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差点被自己的天真逗笑了。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啊,以为怪物看过一些影视作品,就会被作品里的情爱吸引,产生一些朦胧的好奇和向往。

    同样是冷血动物,祂可不如白娘子可爱。

    祁安撇了撇嘴。

    她并没有纠正怪物的认识,在快餐时代,只有影视作品才会歌颂爱情,给情感贫瘠的人类送上至死不渝、亘古不变的来自纯粹的震撼,现实中,饮食男女今天合,明天分,只是为了晚上滚个床单的现象屡见不鲜。

    真正剪不断、理还乱,哪怕仅仅动了切割念头都要伤筋动骨的社会关系只有亲子关系而已。

    祁安没有必要纠正怪物,因为显然,怪物严肃、严谨又认真,当祂决意要做什么时,就会一丝不苟地去完成。

    昨天祂还把祁安当储备粮,扣在床上吸食她的鲜血,今天就已经自发地想到为她做早饭了。

    这不应该是抱着‘占据对方主权’的怪物应该有的想法,祂只是在以欺骗自己的严谨做着社会化伪装。

    无论如何,这样的改变是有利于祁安的,让她有了大大的喘息空间。

    她道:“我去超市购物。”

    祁安完全可以选择外送服务,但长时间和怪物共处一室的她,现在迫不及待需要一个独属空间去呼吸新鲜空气。

    所以她决定独自外出购物。

    怪物掀起眼皮,很理所当然:“我与你一起去,男朋友应当陪同女朋友逛街,并且适时就女朋友的穿搭提出正向的穿搭意见——抱歉,这点我还做不到,我不太能理解人类的色彩图块,但我会尽快提升我的措辞水平,争取用不同的角度和丰富的修辞手法夸赞你的美丽。”

    祁安:谢谢,但大可不必。

    祁安道:“你这样见不了人。”

    自怪物出水后,祁安就没有见过祂把触手好好收起的场景,总有那么几根刺破肌肤和衣服,流落在外玩耍。

    是不愿收回,还是没有办法好好地收回?

    这区别可就大了。

    怪物没说什么,只是下一瞬,触手迅速地从天花板,墙壁,地板,从四面八方爬向了怪物,祂仿佛最高明的收纳大师,毫不费力地将这些足够铺满这两百多平米的三居室的触手折叠,收进这具修长挺拔的身躯里。

    下一刻,就轮到祁安尖叫了。

    因为怪物对衣物的不喜,触手爬出时,总会以破坏衣物为先,所以现在当触手消失时,衣物就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挂在了怪物的身上。

    这触弹柔软,肌理分明的身躯,有着健身留下的漂亮肌肉,薄薄的一层,覆盖在坚硬的骨骼上,是祁安最喜欢的那种劲瘦有力,却不蛮横粗暴的肌肉。

    祁安迅速把目光移开:“我去给你买衣服。”

    她蹭蹭地跑进卧室,背影称得上落荒而逃,很快,她又抱着一堆毯子,打开房门,把毯子塞在怪物怀里。

    “披上!你现在是人类了,应该懂点礼义廉耻。”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跑回了房间。

    怪物眨了眨眼。

    祂并不喜欢布料的束缚,但祁安的表现出来的情绪又让祂困惑不已,让祂难以马上拒绝这个要求。

    祂艰难地从记录下的人类表情中识别并匹配祁安的情绪,又在恼怒和害羞中犹豫不绝。

    这太难了,这对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祂简直是一种挑衅,祂决意在把人类研究透彻前,一直留着祁安。

    人类,不应该成为祂的薄弱学科。

    祂凝视手里的毯子良久,从脑海中搜出纪录片里对古希腊服装的描述,然后依样画葫芦地,把毛毯束成那样的着装披在身上——祂不理解艺术,但如果只是纯粹的模仿,难不倒祂。

    怪物礼貌地敲房门时,祁安正在浏览购物网站。

    她原本的打算是随便买点老头衫大裤衩把怪物打发过去就算了,可是当她键入男士服装,页面跳出裁剪很得体的衬衫时,怪物那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又跃然脑海。

