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皇帝的心思袁冬月可不敢猜。
只是后立的安贤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她知晓不过是权势所推。这些年间，皇帝宠幸的妃子年纪是愈小了，只不过都是昙花一现罢了，也禄瑶一人长久些。
莫非皇帝宠爱禄瑶，是因为她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阿瞳，你可还生我气么？”祁政双手松了一松，看着她的脸问道。
“噢。”袁冬月回神，看向他，“不气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开他的手。
王昭仪无故排挤阿瑶……
既是阿瑶与先皇后外貌相似，那便怎么也称不上“无故”二字了。
据景贵人所说，是昭慈皇后的出现才使王昭仪失了宠。
“王昭仪……”袁冬月冷着脸色思虑着。
“嗯？”祁政看向她呆呆的脸庞，轻笑着抬手捏了一捏，“王昭仪？怎忽地提她？”
“啊？”袁冬月心底一惊，抬眼看他，脸颊感到一阵隔靴抓痒的怪异感。
如此亲昵的举动，她心底实属不适。
祁政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可是这王昭仪在宫中惹你不快了？”
“并非。”
“你可熟悉这王昭仪么？”她问道。
“嗯？”祁政稍不解，但依旧开口道：“不过是个后宫里的妃子，本宫怎会熟悉她？”
“她的性子如何？”袁冬月还欲问。
“早些年便失了宠，这些年更是寂寞无闻，阿瞳，我可当真不知。”祁政哄道。
“行吧。”袁冬月瞥他一眼，说着便走了出去，“唤我回来究竟何事？”
祁政追着她的背影去牵她手，同她一齐出书房：“无事，不过想你了。”
袁冬月右手一激灵，袖摆之下攥了攥拳，劝了自己好半会才未曾抽走。
果真就是耍她呢，非要逼她回这东宫。
“生气了？”祁政笑意更甚。
“……”
袁冬月瘪瘪嘴，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太子殿下，劳烦您就如前世一般保持一张威冷的脸面即可。”
“我没心情跟你──”
她沉了沉气，“我对您这样不习惯。”
祁政闻言愣了片刻，笑容僵了半分。
袁冬月感受到他手心的力度松了半点，便将手收回，自顾自一人转身。
王昭仪这些年在后宫寂寞无闻？
那便是不似今日那般作威作福了？
王昭仪只排挤禄瑶，因为禄瑶像昭慈皇后，还是因为禄瑶受皇上偏宠？
袁冬月再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一个生活在后宫二十余年的妃嫔，怎么连这点儿利弊都辨不清。
她分明是怕禄瑶的，又要含沙射影地将对昭慈皇后的恨报复在禄瑶身上。
袁冬月心底一凉。
莫不是王昭仪看见禄瑶就如同看见年轻时候的昭慈皇后，若非于心有愧、心中有鬼，怎会对禄瑶如此避而不及又专门针对她？
她立马止住脚步，从思绪里头回过神来，回头看去身后的祁政。
祁政仍旧站在原地，并未追上她来。
“你，”袁冬月走至祁政跟前，见他面色极冷，一时心头不由得生发出怵来意。
“你可否告诉我，昭慈皇后何以薨得如此早？”
祁政乌睫低垂着，眼底情绪不明地直视着她的眼睛，闭口不声。
……
袁冬月移开目光。
不说算了。
她瘪瘪嘴角，再又要走。
要她来哄他，真是做梦。
转身之际，祁政抬手紧紧扼住她的腕子，袁冬月蹙着眉回身，眼底是止不住厌恶。“放开──”
“……”
“我告诉你。”他开口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哦？
