母女间心有灵犀。

    “锦宝,最近工作辛苦吗?累不累?”

    电话那端,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是哭过。

    “妈妈,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锦宝,没什么,就是,你姥姥年纪大了,有点糊涂了,妈妈有点难过,唉,也没什么……”

    妈妈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才说清楚,原来这两个月以来,姥姥渐渐有点神志不清,有时会忘记刚刚说过的事,有时甚至会忘记回家的路。

    “前天说好的我给你姥姥洗澡,可我下楼拿个快递的功夫,你姥姥竟然自己去洗了,结果高血压犯病,晕倒在浴室,还好没什么大事。 ”

    林锦舒握紧手机,“姥姥摔伤了吗?去医院看了吗?”

    “别担心,锦宝,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姥姥总念叨着想你,马上周末了,如果不忙,来看看姥姥吧。”

    “不忙,妈妈,我马上就回来。”

    放下电话,林锦舒向李海韵告了假,乘最近一班高铁赶到姥姥家所在的云城。

    云城是J城下属的县城,去年刚通了高铁,所以不必转车。

    两个小时后,她已经站在姥姥家门口。

    这里是位于城郊的一栋两层半小楼,院外有一大片自留地,姥姥种了各种瓜果蔬菜,开得正热闹。

    林锦舒匆匆走进门,直奔姥姥的卧室。

    姥姥正靠在床头看电视,见她来,惊喜得叫她“锦宝,要吃松子糖吗?姥姥给你留了很多。”

    说着就要伸手去床的里侧找她的铁盒,林锦舒年幼时,姥姥总把给她的好吃的放在那圆饼形马口铁盒里,等她放假来一股脑儿给她。

    妈妈正在旁边整理姥姥的药,见她来,欣喜得迎上来。

    “锦宝累了吧?妈妈去做饭,今天做你爱吃的板栗鸡,老家的亲戚昨天来看姥姥,送来了一只土鸡。”

    见姥姥神智清明,腿上也没有外伤,林锦舒放下心来,陪着姥姥说了一会话,老人就靠在垫子上打起了瞌睡。

    林锦舒拉过薄被给姥姥盖上,走到厨房给妈妈帮忙。

    妈妈一边腌鸡肉,一边跟她说起姥姥发病的详情。

    “你不知道,妈妈当时都懵了,幸亏隔壁住着的小伙子来帮忙,对了,这小伙子还是学医的,及时给姥姥吃了降压药,姥姥的情况才稳定下来。然后,他背着你姥姥到车上,把我们送到医院……”

    吃饭的时候,林锦舒见到了妈妈说得小伙子。

    妈妈口中的小伙子,其实已经三十上下,叫汪名扬,黝黑皮肤,透亮眼睛,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是林锦舒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

    林妈妈不停感谢汪名扬,不住往他碗里夹菜。

    饭后,林锦舒送汪名扬到院门口,再三对他表示感谢。

    汪名扬连连摆手,“林小姐,不必谢我,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了那么高的薪水,照顾你姥姥本就是应该的,况且这里亲近自然,空气清新,是绝佳工作环境。”

    林锦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汪名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是阿越请我来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他指指马路对面的一栋房子,“我的工作,就是住在这里,为你姥姥提供医护。”

    林锦舒依然处在懵懵的状态,喃喃道,“是祁越渊叫你来的?”

    汪名扬点点头,“正是,你放心,我毕业于海德堡大学,主修心血管研究,有丰富临床经验,且家学渊源,懂得做私人医生需守口如瓶…… ”

    家学渊源四个字点醒了林锦舒,她问道,“你是汪四海医生的家人?”

    汪名扬露齿一笑,“汪四海是我小叔。”

    这就对了,难怪她觉得他面善,原来竟是汪医生的亲侄子。

    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祁越渊已经默默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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