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待袁冬月醒来，自己已然躺在房屋内的一张黄花梨拔步床上，身上伤口已请过郎中上药，各处包扎得细致。
她朝窗台外瞧去，打量着日影来估摸此刻的时辰，却见一人影匆匆，朝她寝屋走来。
那人轻轻叩门，待袁冬月说声“进”才扬着笑进来。袁冬月稍皱眉，在脑中思索了番，这才记起，此人乃中州刺史谢娄。
袁冬月忙要下榻作揖，却即刻被他制止。
“哎哟，二小姐身子不适，便不必作揖了。”
袁冬月稍愣，只停下动作，赔笑道：“如此，便只好请谢大人见谅了。”
“诶，二小姐哪的话。”谢娄只双手搓了搓腰间，略有不自然地又道，“老夫特地吩咐家仆下山赶往京城，购置了些补品，想来对小姐伤势有益，还请笑纳。”
袁冬月只眉头拧得更紧，瞧谢娄满面堆笑，只忙道：“谢大人真是太有心了──呃。”
谢娄即刻看出她略有局促的模样，只片刻不多留：“小姐好生休息，老夫便不打扰了。”
她赶忙拱手作揖：“谢大人慢走。”
袁冬月瞧着那方精致的药盒，正蹙着眉思量着其中莫非有古怪，这不，外边又响起叩门声。
“进。”她扬声道。
“袁二小姐。”此人乃军器监计玉堂。
袁冬月只在心中猛吸一口气，莫不是她已时日不多，各高官大臣都来给她送行了。
“计大人？”
她只压不住尾音的疑惑。
“哎哟，小姐可真是受罪了。老夫自府邸出行便携袋药箱，这不，凑巧小姐用得上，老夫自没有理由藏着。”
说罢，计玉堂只从袖中拿出一叠药膏来，“此乃我计家祖传医药配方，想来小姐用了，伤口能不留疤痕。”
“真是太感谢计大人了，您看你这──”袁冬月只佯装惊喜得捂嘴低笑。
“应该的，应该的。”计玉堂一面说一面走，“老夫不叨扰小姐。”
随即将木门再又合上，袁冬月只惊得嘴角翘起，想来此药并无问题，其二人只是单纯在巴结她。
为什么要巴结她？
她正疑惑着，外边再又传来一阵局促的敲门声。
还来？
“──”
袁冬月正欲要开口，梁氏等人已然推门而入，紧接着其后还有袁满仲、袁俞月二人。
到嘴的“进”字咽入肚中，只忙改口：
“母亲、父亲、阿姐。”
袁满仲只略点头，即刻走近她来瞧道：“可觉得怎样了？”
“回父亲，女儿并无大碍，父亲不必忧心。”
他又轻捏来她的伤看过，瞧见大都是些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性命应是无忧了。
袁冬月只勾出笑容回应，本欲借余光去瞧袁俞月，谁知她恰好躲在梁氏之后。
“小月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和秦王还有金家小姐一同出现，在一个山洞里？”只见她眉间褶皱又深，语气只难以置信般。
袁冬月忙叹笑一声，稍移视角：“哎。”
瞥见袁俞月的神情，故作停顿，才缓道：“说来也是巧，昨夜大雨，那林径边缘竟被雨水冲出缺口来，夜里又暗，竟双双坠崖。”
梁氏微愣片刻：“竟会这样。”后又叹息，“小月，你可好生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了。”
“方吩咐了丫鬟去熬药，待她呈上可趁热喝。”
“好的母亲。”她温和地应和道。
待一众人离去，她面色才狠戾几分。
原前世将她流放西洲，竟算仁慈，让她苟延残喘了十余年载，今生却是处处要置她死地。
那么，本就飘零无几的姐妹情谊，就彻底结束吧。
思及此，又忽觉荒唐。
好凄清的西洲生活啊，竟能一人都不曾寻过她，竟能无一人在意她，原来她向来都只是一个人。
亲情也罢，亦要向利益让步。
她只闷声笑过。
──！
脑中神经一紧，只顷刻间联想到秦王。
原来闷声笑是这种感觉么。
……
“袁姐姐！”