    尤其是祂的胸肌,粉嫩漂亮,没有特别多的暴力,反而看上很温厚可靠。

    当祁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往购物车里添了几套衬衫,以及臂箍,衬衫夹这种压抑内敛却充满涩涩的小单品。

    她捂脸。

    祁安啊祁安,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只是在怪物手里活过了一天,却连臂箍,衬衫夹都敢遐想了。

    她犹豫着要把这些单品删掉,就听到了怪物的敲门声。

    很礼貌的三下,让祁安还有点不习惯:“进来吧。”

    怪物只将毯子缠绕在身上后就简单地扎了起来,这种随意垂皱的穿法再配着祂露在外面的肌肉,会有着一种全然的野性美,但偏偏祂的五官精致冷峻,仿佛文艺复兴时期刀削斧凿后,供在展台上的石膏雕塑。

    祁安的手指不自觉改变了方向,在她的潜意识牵引下,点击了支付键,传感器完整识别出了她的指纹,支付程序立刻启动。

    算了。

    如果她下一刻不幸去世,那么眼前看到的人体美景,就是她的临终关怀了。

    祁安熄灭光脑:“我支付了加急配送费,衣服很快就会送来。”当然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配件单品。

    “有什么事吗?”

    她察觉到怪物的语言组织能力比前一天有了一定进步,祁安尝试着和祂沟通。

    怪物道:“我注意你刚才表现出了一些负面情绪,但它来得太突然,我无法识别那些情绪究竟是害羞还是愤怒,你可以为我解答吗?”

    哈?

    这让祁安怎么回答?

    她看到了把她当作储备粮的怪物躯体,因为身体太美了,所以她害羞得面红耳赤,并且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恼怒?

    听上去就很神经。

    但怪物蹲在她身前,无机质的猩红色瞳孔一动不动地锁定着她,仿佛一把上膛了的狙击枪瞄准着她的脑门,祁安不能不回答。

    她说:“愤怒,当然是愤怒。”

    怪物求知若渴,不耻下问:“我听从你收起了触手,你为什么会感到愤怒?”

    祁安振振有词:“这有两方面原因。首先,你破坏了我给你买的衣物,我挣钱不容易,如果你一直这么浪费,会给我造成很大的经

    济压力,而且蓝星资源有限,你现在是‘人类’了,应该有爱护蓝星的意识,不能总浪费资源。”

    很好,非常得大义凛然。

    “其次,作为一位男士,应当知道在可爱的女士面前裸.露身体是十分不礼貌、下流的行为,如果你真的是人类,我可以把你扭送警司,让你被行政拘留。”

    怪物感到拨云见日,恍然大悟。

    祂看上去学到了很多:“你提出的这些意见,很好地提醒了我当下伪装存在的不足,日后我会继续改进。同时,我有信息需要和你同步。”

    “我预计在七天之内了解、掌握并加入人类的狩猎活动,参加所谓的工作。男朋友应该挣钱养家,分担女朋友的经济负担,这点我会牢记于心。”

    怪物垂了下眼,祂的五官偏冷,又因为不懂情爱,只有本能,所以哪怕祂问出了这种问题,祁安也很难感受到那种类似人类雄性下流、不怀好意的冒犯。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人类为什么喜欢把身体遮挡起来,是因为你们觉得自己的身体丑陋吗?”

    祁安尴尬地脚趾蜷缩了起来。

    怪物连害羞和愤怒都分不清楚,她又怎么能让祂理解‘耻感’,这涉及到的文化浩如烟海,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

    她只能含糊地顺着怪物的话点了点头。

    但这显然让怪物更难理解了,祂歪了歪头,道:“但我的触手对你丑陋的身体有兴趣。”

    祂直白地说。

    尽管直到现在,怪物都没有亲眼见过祁安的身体,但那凉滑绵软的触感,让触手们很爱不释手,它们痴痴地缠绕着云朵一样的软弱,热情地舔啊吸啊含的,再很多次,管状触须都拉长伸直成了尖锐的牙齿,最后还是被怪物压制了下去。