袁冬月好生站直了身面对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
要说赶紧说，不说她便寻别人问去了。总归沅沅会知道，景贵人、宋贵人她们都会知道。
“母后去世时，我尚在垂髫年纪，往事也记不大清了。”
“只知母后生来体弱，与父皇成婚五年余，便孕育下三子。想是因此落下病根，这才早早离去。”
话语从他口中脱出，淡得如一汪死水。
是因为落下了生育的病根么？那是她想多了？
“阿瞳，我说予你了，能不气我了么？”
“可以。”她无所谓地答复完便转身离开。
·
方入夜，宫灯青黄，东宫里的丫头们用过晚膳便预备开始做活儿了。
在袁府过了个大年，刚初二的日子袁俞月便换了身宫女服潜入东宫里头。
“喂！那个谁，这几日竟都不见你人影，上哪偷懒去了？”朱凤大声呵斥住袁俞月。
“我这几日分明都在，是你眼花没瞧见我，怎又怪我了？”袁俞月回过身答道。
“笑话！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少了谁、多了谁，我一清二楚！还想偷懒？今夜庖厨里的碗碟便全由你清洗！”朱凤命令道。
袁俞月听着翻了个白眼，她今夜潜进来可不是给人当丫鬟使唤的。
朱凤见她不动，便从腰间取出一条藤鞭，直指她：“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几斤几两。”
“我可都打听清楚了。你不过是王大人举荐来东宫的，有点关系又如何，不过是个丫鬟。”
朱凤冷笑一声，“你可知太子妃很是赏识我？等日后我成了太子妃的身边人，你再来巴结我可就晚了！”
袁俞月忍着怒气转身，暗自发誓等回了袁府便向梁氏告状，取她这么个贱婢的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庖厨在这边！”朱凤得意地吆喝着。
袁俞月调转方向，渐走渐远。
直至消失在朱凤的视线里。
“呸！下贱的奴才。”
她躲过东宫里下人的视线，脚步匆匆地找遍了祁政的寝宫与书房，却未见他的人影。
“人呢？”
正当她停在原地疑惑之时，忽见前方一条昏暗的抄手游廊上闪过袁冬月的背影。
瞧得步履匆匆，一步三张望。
“鬼鬼祟祟干嘛呢？”袁俞月眯眯眼，思虑了半会便偷偷跟去。
……
丽艺苑，不闻炮竹声，不闻烟火气，只是院子前头挂了两盏红灯笼，房屋里透着幽幽的黄。
无半分新春喜庆之意。
袁俞月一面盯着漆黑的石路，生怕自个摔着，不时又要抬头紧盯袁冬月的背影，这会终于随她潜进了王昭仪的寝宫里头。
袁冬月闲不住，趁今夜祁政独一人参加宫宴去她便出了东宫。
或许能在王昭仪寝宫内找到些她与窦江私通的证据。
丽艺苑内的下人远不及东宫之多，躲避起来倒也容易。
沿着木廊一路寻去，途中竟不见一名丫鬟。
终于寻着一间精致些的屋子，想来便是王昭仪的寝居室了。
她速速环顾四周，从半开的窗台处朝里张望了一圈，心中恍然掀出欣喜来，即刻潜入屋中翻找起来。
袁俞月瞧她已然偷摸进去，环顾了番周遭陌生的景致，亦是偷偷溜了进去。
好在袁冬月排除了外部的家居，直往更深处的一排黄花梨木柜子处翻去了。
她悄无声息地躲在一处画屏之后，看袁冬月半隐半现的身影正在忙碌。
呵，做贼呢？偷什么宝贝这么投入？
袁俞月正猜忌着，顺带瞧了瞧自己周身。
嘿，有了。
她的后方便有一扇小门，自己可立马逃出，等会顺带把正门从外边给锁住。反正自己正是宫女扮样，若要逃脱也很是容易。
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落在身侧一只胡桃双色架子上。
“呵，叫你偷东西，活该。”
说罢，她便将手抚上冰凉的玉瓷，正欲推下。
一柄尖利的短刃不知从何处出现，霎时抵住她的喉咙。
