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家门口的杏树已经开始挂果,绿色的果实藏在树叶里,小小一颗,凑近便能闻到淡淡的酸甜气息。

    乔元立在树下看了一会儿,直到叶片上的瓢虫振翅飞向天际,她才绕过杏树,叩响里正家门。

    “哎。”门内传来少年的应答声,乔元叩门的手臂还没放下,乔良继的脸便出现在她面前。

    一见是乔元,他双手抵住门扉,声音里带着浓浓地敌意,“你来此作甚?”

    乔元倒是没想到会是他,一时间站在原地并未入内。

    与此同时,里正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良继,是谁来了?”

    “没……没谁。”乔良继急忙应声,想将门重新关上。

    乔元见状,抬手撑开大门,“里正,是我。”

    里正从屋里出来,见二人这般场面,他拄杖在地上重重敲击几声,“良继,休要胡闹!”

    乔良继这才愤恨地松开了抵住门扉的手,向乔元斥道:“你害了我爹还不够,如今又想来害我吗!”

    他一上来便这番强词夺理,乔元都有些气笑了,她道:“你这是鱼胶熬多了熏昏头了?你爹落得这般下场,难道不是因为你?”

    “你!”乔良继双手握拳,显然是气愤至极。

    乔元站在他面前,丝毫不介意将话说得更难听些,“受激入局的是你,放任傅鹏池在鱼胶里头掺水的也是你,你今日在我面前哭嚎什么?难不成这些事是我指使你同你爹去做的?”

    乔良继鲜少同乔元接触,知道她也全是因为自蚜害后,他爹时常蹙眉在家中念叨她的名字。

    没成想她一个姑娘家,说话竟这般不留情面。

    乔良继的右手高高抬起,仿佛下一瞬就要打在乔元脸颊上。

    乔元就这样冷冷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怵色。

    “良继!”眼看二人直接的冲突愈来愈深,里正走到二人中间,强硬地将两人分开。

    他沉下脸来,让乔良继先去后头劈柴。

    乔良继阴戾地看了一眼乔元,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后院走去。

    里正在原地望着乔良继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对乔元道:“元姐儿,莫要见怪,伯石……他前些日子从县衙里带了一身伤回来,还没养好便被带去服劳役了,良继也是关心则乱。”

    “里正同我说这些作甚?”乔元眼底的冷意还未退去。

    里正听她这样冷淡的话语,张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难不成,你们怀疑是我找人打的乔伯石?”乔元道。

    里正连忙摆手,“我自然知晓你并非这样的人,但良继他……说到底,不过是小孩心性罢了。”

    乔元抱紧双臂,“里正可曾想过,若是当日他们的计谋得逞,今日去服劳役的便是我。算起来乔良继比我还大上几岁,再怎么算也不是孩子了。”

    里正垂头默然良久,才招呼乔元坐下,“你说的是。”

    将那包肉脯放在小几上,乔元道:“我今日来,是同里正告别的。我们家打算过几日便搬到县城里头去,往后怕是难得见了。”

    里正在倒茶的手顿住,苍老的脸颊上满是惊愕,“怎的这么突然!”

    乔元接过茶壶,把他面前的杯盏倒满,“永言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大哥也还未娶妻,搬到县城里,总归更方便些。”

    里正缓缓点头,“……是该如此。”

    见他抿了口茶,乔元又道:“这段时日,多谢里正倾力相助。蚜害既已解决,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以后里正若是有事,来青石巷寻我便是。”

    茶气萦绕眉睫,里正的脸庞也被蒸软几分,他真心实意道:“元姐儿,若是没有你,别说我们石湾村,便是整个金台县都要没有活路了,此番合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天灾之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里正莫要客气。”乔元说道。

    乔元这话一下便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里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他才蓦地开口,“伯石……他打小没了爹娘,我一路看他长成,看他娶妻生子。我一辈子孤寡,他在我身后跟了十几年。我知道他在图谋什么,也知道他们父子两此番很是对不住你。元姐儿,今日,便让我替他同你道这一声歉。”

    乔元立身看向里正,拦住他弯下的头颅,“这是他们犯下的错,与里正无关。里正何必要将这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里正却推开她,硬是要向她鞠完这个躬。

    乔元没有再劝,因为她知晓,在里正心里,她与里正相处的这几十天,同乔伯石与他相处的十几年,终究是不能比的。

    乔元不愿见里正为难,她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家里还忙,我便先回去了。”

    里正知这是她的借口,他也没有拦她,拄拐起身送别,“也好,你路上慢些走。”