    人类啊,那么脆弱,要是祁安死了,祂就玩不到那么好的东西了。

    怪物说:“我也总是想破坏它。”

    祂冷漠地看着祁安,因为疑惑过于纯粹,反而流露出了一些天真的意味,倒让祂的神情显得更加残忍了。

    祁安意识到她又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断头台,如果她没有给怪物一个满意的回答,铡刀就很有可能在这一刻落下。

    祁安收紧了手。

    她说:“你听说过可爱性侵略吗?”

    祁安不等怪物回答,就快速地说:“就是指当你看到让你觉得可爱,很喜欢的东西时,你不仅想要揉弄它,更想破坏它。”

    “我们人类认为,这是一种大脑调节机制,因为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可爱了,大脑受到了太多的单一刺激,让大脑皮层一直处于不正常的活跃中,为了平衡,就会分泌出反向的情绪去中和它,好让大脑恢复平静。”

    她很肯定地说:“你喜欢我。”

    怪物说:“不可能,我至今未曾理解喜欢的含义。”

    祁安道:“情绪是客观存在,不会以你的认知而转移。我想,你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在一定程度上与它融合,那它应该也反过来,在某些方面影响了你。”

    她学着怪物的姿势,也歪了歪头,黑发柔顺一落,让她看起来有些俏皮。

    祁安道:“你的触手就很喜欢和我玩。”

    怪物道:“只是喜欢和你玩,又不是喜……”

    祂卡顿了,像是跑起来的程序突然遇到了bug,于是被强令中止。

    人类的喜欢真是太复杂了,即使祂看了很多影视作品,仍然没有办法理解。

    譬如现在,祂有种微妙的直觉,认为‘喜欢和谁玩’和‘喜欢’不是一回事,祂绝无可能对低等生物产生爱情那种神圣的想法,但在很多校园爱情片中,少男少女的爱情萌芽就始于‘我喜欢和她玩’,人类说,这是一种爱而不自知。

    但,祂对她,高等地外生物对低等人类,怎么可能?祂连与她繁衍的欲念都没有。

    怪物在思考该怎么反驳她,但祁安笑吟吟的,她抓到了怪物的弱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祂。

    她轻轻环住怪物的腰身,即使心中不乏恐惧,但她还是柔软地倚靠着祂的胸膛,像菟丝花找到了可以寄生的大树。

    “我很高兴,昨天我只是小憩,你的触手就因为害怕我死了,焦急地找你来救我。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让我差点就像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你,向你表达我的爱意,可我又害怕在自作多情。”

    她眼含羞意,却因为勇敢地表达,而让整张脸都在熠熠生辉。

    祁安是如此用心地表演着一位羞涩但大胆的告白者。

    “直到今天,我在你的怀里醒来,你知道我有多么得喜悦吗?你不情爱,只知道杀戮,可是本能却牵引着你来找我,像真正的爱人那般相拥而眠,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你甚至开始找借口,愿意与我建立起平等的恋爱关系,而不去顾虑我们之间的进化区别。我真的好高兴,你会这么喜欢我。”

    祁安的话在扰乱怪物的认知,把祂向来清晰的思绪扰成一团乱麻。

    这怎么能是爱情呢?

    人类也会喜欢上一种香薰的味道,迷恋上一款香水,难道就可以说,人类爱上了这种气味?

    虽然人类在表达这种情感时,确实也在用‘喜欢’啊‘爱’啊这种词汇。

    可人类分明是不当回事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在香水、宠物、书籍、电影还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上用上‘爱’这种词汇呢?

    人类几乎是无差别地对任何存在表达爱意,他们为此欢呼喜悦,也为此悲伤流泪。

    正是因为‘喜欢’与‘爱’的过于泛滥,让怪物越来越困惑。

    所以祂几乎无法一一分析祁安提出的论据,反驳她的论点。

    祁安用人类复杂的情感,第一次打败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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