致命的刺痛让她的大脑猛地空白，不由自主地厉声叫出。
袁冬月闻声猛吓一大跳，赶忙从木架深处走出。
入眼即是袁俞月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睛看向她，脖间已然流出道道鲜血。
“别！别杀她！──”袁冬月急忙咬着牙低声遏止。
祁寒皱了眉头，倒也听话，立马收了短刀，只是下一刻便抬手击其枕骨，将她击晕在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祁寒与袁俞月二人，袁冬月一时打了个冷颤，似生了根般定在原地。
她速速瞥眼地面滴下的血迹和昏倒的袁俞月，以及还有祁寒这个最令人无法掌控的变数。
方才好不容易翻到一只上了锁的密盒啊……
袁冬月咬咬牙，只犹豫了片刻便朝祁寒那走去。
祁寒瞧着袁冬月面色极其不好地朝他走来，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坏事，赶忙从腰间取出手帕擦干地上的血迹，又将袁俞月踢入一旁的角落里。
“月月。”他有些无措地起身唤她名字。
袁冬月不解她为何一身宫女装扮，但也顾不得那么多，祁寒既然在这，那么此地已然不能久留。
她二话不说拽过祁寒的袖摆，发觉他背后还有一扇打开的小门，便忙拉着他离开了此地。
祁寒被她拉着，脚步走得甚急且不协调。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攥他袖摆的那只手上。
在后头喜悦地低声道：“月月？”
袁冬月不应，将他拉出寝屋周围，走至一处略有遮蔽的空地才停下。
“……”
祁寒见她停下步子了，唇边扬着笑，二话不说便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
那力道仿佛扼着她的胸腔，使她完完全全不能呼吸上来。
“祁寒，你放开我──”
袁冬月用力挣扎着。
他越是这样不记恨她，她心底越难受。
可分明方才已经找到一只密盒，分明离成功仅半分距离，她又怎能在这耽误下去，放弃那近在咫尺的自由呢？
“我都不爱你了，你还非得舔着我么？”
她手掌用了蛮劲抓他臂膀，明显感着他浑身震了震，拥紧她的臂膀忽便松了。
袁冬月垂着眼睫，脸颊霎时烧起。“别跟着我了……”
说罢便挥手打开他的手。
抬手之际，月露寒寒，她的眸光竟生生定住。
只见她五指间惨布着瘆人的血。
“你？……”
刹那间，她只觉如晴天霹雳。
祁寒见状，眸子紧盯着她惨白的脸，喜极而跪。在她华丽的裙摆之下，他仰着脸，颤抖的手紧紧捏住她掌心。
“你、你还是会心疼我的是不是？”
“你非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你自己么？”
一阵酸涩胀痛直逼她喉咙，窒息感猛冲大脑，眼泪唰唰下流。
“来、惩罚我么？”
前世今生，原来、逼他走向绝路的人，一直是她么？
何以要一次次伤害自己，何以要逃不出这命运的轮回。若是自己从未想过接近他，他是不是就能一直当那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安稳度生了呢。
“我、我，”祁寒不明白她情绪为何如此激烈，慌忙起身欲抱住她，“我没有要逼你啊月月……”
袁冬月猛吸一口气，浑身打了个寒战，二话不说开始擦干眼泪，直转头朝后走。
她既然无法思考了，那么只得压抑、压抑自己。
忽听宫院后传来声响，她被声音吸引着去了，吸了吸鼻涕，不回头。
沿着石路走至一处叶贝门，正欲跨过，眼前王昭仪的背影浮现在她眼前，袁冬月这才恍然一提神，惊异地收回脚步躲藏在背后。