祁沅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朝她眨眨眼，面似桃花，“看我带了什么！”
声音好生激昂，顷刻间扫除她所有乱糟糟的思绪，只全心身随着她的感情调动起来，袁冬月忽睁大眸子，惊喜道：“沅沅，好生厉害！从哪弄来这么些离支？”
“醉吟先生有言，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则离支之名，又或取此义也。”
祁沅只一面摇头晃脑般嘴中念念道，一面提过果篮放置台案之上。
袁冬月见她属实傻得可爱，与她相视一笑，祁沅遂道：“故，此乃本小主自前一刻在芜兰山庄采摘得来，尤是新鲜！”
“尝尝！”她即刻剥去荔枝外壳递给袁冬月。
甜润清凉的口感化入嘴中，此荔枝很可谓之鲜嫩多汁、饱满可口。
“袁姐姐，我发现你长得跟这剥了皮的荔枝似的！”
“啊？”她立刻吐出嘴中的核说道，惊讶地望着祁沅，突如其来的夸赞只让她措不及防。
只见她扑闪着睫毛，睁着水汪眸子呆呆瞅着她。
袁冬月只抿嘴笑道：“我懂了，沅沅你定是有事求我。”
祁沅只即刻歪过嘴去，眼底极其羞涩地瞅一眼袁冬月，又扭开眼神：“哎呀，没、袁姐姐──”
她只即刻坐上袁冬月的榻上来，离她更近些，握了握她的手，正欲张口，又临时改换了话题：“你觉得我二皇兄人怎么样？”
袁冬月瞧着她难为情的模样，本做好了听八卦的心理，谁知她提这么个问题：“啊？”
觉得祁寒怎么样？为什么要问她觉得祁寒怎么样？
难不成是他派祁沅来探口风的。
那自己要说对他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
若说没意思，日后怎么利用他？
袁冬月当即一拍脑袋瓜道：“我挺喜欢的！”
祁沅只顿时面上闪出星辰，嘴唇惊喜地缩成一圈，双手猛握上她的臂膀：“那特别好的呀！”
祁沅再又转念一想，害怕她二皇兄常拒女色千里之外，若她的袁姐姐到时候觉着希望渺茫，放弃了怎么办？
“今日辰时，当随从们将你们救上地面时，是二皇兄将你抱回屋院的。”
袁冬月闻言只点点头。
？
不对。
她忽明白了，为何方才谢大人与计大人均来巴结她，难不成是看上了她背后的祁寒。
“他都没抱那个金姝。”
袁冬月再又点点头，祁沅只觉她好似不为所动，再又扭眸一想：“二皇兄他人很好的，很开朗，很随和。”祁沅掰着手指，“还会才艺，会写诗，会作画，会唱曲──”
“打住！”
不要再向她推销祁寒了。
袁冬月扬出笑来，这些她都知道，而且她还知道些祁沅不知道的。
“那么……”
祁沅稍踌躇：“不如我唤我皇兄出来，袁姐姐把慎哥哥唤出来。”
她眨巴着眼瞧袁冬月，此构思简直天衣无缝，她帮助袁姐姐获得她皇兄的芳心，同理，袁姐姐协助她拿下慎哥哥。
袁冬月闻言，忽觉有丝毫不对劲，却道不明白。
然不管了。
“好！”
·
用过晚膳，袁冬月与祁沅二人定于酉时四刻，相约芜兰山庄的一座宝塔下。
昨夜有雨，今夜山中袅袅夜雾渐渐腾升而起，飘渺萦绕于花树丛林之间。夜色静谧，野花在月色下悄然绽放，氤氲出芬芳。
“袁姐姐！”
祁沅一瞅见袁冬月，便忙招手，然当她瞧见袁冬月身后的袁慎，浑身又似花蔫了般，立马害羞地缩回祁寒身后。
袁冬月只忍不住嗤笑一声，瞧她那模样，还特地换过一身银丝水纹百花裙，真是傻得可爱。
四人相会。
袁冬月抬眸瞧了眼祁寒，问好道：“秦王殿下。”袁慎亦是抱拳作揖。
“二小姐，袁公子。”祁寒亦笑着回礼。
祁沅只躲在祁寒身后，扯着他那玄色鹤氅一角，露出半边脑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袁慎，道：“慎哥哥好。”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惊，只面面相觑片刻。
