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王爷,又、又是袁二小姐的来信。”一名小厮匆匆跑进,手里像接了块烫手的山芋。

    每回袁府那头都是着急忙慌地要求快快送到王爷手上,这袁二小姐自己写得倒是开心,就是苦了我们这些下人,次次交到王爷手上都要汗湿衣襟。

    王爷那面上可当真不是一般地奇怪!若是惹得不快怪罪下来,他可上哪找人哭去?

    “放着,退下。”

    你听,这冷酷的声音,谁听了不胆寒?

    “是,王爷。”小厮扭眼瞥见周遭最近的台柜,赶忙搁下信便退了出去。

    祁寒微蹙眉头,稍叹一声。

    搁这么远,本王怎么拿得到?

    他起身,扬起眉头,好似漫不经心般走至台柜旁,瞥瞥周遭,空无一人,他便即刻拆开信来看。

    今日的信也终于算是送到了,刚刚那名小厮干活不甚勤快,到时得换掉他。祁寒认真地琢磨着。

    “殿、下——”

    祁寒猛打一寒战,差些以为信纸也会出声,只差没惊叫出声,然而即刻撇头瞧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香腮若雪的面庞,眼眸笑意盈盈地望他,着实动人但也着实吓人。

    袁冬月身肢轻盈地靠着他臂膀,甜甜地朝他笑。祁寒却如见了鬼般,忙将信纸揉成一团,脸上没有一个笑便罢,竟还猛地大喊:

    “来人!”

    “喂!”袁冬月赶忙捂住他的嘴,祁寒一个没站稳,忽地踉跄地被她推着抵住台柜,“干嘛!”

    她这几日被盯着不准出府,自那日没有抓住机会好好安慰他,她只能每日每日地写信,并在信的末尾隆重地附上一句“殿下记得回信哦。”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她可终于趁梁氏等人一同前往梁家探亲才出了府,怕走秦王府大门不让进,又翻了墙跳进他寝院。该说不说,这屋院她倒熟悉的很,没三两下就给找着了。

    “我可不要现在回去!你不能这么狠心!”

    袁冬月急了,只更用劲捂住他的嘴。

    祁寒自方才被抓包便心速猛增,只病急乱投医般脱口而出“来人”二字,眼前袁冬月瞪着眼瞅他,好似还想着威慑他似的,她自己哪知道自己就算再凶也只像只炸毛的小猫。

    长期风流浪荡的人设,脂粉味是闻惯了,女人的手倒是没碰过。此刻她的掌心覆在他唇上,脑中的弦紧绷着,却莫名地想抿抿嘴,更添几分真实的触感。

    “王爷!”闾丘浮几近嚎啕大喊,挥着刀领着几名侍卫赶忙冲进屋内,生怕府里又进了刺客。

    入眼众人一阵惊慌的唏嘘声,身后侍卫忽地忙碌起来,转过头去佯装寻找其他可疑物。只留闾丘浮与祁寒对视,两人瞪大了眼,额头上均冒着汗,讶异与尴尬溢于言表!

    袁冬月撇头一望,忽觉着自己成何体统,立马从祁寒身上跳下。

    “出去!出去!”祁寒连忙赶人,侍卫们不明所以,还略有呆楞。闾丘浮却机灵,立马挥手道:“快走!快走!还看什么!”

    众人忙反应过来,合着一众浩浩荡荡出寝屋院去,闾丘浮却不忘抿着嘴回头朝祁寒笑,眼底不乏打趣的意味。

    祁寒瞪着眼,远远盯着闾丘浮那模样,忽觉得他也挺贱的。

    待外头声音渐息,袁冬月知道这次绝对稳了,至少祁寒是舍不得将她赶走的。她撇眸去打量祁寒,见他脸红得好似熟透了般,正撑着台案一动不动,再看地上那被他揉成团的信纸。

    为什么要揉成团丢了?赌一把!

    袁冬月走上前去,歪着头眨着水灵的眸子,下意识勾过他的手来牵住,声音软糯道:“殿下分明很在意我的信,为何要装作如此冷淡?”

    祁寒右手猛地一颤,指间温软的触感只觉得不太真实。

    自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说没有幻想过与她牵手、拥抱,又或其余不经意的肢体接触是不可能的,可每每都要被自己挣扎摇摆的心折磨地不能入睡。

    可是脑袋中的想法是怎么控制得了的呢?越是刻意逼自己不想,越是时时刻刻记挂着。

    他又猛地忆起自己方才竟变态地想用嘴唇感受她的掌心,忽又惊得一激灵。

    “离我远点!”

    袁冬月被祁寒一把推开,略有踉跄几步,心中挫灭之际,抬眸之时却发现他竟然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她顿时难压自己的嘴角。

    “光信上那些内容殿下就受不住了?”

    袁冬月语气淡淡道,却饱含戏谑之意。

    眼前秦王,一袭华装,外人眼里有多风流浪荡,此刻在她面前就有多纯情忸怩。

    可她也没写什么啊?

    “你、袁二小姐。”他略有结巴地脱口而出,然而眉头紧皱,喉中忽因紧张而哽住,竟失声了。

    虽然近几日给他送来的信大都写的是日常,可第一封露骨的情书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偶尔也会想想她真的对自己如此痴迷吗?那岂不是要……若他真和她行信中之事,那是他不敢再往下想的……

    “那如果是这样呢?”