后院屋内一点灯火透出，待延伸到王昭仪那儿，便不剩一丁点温热气。只见月光映着残雪，满地滤成暗银色，中央一只四足火盆，灰白的灰烬掺着火星子被风刮着腾腾上蹿。
王昭仪便半蹲在那火盆子前。
嘴中念念有词，伴着冷不丁几声不知名的虫叫，夜里极静。
“您在下面安息啊。这辈子，算是我欠您的、您安息啊，等我过了这辈子便下去给您做牛做马。还望您不要再怨恨我，您安息啊……”
袁冬月紧紧贴着叶贝门，王昭仪的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她的心忽地紧着，愈跳愈快。
刹那间，一只沉甸甸的生物从她脚上爬去，她猛地一激灵，刚失声叫出便忙捂住嘴。
定眼朝暗处一看，才知是只大耗子。
“什么人！”
王昭仪惊异地起身回头，脸色亦被吓得惨白。
“是什么人在那里！”
袁冬月走来之时，竟全然不曾注意这石路狭窄至极，不过与这扇叶贝门同宽，她此时能藏身此后，不过是借了侧着身及夜色昏暗的缘故。
该死，根本逃不掉了。
王昭仪的心提在了嗓子眼儿，一步一步缓缓踱向幽暗的叶贝门去。
她紧锁着眉，眸光在地面极速打转，脑中忙不迭想着撒谎的措辞。
却奈何紧张之至，愈急愈是一片空白。
她的后背止不住浸出一层冷汗来。
当真完蛋了、若是被发现可怎么办啊！……
忽地，一顶冬吉毛绒暖帽盖住了她的头，连同袁冬月的整个视野，霎时变成一片漆黑。
精神高度紧张之时，那毛绒帽的温热，以及淡淡的兰草香味儿，此刻竟被无限放大，充斥在她感官之中。
她整个人忽被横身抱起。
大脑只霎时空白住，可莫名来的安全感却从心房的另一个角落悄悄流出，连她自己都还未曾察觉到。
“今夜宫宴，姨娘怎不曾来？”
祁寒抱着袁冬月，从暗淡的叶贝门处涌现出，笑着开口问道。
袁冬月闻声，虽在黑暗之中，但仍知王昭仪已然走至她的面前。
她心头一惊，赶紧将头埋进祁寒的胸膛里，手指紧张之余，隔着衣裳，不自觉掐紧了他背后的皮肉。
皇帝的心思袁冬月可不敢猜。
只是后立的安贤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她知晓不过是权势所推。这些年间，皇帝宠幸的妃子年纪是愈小了，只不过都是昙花一现罢了，也禄瑶一人长久些。
莫非皇帝宠爱禄瑶，是因为她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阿瞳，你可还生我气么？”祁政双手松了一松，看着她的脸问道。
“噢。”袁冬月回神，看向他，“不气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开他的手。
王昭仪无故排挤阿瑶……
既是阿瑶与先皇后外貌相似，那便怎么也称不上“无故”二字了。
据景贵人所说，是昭慈皇后的出现才使王昭仪失了宠。
“王昭仪……”袁冬月冷着脸色思虑着。
“嗯？”祁政看向她呆呆的脸庞，轻笑着抬手捏了一捏，“王昭仪？怎忽地提她？”
“啊？”袁冬月心底一惊，抬眼看他，脸颊感到一阵隔靴抓痒的怪异感。
如此亲昵的举动，她心底实属不适。
祁政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可是这王昭仪在宫中惹你不快了？”
“并非。”
“你可熟悉这王昭仪么？”她问道。
“嗯？”祁政稍不解，但依旧开口道：“不过是个后宫里的妃子，本宫怎会熟悉她？”
“她的性子如何？”袁冬月还欲问。
“早些年便失了宠，这些年更是寂寞无闻，阿瞳，我可当真不知。”祁政哄道。
“行吧。”袁冬月瞥他一眼，说着便走了出去，“唤我回来究竟何事？”
祁政追着她的背影去牵她手，同她一齐出书房：“无事，不过想你了。”
袁冬月右手一激灵，袖摆之下攥了攥拳，劝了自己好半会才未曾抽走。
果真就是耍她呢，非要逼她回这东宫。