夜色昏暗，独祁寒与袁慎二人手中提盏圆灯。
袁冬月对上祁寒的眼神，发觉他同是抿唇，努力不笑出声来。光彩映在二人面上，两人相视片刻，忽觉气氛些许怪异，均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去。
袁慎又欲抬手挠头，然手臂只颤过半分，便即刻被他压制下去了：“啊、噢，公主殿下。”说罢，他朝祁沅露出笑来，面上却淳憨无比。
“叫我沅沅就好了！”
祁沅从祁寒身后走出，嗓音大了些。
“遵命，公、沅沅。”
祁沅抿嘴垂眸笑过，忽地，她心头又冒出个点子来。
袁姐姐整日“殿下、殿下”地唤二皇兄，莫不是太过生疏，这定不是袁姐姐想要的！
“既然慎哥哥叫我沅沅，不如皇兄和袁姐姐也改换称呼？”
“整日小姐呀、殿下呀地叫，听着怪别扭呢！”
祁沅朝三人眨眨眼，以征求意见。
……
祁寒、袁冬月二人略有尴尬地对视过一眼。
“先从皇兄来吧！”祁沅思索着。
“月月？”
“小月？”
“冬月？”
一个个称呼雀跃地从祁沅口中跳出，袁冬月听罢，只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做出笑脸来。
祁寒倒不怎么见怪，真就沉思了半许，而后粲然一笑道：“本王觉着，月月，不错。”
“那皇兄叫一声来听听！”
袁冬月倒吸一口凉气，只觉祁沅看热闹不嫌事大。为啥一定要叫小名呢，啊？
祁寒顿了顿，乌睫低垂，眼神毫不掩饰地盯向她，袁冬月被迫扭眸瞧去，与之对视。
众人目光只倏地投向他嘴唇，睁大了眼眸等待。
“月月。”
嗓音悦耳，一字一顿道，不同平素那般轻浮。
四下静谧至极，独有细微的虫鸣蛙叫，袁冬月不曾想他竟如此认真，只呼吸一凝，觉着此刻好漫长。
好熟悉的感觉啊……
她想着想着竟出神，一种恍若隔世之感猛地涌上心头。
──她一定在哪听过。
祁沅忽地欢呼，拉回她的思绪：“袁姐姐应一声！”
“啊，”袁冬月飞速瞥眼祁沅，又怔怔看着祁寒，略有颤音地答道，“噢、噢──”
祁寒挠挠鼻梁处，瞧她神色微怔，自己不过逢场作戏罢，她该不会认真了？
祁沅微笑着点点头，十分满意自己撮合的成果，嘴不停道：“那该袁姐姐了，唤皇兄什么呢？”
“叫他小寒？”
“寒寒？”
“寒儿？”
祁寒扯开嘴角，倒吸一口凉气，忽也觉不自在了，只微曲手指，敲了下祁沅的脑瓜，笑道：“没大没小。”
“啊！皇兄怎么这个时候有架子了！”祁沅抗议道。
不行，今夜必须把规矩给立下！
“不行！凭什么皇兄可以唤袁姐姐月月，袁姐姐却要尊称殿下！流氓！胜之不武！无赖！──”
“好、好、好。还请月月快抉择唤本王什么。”祁寒赶忙制止，只觉祁沅闹起来，那声音尖细地让人脑袋发麻。
“小、寒？”袁冬月试探性地唤道，只半挑着眉瞅去祁寒。
“诶！”
他大声应道。
“甚好甚好，本王很是喜欢。”
“真的吗？”祁沅问。
“真的真的！”
祁寒忙朝袁冬月使一眼神，袁冬月立马会意，偷偷扯了扯袁慎衣角，袁慎一回头，见袁冬月夸张地挤眉弄眼，即刻懂了她的意思。
“沅沅，我们一、一道走吧。”
袁慎结巴道，抬手点了点她的肩膀。
祁沅猛地回头，好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他，约莫过了片刻，这才眨眸。
“好、好呀。”
祁沅整个人忽又温顺下去了。
祁寒、袁冬月二人只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
祁沅脚步轻盈，紧紧随在袁慎左侧，散步的路愈远，她便愈放得开，嘴中话语再未停下。祁寒、袁冬月二人跟在其后，相比之下便沉寂许多。
“呃，殿、殿下。”
都怪祁沅，她忽觉唤祁寒什么称呼都怪异了。
“二小姐？”他回眸看去她。
“白日里谢谢了。”