    送着乔元走到路口,见她走过拐角,里正这才回到院落里。

    他拆开乔元放在小几上的油纸包,麻绳掉落,新鲜油亮的肉脯出现在眼前,散发着浓浓的肉香味。

    里正轻阖双眸,复睁眼时,眼底一片水雾。

    终究是他们对不起元姐儿。

    ——

    五日后。

    清脆的马蹄声在青石巷响起,“嘚嘚、嘚嘚”最终在巷尾的一幢房子前停下。

    乔家人陆陆续续从马车上下来,各个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东西的碰撞声,高涨的叫喊声,嘈杂地声响引得巷尾的几户人家纷纷探头出来看。

    房子里头已经被李成派来的人打扫过,乔家人一屋,将原本熟络的东西归置好,这处便能堪堪住人了。

    如今也算是有间正经屋子了,周素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面上是说不出的高兴。家里的事情素来都是周素说了算的,见家里的几个孩子正仰头站在她面前,等候她发令。

    周素扫过这几张带着期盼的脸,乐道:“屋子的事儿,我同你们爹已经商量过了。西边那一间大些,便归我们住。东边那处日照好些的屋子,归元姐儿。剩下东侧边靠墙的,隔开作两间,叫长平跟着永言一起住。这样可好?”

    乔永言自打记事起,便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如今虽说还同大哥在一屋,但毕竟隔出一层来,他欣喜若狂道:“阿娘,我同意,我同意。”

    剩下几人自然没什么意见,分屋子的事儿便这样定了下来。

    一家人从早忙到晚,才勉强将家里收拾齐整了。

    此时开火也已然来不及了,乔满山带着家人随意找了家附近的面摊,每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几个小的,一人还给卧了个鸡蛋。

    吃饱饭,乔永言拍着圆滚滚的肚子,高兴地在前头边跑边跳。

    周素在后面笑着招呼,“永言你小心些,仔细撞到人了。”

    话音刚落,乔永言“哎呦”一声,便同从巷口出来的人撞了正着。

    眼见他撞到人了,乔家几人赶忙小跑着上前查看。

    周素将摔倒的乔永言扶起,乔元则扶起那被撞的姑娘。

    “对不住姑娘,是我家这小子没看路撞到了你,可有哪里受伤?”周素躬身连连道歉。

    被乔元扶起的姑娘衣着艳丽,妆容娇媚。

    她被乔元扶着起身后,甩开她的手,嫌脏似地擦了擦,竖起柳眉对着周素就是一顿数落,“婶子,你可得看好你家的小子。我这一身衣服是前几日新制的,值一块银锭呢!若真弄坏了,瞧你们一家这落魄的样,便知是赔不起的。”

    “你说什么!可不要狗眼看人低。”乔长平被她这话惹恼了,冲上去便想同她理论。

    那姑娘不仅不退,还向前走了一步,嚣张道:“怎的,我就说了,你还想打我不成?”

    乔长平还想再说,被乔满山伸手拦了下来。

    眼见势头不对,乔元走上前道:“姑娘,今日是我弟弟不慎撞到了你,你若是受伤、或是衣物破损,我们都愿赔偿。但要是你想寻些麻烦,想必此刻县衙里头还有人在,我们大可一同前去理论一番。”

    李琴娘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丫头,明明个子还没她高,说起话来倒是唬人,她扫过面前几人,掸掸衣角道:“罢了罢了,姑娘我今日还有事,便不同你们计较了,若下次再让我遇上你们,可没那么好翻篇了。”

    说罢,她便略过乔家几人往前走。

    在路过乔长平的时候,她故意将手中的绢帕朝他脸上挥了几下,“公子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又黑性子又急了些,一看便知是不讨姑娘家喜欢的。”

    她吃吃笑了几声,带着得意的神情离开乔家人的视线。

    乔长平方才被爹拦着气消了些,被她这么一激,又气地在原地发了一通火。

    被这事儿一闹,一家人来时的兴奋劲儿全没了。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剩下这段路,乔永言乖乖地跟在周素身后,不跑也不蹦了。

    周素在回家路上,又同他仔细说了些搬到县城要注意的东西,见他都认真点头应下,也便没有再过多苛责。

    回到家,烧水洗漱完毕,乔家人也便各自回到了自己屋里。

    进屋后的乔元,并未同其他人一样上床睡去,她推开窗户,抬头凝视着外头的月亮。

    窗外四处传来鸣虫的叫声,有蟋蟀,有螽斯。互相交织在一起,是独属于初夏的乐章。

    月色透入屋内,严维运送的那本书还在床头放着。

    这几日一得空,她便在思索该如何将脑海中赚钱的法子完善地更好一些。

    如今临窗月下,她想,她已经想到既不得罪周进,又能引他入局的说辞了。

章节目录

昆虫学家在种田文里重操旧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墨初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墨初言并收藏昆虫学家在种田文里重操旧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