“生气了？”祁政笑意更甚。
“……”
袁冬月瘪瘪嘴，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太子殿下，劳烦您就如前世一般保持一张威冷的脸面即可。”
“我没心情跟你──”
她沉了沉气，“我对您这样不习惯。”
祁政闻言愣了片刻，笑容僵了半分。
袁冬月感受到他手心的力度松了半点，便将手收回，自顾自一人转身。
王昭仪这些年在后宫寂寞无闻？
那便是不似今日那般作威作福了？
王昭仪只排挤禄瑶，因为禄瑶像昭慈皇后，还是因为禄瑶受皇上偏宠？
袁冬月再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一个生活在后宫二十余年的妃嫔，怎么连这点儿利弊都辨不清。
她分明是怕禄瑶的，又要含沙射影地将对昭慈皇后的恨报复在禄瑶身上。
袁冬月心底一凉。
莫不是王昭仪看见禄瑶就如同看见年轻时候的昭慈皇后，若非于心有愧、心中有鬼，怎会对禄瑶如此避而不及又专门针对她？
她立马止住脚步，从思绪里头回过神来，回头看去身后的祁政。
祁政仍旧站在原地，并未追上她来。
“你，”袁冬月走至祁政跟前，见他面色极冷，一时心头不由得生发出怵来意。
“你可否告诉我，昭慈皇后何以薨得如此早？”
祁政乌睫低垂着，眼底情绪不明地直视着她的眼睛，闭口不声。
……
袁冬月移开目光。
不说算了。
她瘪瘪嘴角，再又要走。
要她来哄他，真是做梦。
转身之际，祁政抬手紧紧扼住她的腕子，袁冬月蹙着眉回身，眼底是止不住厌恶。“放开──”
“……”
“我告诉你。”他开口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哦？
袁冬月好生站直了身面对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
要说赶紧说，不说她便寻别人问去了。总归沅沅会知道，景贵人、宋贵人她们都会知道。
“母后去世时，我尚在垂髫年纪，往事也记不大清了。”
“只知母后生来体弱，与父皇成婚五年余，便孕育下三子。想是因此落下病根，这才早早离去。”
话语从他口中脱出，淡得如一汪死水。
是因为落下了生育的病根么？那是她想多了？
“阿瞳，我说予你了，能不气我了么？”
“可以。”她无所谓地答复完便转身离开。
·
方入夜，宫灯青黄，东宫里的丫头们用过晚膳便预备开始做活儿了。
在袁府过了个大年，刚初二的日子袁俞月便换了身宫女服潜入东宫里头。
“喂！那个谁，这几日竟都不见你人影，上哪偷懒去了？”朱凤大声呵斥住袁俞月。
“我这几日分明都在，是你眼花没瞧见我，怎又怪我了？”袁俞月回过身答道。
“笑话！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少了谁、多了谁，我一清二楚！还想偷懒？今夜庖厨里的碗碟便全由你清洗！”朱凤命令道。
袁俞月听着翻了个白眼，她今夜潜进来可不是给人当丫鬟使唤的。
朱凤见她不动，便从腰间取出一条藤鞭，直指她：“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几斤几两。”
“我可都打听清楚了。你不过是王大人举荐来东宫的，有点关系又如何，不过是个丫鬟。”
朱凤冷笑一声，“你可知太子妃很是赏识我？等日后我成了太子妃的身边人，你再来巴结我可就晚了！”
袁俞月忍着怒气转身，暗自发誓等回了袁府便向梁氏告状，取她这么个贱婢的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庖厨在这边！”朱凤得意地吆喝着。
袁俞月调转方向，渐走渐远。
直至消失在朱凤的视线里。