“无妨。”
待袁冬月醒来，自己已然躺在房屋内的一张黄花梨拔步床上，身上伤口已请过郎中上药，各处包扎得细致。
她朝窗台外瞧去，打量着日影来估摸此刻的时辰，却见一人影匆匆，朝她寝屋走来。
那人轻轻叩门，待袁冬月说声“进”才扬着笑进来。袁冬月稍皱眉，在脑中思索了番，这才记起，此人乃中州刺史谢娄。
袁冬月忙要下榻作揖，却即刻被他制止。
“哎哟，二小姐身子不适，便不必作揖了。”
袁冬月稍愣，只停下动作，赔笑道：“如此，便只好请谢大人见谅了。”
“诶，二小姐哪的话。”谢娄只双手搓了搓腰间，略有不自然地又道，“老夫特地吩咐家仆下山赶往京城，购置了些补品，想来对小姐伤势有益，还请笑纳。”
袁冬月只眉头拧得更紧，瞧谢娄满面堆笑，只忙道：“谢大人真是太有心了──呃。”
谢娄即刻看出她略有局促的模样，只片刻不多留：“小姐好生休息，老夫便不打扰了。”
她赶忙拱手作揖：“谢大人慢走。”
袁冬月瞧着那方精致的药盒，正蹙着眉思量着其中莫非有古怪，这不，外边又响起叩门声。
“进。”她扬声道。
“袁二小姐。”此人乃军器监计玉堂。
袁冬月只在心中猛吸一口气，莫不是她已时日不多，各高官大臣都来给她送行了。
“计大人？”
她只压不住尾音的疑惑。
“哎哟，小姐可真是受罪了。老夫自府邸出行便携袋药箱，这不，凑巧小姐用得上，老夫自没有理由藏着。”
说罢，计玉堂只从袖中拿出一叠药膏来，“此乃我计家祖传医药配方，想来小姐用了，伤口能不留疤痕。”
“真是太感谢计大人了，您看你这──”袁冬月只佯装惊喜得捂嘴低笑。
“应该的，应该的。”计玉堂一面说一面走，“老夫不叨扰小姐。”
随即将木门再又合上，袁冬月只惊得嘴角翘起，想来此药并无问题，其二人只是单纯在巴结她。
为什么要巴结她？
她正疑惑着，外边再又传来一阵局促的敲门声。
还来？
“──”
袁冬月正欲要开口，梁氏等人已然推门而入，紧接着其后还有袁满仲、袁俞月二人。
到嘴的“进”字咽入肚中，只忙改口：
“母亲、父亲、阿姐。”
袁满仲只略点头，即刻走近她来瞧道：“可觉得怎样了？”
“回父亲，女儿并无大碍，父亲不必忧心。”
他又轻捏来她的伤看过，瞧见大都是些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性命应是无忧了。
袁冬月只勾出笑容回应，本欲借余光去瞧袁俞月，谁知她恰好躲在梁氏之后。
“小月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和秦王还有金家小姐一同出现，在一个山洞里？”只见她眉间褶皱又深，语气只难以置信般。
袁冬月忙叹笑一声，稍移视角：“哎。”
瞥见袁俞月的神情，故作停顿，才缓道：“说来也是巧，昨夜大雨，那林径边缘竟被雨水冲出缺口来，夜里又暗，竟双双坠崖。”
梁氏微愣片刻：“竟会这样。”后又叹息，“小月，你可好生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了。”
“方吩咐了丫鬟去熬药，待她呈上可趁热喝。”
“好的母亲。”她温和地应和道。
待一众人离去，她面色才狠戾几分。
原前世将她流放西洲，竟算仁慈，让她苟延残喘了十余年载，今生却是处处要置她死地。
那么，本就飘零无几的姐妹情谊，就彻底结束吧。
思及此，又忽觉荒唐。
好凄清的西洲生活啊，竟能一人都不曾寻过她，竟能无一人在意她，原来她向来都只是一个人。
亲情也罢，亦要向利益让步。
她只闷声笑过。
──！
脑中神经一紧，只顷刻间联想到秦王。
原来闷声笑是这种感觉么。
……
“袁姐姐！”
祁沅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朝她眨眨眼，面似桃花，“看我带了什么！”
