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元翻身下床,拿出被压在书案下的景朝地图。

    景朝对于地图的管制并不严格,只要是本国人皆能在书肆买到。

    她一开始买地图的时候,不过是出于长久积累的职业本能。

    他们学昆虫的一定要了解当的地形,才能知道什么环境适宜什么昆虫生存。

    点燃蜡烛打开地图,乔元在烛火下再仔细看了一遍景朝的疆域。

    迫于这个时代的技术限制,地图的细节描绘的并不仔细,但国家大致的轮廓,主要河流,山脉,以及重要的行政区都在上面写得很清楚。

    从上到下仔细扫了一遍,乔元单手撑着胳膊坐在书案前思考起来。

    盐碱地还有其他的形成可能,比如洪水过后,河流和湖泊的沉积物的会含有大量盐分,水流退去,但这些盐分会被留在土壤中,形成盐碱地。

    但在严维运的主持下,景朝拓宽河道修葺运河,已经很久没有发生洪灾了。

    排除了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乔元的目光最终还是凝在西北一处。

    西北边境,再往外些便是狄戎部落。

    纵然她同江稷在后塘镇几次性命相托,但凭心而论,她对江稷这人了解不深。

    他出身江氏旁支,却能同灵州之子成为好友,二人言谈之间更是毫无隔阂。

    还有他那超乎常人的武力。

    先前没往深处想,如今细看,哪处都透着怪异。

    他莫不是在筹谋什么不轨之事?

    乔元眉心越拧越紧,却又不能直接问询江稷,她只好将这事儿先放在心里,想着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旁敲侧击一番。

    心头想着事儿,乔元难得的没有睡好,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周素都被她眼下的乌青给惊着了。

    “元姐儿,你这是怎的了?眼下黑了这么一片。”

    “昨晚外头蛙鸣地厉害,被吵得没睡着。”乔元打哈道。

    见是因为这个,周素有些失笑,她亲呢地拉着乔元的手,带她到饭桌前坐好。“你等着,阿娘给你煮几个鸡蛋揉一揉便好了。”

    家里如今的条件好了起来,鸡蛋同肉已经是饭桌上的常客。日日吃好喝好,乔元觉得自己的身量都高了不少。

    等鸡蛋熟的功夫,乔元也去厨房里绕了一圈,柴火堆下的地道已经挖好了,她还下去看过,里头的空间算不上大,但放几个箱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接过剥了壳的鸡蛋,乔元问道:“爹同大哥呢?”

    周素将灶火熄了道:“你爹说县南有人家要修葺房子,他闲来无事,便去帮着做事赚点工钱。至于你大哥,应是去铁匠铺子了罢。”

    “铁匠铺?”

    周素想起乔元不知道这事儿,她停下手里的活计道:“家里的铁铲是打石湾村带来经年的老物件了,前几日挖洞的时候给铲歪了,长平便想能不能将废铁熔了重新打一把。”

    “既坏了,重新买一把便是了,何必这样劳累。”乔元有些不解,“还有爹,这段时日在家休息岂不是好?”

    既说到这些,周素索性将话说明白些,“元姐儿,我同你爹商量过了,你赚的那些钱,除去补贴家用开支的,其余都是你的。”

    女儿这般有能耐,以后的夫婿必定不是普通人,这些钱做嫁妆给乔元压箱底都不够,周素哪里还会分给两个儿子。

    乔元笑得有些无奈,她本以为赚了这些钱,家里人也该好好放心休息了,没曾想家中几人却是比之前还要拼命了。

    也罢,左右农药的效果也该显出来了。

    待她将路再铺得广一些,家人想必也不会再因为钱的事而忧心了。

    ——

    午后,乔长平从铁匠铺回来,接过推车,想跟着乔元一齐去西市。

    二人刚打开门,县衙的属吏已经候在门口了。

    一见兄妹俩出来,属吏躬身道:“昨日之事大人已经知晓,他派我来带姑娘去一处地方。”

    兄妹俩对视一眼,乔长平眼里带着询问,乔元摇摇头,表示她并不知周进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但人既然来了,也没有赶走的道理,乔元上前一步接话道:“那便劳烦带路。”

    路途中,乔长平拿手肘推了推乔元,“他方才说昨日之事,这几日我没陪你去西市,你莫不是遇上事了?”