“呸！下贱的奴才。”
她躲过东宫里下人的视线，脚步匆匆地找遍了祁政的寝宫与书房，却未见他的人影。
“人呢？”
正当她停在原地疑惑之时，忽见前方一条昏暗的抄手游廊上闪过袁冬月的背影。
瞧得步履匆匆，一步三张望。
“鬼鬼祟祟干嘛呢？”袁俞月眯眯眼，思虑了半会便偷偷跟去。
……
丽艺苑，不闻炮竹声，不闻烟火气，只是院子前头挂了两盏红灯笼，房屋里透着幽幽的黄。
无半分新春喜庆之意。
袁俞月一面盯着漆黑的石路，生怕自个摔着，不时又要抬头紧盯袁冬月的背影，这会终于随她潜进了王昭仪的寝宫里头。
袁冬月闲不住，趁今夜祁政独一人参加宫宴去她便出了东宫。
或许能在王昭仪寝宫内找到些她与窦江私通的证据。
丽艺苑内的下人远不及东宫之多，躲避起来倒也容易。
沿着木廊一路寻去，途中竟不见一名丫鬟。
终于寻着一间精致些的屋子，想来便是王昭仪的寝居室了。
她速速环顾四周，从半开的窗台处朝里张望了一圈，心中恍然掀出欣喜来，即刻潜入屋中翻找起来。
袁俞月瞧她已然偷摸进去，环顾了番周遭陌生的景致，亦是偷偷溜了进去。
好在袁冬月排除了外部的家居，直往更深处的一排黄花梨木柜子处翻去了。
她悄无声息地躲在一处画屏之后，看袁冬月半隐半现的身影正在忙碌。
呵，做贼呢？偷什么宝贝这么投入？
袁俞月正猜忌着，顺带瞧了瞧自己周身。
嘿，有了。
她的后方便有一扇小门，自己可立马逃出，等会顺带把正门从外边给锁住。反正自己正是宫女扮样，若要逃脱也很是容易。
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落在身侧一只胡桃双色架子上。
“呵，叫你偷东西，活该。”
说罢，她便将手抚上冰凉的玉瓷，正欲推下。
一柄尖利的短刃不知从何处出现，霎时抵住她的喉咙。
致命的刺痛让她的大脑猛地空白，不由自主地厉声叫出。
袁冬月闻声猛吓一大跳，赶忙从木架深处走出。
入眼即是袁俞月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睛看向她，脖间已然流出道道鲜血。
“别！别杀她！──”袁冬月急忙咬着牙低声遏止。
祁寒皱了眉头，倒也听话，立马收了短刀，只是下一刻便抬手击其枕骨，将她击晕在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祁寒与袁俞月二人，袁冬月一时打了个冷颤，似生了根般定在原地。
她速速瞥眼地面滴下的血迹和昏倒的袁俞月，以及还有祁寒这个最令人无法掌控的变数。
方才好不容易翻到一只上了锁的密盒啊……
袁冬月咬咬牙，只犹豫了片刻便朝祁寒那走去。
祁寒瞧着袁冬月面色极其不好地朝他走来，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坏事，赶忙从腰间取出手帕擦干地上的血迹，又将袁俞月踢入一旁的角落里。
“月月。”他有些无措地起身唤她名字。
袁冬月不解她为何一身宫女装扮，但也顾不得那么多，祁寒既然在这，那么此地已然不能久留。
她二话不说拽过祁寒的袖摆，发觉他背后还有一扇打开的小门，便忙拉着他离开了此地。
祁寒被她拉着，脚步走得甚急且不协调。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攥他袖摆的那只手上。
在后头喜悦地低声道：“月月？”
袁冬月不应，将他拉出寝屋周围，走至一处略有遮蔽的空地才停下。
“……”
祁寒见她停下步子了，唇边扬着笑，二话不说便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
那力道仿佛扼着她的胸腔，使她完完全全不能呼吸上来。
“祁寒，你放开我──”
袁冬月用力挣扎着。