声音好生激昂，顷刻间扫除她所有乱糟糟的思绪，只全心身随着她的感情调动起来，袁冬月忽睁大眸子，惊喜道：“沅沅，好生厉害！从哪弄来这么些离支？”
“醉吟先生有言，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则离支之名，又或取此义也。”
祁沅只一面摇头晃脑般嘴中念念道，一面提过果篮放置台案之上。
袁冬月见她属实傻得可爱，与她相视一笑，祁沅遂道：“故，此乃本小主自前一刻在芜兰山庄采摘得来，尤是新鲜！”
“尝尝！”她即刻剥去荔枝外壳递给袁冬月。
甜润清凉的口感化入嘴中，此荔枝很可谓之鲜嫩多汁、饱满可口。
“袁姐姐，我发现你长得跟这剥了皮的荔枝似的！”
“啊？”她立刻吐出嘴中的核说道，惊讶地望着祁沅，突如其来的夸赞只让她措不及防。
只见她扑闪着睫毛，睁着水汪眸子呆呆瞅着她。
袁冬月只抿嘴笑道：“我懂了，沅沅你定是有事求我。”
祁沅只即刻歪过嘴去，眼底极其羞涩地瞅一眼袁冬月，又扭开眼神：“哎呀，没、袁姐姐──”
她只即刻坐上袁冬月的榻上来，离她更近些，握了握她的手，正欲张口，又临时改换了话题：“你觉得我二皇兄人怎么样？”
袁冬月瞧着她难为情的模样，本做好了听八卦的心理，谁知她提这么个问题：“啊？”
觉得祁寒怎么样？为什么要问她觉得祁寒怎么样？
难不成是他派祁沅来探口风的。
那自己要说对他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
若说没意思，日后怎么利用他？
袁冬月当即一拍脑袋瓜道：“我挺喜欢的！”
祁沅只顿时面上闪出星辰，嘴唇惊喜地缩成一圈，双手猛握上她的臂膀：“那特别好的呀！”
祁沅再又转念一想，害怕她二皇兄常拒女色千里之外，若她的袁姐姐到时候觉着希望渺茫，放弃了怎么办？
“今日辰时，当随从们将你们救上地面时，是二皇兄将你抱回屋院的。”
袁冬月闻言只点点头。
？
不对。
她忽明白了，为何方才谢大人与计大人均来巴结她，难不成是看上了她背后的祁寒。
“他都没抱那个金姝。”
袁冬月再又点点头，祁沅只觉她好似不为所动，再又扭眸一想：“二皇兄他人很好的，很开朗，很随和。”祁沅掰着手指，“还会才艺，会写诗，会作画，会唱曲──”
“打住！”
不要再向她推销祁寒了。
袁冬月扬出笑来，这些她都知道，而且她还知道些祁沅不知道的。
“那么……”
祁沅稍踌躇：“不如我唤我皇兄出来，袁姐姐把慎哥哥唤出来。”
她眨巴着眼瞧袁冬月，此构思简直天衣无缝，她帮助袁姐姐获得她皇兄的芳心，同理，袁姐姐协助她拿下慎哥哥。
袁冬月闻言，忽觉有丝毫不对劲，却道不明白。
然不管了。
“好！”
·
用过晚膳，袁冬月与祁沅二人定于酉时四刻，相约芜兰山庄的一座宝塔下。
昨夜有雨，今夜山中袅袅夜雾渐渐腾升而起，飘渺萦绕于花树丛林之间。夜色静谧，野花在月色下悄然绽放，氤氲出芬芳。
“袁姐姐！”
祁沅一瞅见袁冬月，便忙招手，然当她瞧见袁冬月身后的袁慎，浑身又似花蔫了般，立马害羞地缩回祁寒身后。
袁冬月只忍不住嗤笑一声，瞧她那模样，还特地换过一身银丝水纹百花裙，真是傻得可爱。
四人相会。
袁冬月抬眸瞧了眼祁寒，问好道：“秦王殿下。”袁慎亦是抱拳作揖。
“二小姐，袁公子。”祁寒亦笑着回礼。
祁沅只躲在祁寒身后，扯着他那玄色鹤氅一角，露出半边脑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袁慎，道：“慎哥哥好。”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惊，只面面相觑片刻。
夜色昏暗，独祁寒与袁慎二人手中提盏圆灯。