    袁冬月抱着试探性的心理,走进些许,忽地掂起脚尖。

    她呆呆地望着他那双眸子,乌睫细长,好生澄澈,恍惚之时,她好似能看到他眼里泛着的莹莹泪光。视线愣愣打量,眼前秦王面颊透着酡红,靠近之时,又感得他身上隐透的热气,两瓣微启的薄唇色泽艳丽,饱满绯红。

    她双手搭上他肩,轻闭眼吻了上去。

    谈不上对他有多心动,只是命运使然,不得不做。

    风吹得雄劲,蝉叫得喧嚣,万物混沌纷扰,却也浓成一滴冰水滴进他心窝。

    啪嗒。

    惊得彻骨寒冷。

    他体肤内里涌动着热血,透出粉红来,自己的身体渐渐僵硬,却更感着她的柔软,如柔羽般轻覆怀,让人想狠狠揉进身体。

    他猛地撇开头,屏了呼吸,只在唇角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香郁温润的气息。

    袁冬月已然深深拥他入怀,此刻稍有一愣,撇眸去看他的侧颜,修长的脖子撇去一边,她见他绒细的汗毛上亦覆了汗。

    她心跳亦有些乱了,只是还是丝毫不及对面那人半分。

    袁冬月轻轻将手从他的肩处移向脖颈处,小心翼翼地触上他的皮肤。

    喃喃道:“殿下,也喜欢我,对么?”

    “我、我……”祁寒恍然回眸看向她双眼,心底又急又酸涩。

    他目光打颤,细细观摩来她的面孔。

    是,我也喜欢你。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日思夜想都想不透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

    本是僵硬的手此刻却若有游丝相牵,缓缓抬起来想环住她的腰,片刻之际,却见她面上浮出半点笑意。

    那点笑却叫他看愣了,手中动作只突然僵住。他忽地慌了神,怔怔地去捕捉她嘴角的笑,又怔怔地盯着她的眸子,想要看清里头的情绪。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对方洞悉了他所有心理,游离在外般独看他一人沉沦。

    赤裸裸地被看穿,毫无防线。

    ……

    月月,你可当真爱本王?

    袁冬月却未察觉,现如今看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她已基本确定了。

    他在玩欲擒故纵。

    “不用回答,本小姐知道答案、”

    没等她雀跃地说完,祁寒打断道:“你想多了。”

    “袁二小姐还请自重。”

    直至此刻他才又恢复神智,努力镇定地将她推开。仅凭一个笑来断定她的心意,他没有这个本事,可却足以搅得他心神不宁。

    袁冬月即刻蹙眉,不知他为何变脸如此之快。

    祁寒理理服饰,深呼吸一口气,再抬眸,眼底却忽清冷疏离起来,只叫袁冬月看不明白。

    “私闯本王宅院,该当何罪?”

    他冷淡道。

    袁冬月:“那便只好,以身相许,求殿下恕罪。”

    祁寒:“……”

    他或许是吃这一套的,但是此刻,他怀疑起了她的真心。

    ……

    “袁二小姐,你野心昭然啊?”

    袁冬月迟疑了片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惊异道:“殿下,你什么?”

    “嗯?本王什么意思,二小姐不应该比本王更清楚?”

    “你是看上本王的人,还是本王这个位子,我想我不必点明了吧?”

    祁寒攥紧了拳,手心皆是汗,细细地盯去袁冬月的神色。他此番话不过是试探,其实她若是真看上这个位子,又如何呢。

    那便只能感谢父皇,感谢母后。

    可是,就算她真的爱他,他也不会和她在一起,所以自己问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徒留让她难堪吗?

    祁寒看着她的面孔,忽觉得心里堵得慌,忙要开口再说些别的。

    “在殿下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袁冬月忽地委屈道。

    反客为主,实为良策。

    袁冬月眼中挤出几滴泪花来,眨巴眨巴看他,趁他迟疑的时间里,她赶忙思考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过了片刻,他回应道。

    “嗯。”

    袁冬月怔愣住了。

    “袁二小姐三番五次有意接近本王,本王甚至不得不怀疑,你是太子手下派来监视本王的人。”

    袁冬月猛一怔,那种熟悉又莫名的怵意再次在心中腾起。

    这句话她也一定听过。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上辈子自己与秦王压根没什么交集,为什么一次次的场景都如此熟悉。她又忆起他崩溃大哭的模样。

    到底为什么会在她面前哭,当真是喜欢她,因为她特别吗?

    袁冬月面色有些许难看。

    “不说话?”祁寒已经分不清心底的情绪了,“好。”

    他只想自己静静了。

    就到此为止吧。

    这些时日有这些信陪他度日,好似也不孤独了。再拖下去亦没有任何意义,不论她真心与否,就此斩断吧。

    “二小姐如此不自重也便罢,且莫要玷污了我的名声。”

    “世上美人这么多,哪一个不是本王勾勾手就能得来?何况,”祁寒抬起她的下巴来看,不屑道,“二小姐也就那样吧。”

    他那眸子里含着几分阴鸷。

    “还是别妄想了,袁相之女有何用?不过庶出而已。”

    “本王对你有利,你对本王呢?”

    一字一句,犹如刀扎,一挥便见血。

    若要羞辱她,就一定要拿这个吗?

    前世她败给袁俞月,正是这庶女的身份,是,她是没有权势,没有像梁氏那样的母族庇护,甚至靠自己努力也要被皇帝忌惮、打压,就算吃尽苦头,受尽折磨,也永远得不到翻身之本。

    前世她被所有人弃在西洲,其中的绝望凄苦只有她一人知,一人尝。她就是这样,没有一条后路可退。

    她眼眶忽地泛红,眼前这人想来也是她看错了。

    或许是怒气,或许是难堪,又或许是别物,总之,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殿下说的没错。”

    “是臣女高攀了。”

    想来是前世瞎了眼,才看见他在自己面前哭。

    定是她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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