    乔元不欲吴玉梅的事被家人知晓,摇摇头,“并未。”

    属吏引着二人到了金台县中街上的一间屋子里,屋子是联建的二层小楼,底下门面已经做空,什么东西都没有。

    几人再往后头去,后院很是宽阔,放着不少陶土制的大缸。

    紧跟着属吏上了二楼,也是全部做空,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看完整幢屋子,乔元一头雾水地问道:“知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属吏回道:“大人说了,姑娘在西市摆摊,风吹日晒不说,难免还会遇上生人打扰。不若搬到这处来,仆役和用具都已备齐,一切只待姑娘吩咐。”

    乔元算是明白了,周进这是在向她示好。

    难怪他任职多年毫无建树,却依旧能稳稳坐在知县的位置上。敢情这溜须拍马的眼力界儿,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乔元还没说话,乔长平倒是面带喜色道:“元姐儿,未曾想知县大人竟如此看中你,此处不论通往何方都很是便宜,而且大人将用具都给你备齐了,你便不用日日守在西市那人来人往之处了。”

    乔元本也就存了想换地方的心思,不过她还只心里头筹谋,却没想到打瞌睡送枕头,周进已经给她全数办好了。

    “劳烦给知县大人带个话,谢过他的心意,我明日便上县衙亲自道谢。”乔元道。

    属吏应了下来,躬身同乔元拜别。

    看着偌大的一幢屋子,乔元心头不免有些雀跃,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内规划屋子的用途了。

    一楼临街,可作日常问询处,后院空旷,她刚好可以在这里试试药剂。还有二楼,摆上几张桌椅,便可以用来教学。

    知识不是个人私有物,自然是教授给越多的人越好。

    只要有人对农事或者昆虫上的学识感兴趣,她便能在此处倾囊相授,如此一来,也算是为金台县百姓做出一点贡献。

    ——

    翌日。

    乔元如约到了县衙。

    周进一见她来,赶忙起身相迎,“乔姑娘来了。”

    乔元对他躬身行礼,“今日前来,是多谢大人置办的房子。”

    周进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姑娘客气,昨日之事本就同我相关,我晚间听到风声,已处罚了那妇人一家,这房子便当是我给姑娘的赔礼,如何还能当得了姑娘一声谢。”

    听他说起吴玉梅一家,乔元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妇人已经被巡检使打了二十杖,大人还处罚他们了?”

    周进不以为然道:“这些个刁民不过是趁着姑娘出名,想讹姑娘钱财罢了,巡检使既已将人打了,本官不过略施小戒,罚没了他家不少银钱而已。”

    吴玉梅本就因为银钱的事才来找乔家的麻烦,如今又被罚没了不少。

    乔元心头一跳,思忖半刻道:“既然已经罚过,想必她定当改过自新,大人也不用再略加惩戒了。”

    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用得他费什么心神,周进有些不屑,但还是连连应道:“这是自然,姑娘当真宅心仁厚。”

    有了严维运徒弟的身份加持,周进如今对她是愈发谦卑了。

    他谄媚的脸凑近了些,乔元颇有些不适,只得后退一步问道:“敢问大人,那些下发到各个村头田地间的农药如何了?”

    说起这事儿,周进直起腰身,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挡住眼睛缝了,“我正要同姑娘说呢,姑娘当真是技艺超群,神农降世啊!丁广业昨日已经来回过话了,说田间地头这几日的虫害好了不知多少,农人都闲的不知该干什么好了,如今他们村可是人人都想来谢过姑娘。”

    周进一句话里半句都是水分,乔元只听一半信一半。

    她道:“不过分内之事,大人不必将功劳都归于我。只要我们金台县试验过农药的效用,来日大人将它交到州府,想必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她同周进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自然要抛点甜头给他。

    周进闻言,喜不自胜,“那便承姑娘吉言了。”

    从县衙出来,乔元直接去了临街店铺。

    周进安排的人已经在里头动工了,见乔元来,负责督工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向乔元行了一礼,“姑娘,您说的几个地方匠人们已经在改动了,还请姑娘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这里不过用作日常问询,用不到特别多的东西。况且再过几个月,她或许就不在这处了,乔元摆摆手,“不必,这样便好。”

    后面接连几日,乔元上午在这处看看修整情况,午后依旧去西市摆摊。

    不过这次,她顺带同来问询的人说了自己往后搬到中街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工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乔元有些心痒难耐,踩着夕阳想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料她刚到了中街,便被江稷喊住了。“乔元。”

    乔元回过头,江稷骑在马上,衣冠虽然整洁,但眼下的乌青比她那一日还重。

    乔元有些讶异道:“你怎的如此疲累,这是作甚去了?”

    江稷毫不在意地下马走到她身边,“前几日外出抓要犯去了,算起来应是有三日没睡过整觉了。”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这样熬的,乔元忍不住劝道:“既如此,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江稷顺从点头,又问她,“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乔元回头指了指远处一间修整得很是整洁的屋子,“知县送了我间屋子当做问询处,今日已收尾了,我过来看看。”

    周进那扒皮竟出手这么大方,看着乔元因屋子起的笑靥,江稷面上的笑意顿住,垂在身侧的双手霎时捏紧。

    一直到晚间回到巡检司,江稷的面色依旧黑得吓人。

    在一旁协助办案的楚津也不知是谁人触到了他的眉头,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

    寂静之间,江稷忽地侧身问向他,“楚津,这金台县地段最好的房子在何处?”

    ?

    楚津手腕一松,手上的毛笔“啪嗒”一下,滚落在桌下。

    不过就是买房而已,他黑一晚上脸吓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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