袁冬月对上祁寒的眼神，发觉他同是抿唇，努力不笑出声来。光彩映在二人面上，两人相视片刻，忽觉气氛些许怪异，均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去。
袁慎又欲抬手挠头，然手臂只颤过半分，便即刻被他压制下去了：“啊、噢，公主殿下。”说罢，他朝祁沅露出笑来，面上却淳憨无比。
“叫我沅沅就好了！”
祁沅从祁寒身后走出，嗓音大了些。
“遵命，公、沅沅。”
祁沅抿嘴垂眸笑过，忽地，她心头又冒出个点子来。
袁姐姐整日“殿下、殿下”地唤二皇兄，莫不是太过生疏，这定不是袁姐姐想要的！
“既然慎哥哥叫我沅沅，不如皇兄和袁姐姐也改换称呼？”
“整日小姐呀、殿下呀地叫，听着怪别扭呢！”
祁沅朝三人眨眨眼，以征求意见。
……
祁寒、袁冬月二人略有尴尬地对视过一眼。
“先从皇兄来吧！”祁沅思索着。
“月月？”
“小月？”
“冬月？”
一个个称呼雀跃地从祁沅口中跳出，袁冬月听罢，只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做出笑脸来。
祁寒倒不怎么见怪，真就沉思了半许，而后粲然一笑道：“本王觉着，月月，不错。”
“那皇兄叫一声来听听！”
袁冬月倒吸一口凉气，只觉祁沅看热闹不嫌事大。为啥一定要叫小名呢，啊？
祁寒顿了顿，乌睫低垂，眼神毫不掩饰地盯向她，袁冬月被迫扭眸瞧去，与之对视。
众人目光只倏地投向他嘴唇，睁大了眼眸等待。
“月月。”
嗓音悦耳，一字一顿道，不同平素那般轻浮。
四下静谧至极，独有细微的虫鸣蛙叫，袁冬月不曾想他竟如此认真，只呼吸一凝，觉着此刻好漫长。
好熟悉的感觉啊……
她想着想着竟出神，一种恍若隔世之感猛地涌上心头。
──她一定在哪听过。
祁沅忽地欢呼，拉回她的思绪：“袁姐姐应一声！”
“啊，”袁冬月飞速瞥眼祁沅，又怔怔看着祁寒，略有颤音地答道，“噢、噢──”
祁寒挠挠鼻梁处，瞧她神色微怔，自己不过逢场作戏罢，她该不会认真了？
祁沅微笑着点点头，十分满意自己撮合的成果，嘴不停道：“那该袁姐姐了，唤皇兄什么呢？”
“叫他小寒？”
“寒寒？”
“寒儿？”
祁寒扯开嘴角，倒吸一口凉气，忽也觉不自在了，只微曲手指，敲了下祁沅的脑瓜，笑道：“没大没小。”
“啊！皇兄怎么这个时候有架子了！”祁沅抗议道。
不行，今夜必须把规矩给立下！
“不行！凭什么皇兄可以唤袁姐姐月月，袁姐姐却要尊称殿下！流氓！胜之不武！无赖！──”
“好、好、好。还请月月快抉择唤本王什么。”祁寒赶忙制止，只觉祁沅闹起来，那声音尖细地让人脑袋发麻。
“小、寒？”袁冬月试探性地唤道，只半挑着眉瞅去祁寒。
“诶！”
他大声应道。
“甚好甚好，本王很是喜欢。”
“真的吗？”祁沅问。
“真的真的！”
祁寒忙朝袁冬月使一眼神，袁冬月立马会意，偷偷扯了扯袁慎衣角，袁慎一回头，见袁冬月夸张地挤眉弄眼，即刻懂了她的意思。
“沅沅，我们一、一道走吧。”
袁慎结巴道，抬手点了点她的肩膀。
祁沅猛地回头，好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他，约莫过了片刻，这才眨眸。
“好、好呀。”
祁沅整个人忽又温顺下去了。
祁寒、袁冬月二人只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
祁沅脚步轻盈，紧紧随在袁慎左侧，散步的路愈远，她便愈放得开，嘴中话语再未停下。祁寒、袁冬月二人跟在其后，相比之下便沉寂许多。
“呃，殿、殿下。”
都怪祁沅，她忽觉唤祁寒什么称呼都怪异了。
“二小姐？”他回眸看去她。
“白日里谢谢了。”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