他越是这样不记恨她，她心底越难受。
可分明方才已经找到一只密盒，分明离成功仅半分距离，她又怎能在这耽误下去，放弃那近在咫尺的自由呢？
“我都不爱你了，你还非得舔着我么？”
她手掌用了蛮劲抓他臂膀，明显感着他浑身震了震，拥紧她的臂膀忽便松了。
袁冬月垂着眼睫，脸颊霎时烧起。“别跟着我了……”
说罢便挥手打开他的手。
抬手之际，月露寒寒，她的眸光竟生生定住。
只见她五指间惨布着瘆人的血。
“你？……”
刹那间，她只觉如晴天霹雳。
祁寒见状，眸子紧盯着她惨白的脸，喜极而跪。在她华丽的裙摆之下，他仰着脸，颤抖的手紧紧捏住她掌心。
“你、你还是会心疼我的是不是？”
“你非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你自己么？”
一阵酸涩胀痛直逼她喉咙，窒息感猛冲大脑，眼泪唰唰下流。
“来、惩罚我么？”
前世今生，原来、逼他走向绝路的人，一直是她么？
何以要一次次伤害自己，何以要逃不出这命运的轮回。若是自己从未想过接近他，他是不是就能一直当那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安稳度生了呢。
“我、我，”祁寒不明白她情绪为何如此激烈，慌忙起身欲抱住她，“我没有要逼你啊月月……”
袁冬月猛吸一口气，浑身打了个寒战，二话不说开始擦干眼泪，直转头朝后走。
她既然无法思考了，那么只得压抑、压抑自己。
忽听宫院后传来声响，她被声音吸引着去了，吸了吸鼻涕，不回头。
沿着石路走至一处叶贝门，正欲跨过，眼前王昭仪的背影浮现在她眼前，袁冬月这才恍然一提神，惊异地收回脚步躲藏在背后。
后院屋内一点灯火透出，待延伸到王昭仪那儿，便不剩一丁点温热气。只见月光映着残雪，满地滤成暗银色，中央一只四足火盆，灰白的灰烬掺着火星子被风刮着腾腾上蹿。
王昭仪便半蹲在那火盆子前。
嘴中念念有词，伴着冷不丁几声不知名的虫叫，夜里极静。
“您在下面安息啊。这辈子，算是我欠您的、您安息啊，等我过了这辈子便下去给您做牛做马。还望您不要再怨恨我，您安息啊……”
袁冬月紧紧贴着叶贝门，王昭仪的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她的心忽地紧着，愈跳愈快。
刹那间，一只沉甸甸的生物从她脚上爬去，她猛地一激灵，刚失声叫出便忙捂住嘴。
定眼朝暗处一看，才知是只大耗子。
“什么人！”
王昭仪惊异地起身回头，脸色亦被吓得惨白。
“是什么人在那里！”
袁冬月走来之时，竟全然不曾注意这石路狭窄至极，不过与这扇叶贝门同宽，她此时能藏身此后，不过是借了侧着身及夜色昏暗的缘故。
该死，根本逃不掉了。
王昭仪的心提在了嗓子眼儿，一步一步缓缓踱向幽暗的叶贝门去。
她紧锁着眉，眸光在地面极速打转，脑中忙不迭想着撒谎的措辞。
却奈何紧张之至，愈急愈是一片空白。
她的后背止不住浸出一层冷汗来。
当真完蛋了、若是被发现可怎么办啊！……
忽地，一顶冬吉毛绒暖帽盖住了她的头，连同袁冬月的整个视野，霎时变成一片漆黑。
精神高度紧张之时，那毛绒帽的温热，以及淡淡的兰草香味儿，此刻竟被无限放大，充斥在她感官之中。
她整个人忽被横身抱起。
大脑只霎时空白住，可莫名来的安全感却从心房的另一个角落悄悄流出，连她自己都还未曾察觉到。
“今夜宫宴，姨娘怎不曾来？”
祁寒抱着袁冬月，从暗淡的叶贝门处涌现出，笑着开口问道。
袁冬月闻声，虽在黑暗之中，但仍知王昭仪已然走至她的面前。
她心头一惊，赶紧将头埋进祁寒的胸膛里，手指紧张之余，隔着衣裳，不自觉掐紧了他背后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