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唐金园一打开门就看见江崇站在外面,还没来得及就在江崇眼神示意下将门关上,二人一齐进屋。

    “要出去?”江崇问他。

    经他一提醒,唐金园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是要做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江崇丝毫不意外,接过后直接打开。

    信是唐管家寄来的,上面说了这两日江家发生的事。江夫人被族老们拒绝后心仍不甘,于是便带上十几个人找上唐管家,要他交出管家权。对方人多势众,唐管家便没挣扎,干脆利落地交出钥匙和账本,同时借口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要回家修养一段日子。

    江夫人自认打了一场胜仗,得意洋洋地将他放走,直到接手了才发现江家库房里东西虽多,但大多都是御赐之物,既不能拿来换钱也不能拿去送人,可支配的钱财不过寥寥。

    可江夫人的嫁妆早年就已消耗完了,她也拿不出钱财去填补。资金一断,整个江家生活水准一下降低,众人心有不满,明里暗里挤兑江夫人。

    江夫人素来好脸面,自然受不了他人讥讽,直接做了甩手掌柜,称病不出,那点嫁妆也不拿出去填补了。江家不能入仕,日常开销大多源于经商,可这代江家人对此道属实没有天赋,之前的累积又在江家主手上败光了,众人这才想起来江崇,于是求到唐管家处。

    唐管家面露为难,言明他也只是一个负责看管的而已,实在做不了主。众人好说歹说总算借得一些出来救急,经此一遭族里立即展开商议,一致同意派人去请江崇回来。不过至于商议的其他内容,唐管家就没打探到了。

    唐金园见江崇沉思下来,下意识将呼吸放得更轻,默默降低存在感,垂着脑袋盯着地板。

    信中写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今早他才去取了信回来,正想去寻江崇就发现江家人已经到了。他此次是暗中前来的,为了避免出现什么纰漏只好闭门不出,躲在屋内,想着寻机再出去。

    半晌过后,江崇终于把那厚厚的一叠信看完,朝唐金园招了招手。

    *

    夜空泛起点点天光,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屋顶、路上、小溪,同时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白榆轻手轻脚地把窗户打开一个角,瞥见下方一个披着蓑衣,匆匆忙忙的身影。

    是唐金园,她认出那人。

    白榆思索一瞬,想起唐金园昨日一天都没露面,也不知今日走得这么匆忙做什么?这个时间点去离开,到乌和城时城门还没开呢。

    正想得出神,就听见上方传来轻微的关窗声。白榆抬头向上看去。

    江崇?

    她心里明白大半,对昨日刚来的江家人升起几分同情。

    想到被江崇坑的人又要多上几个,白榆嘴角不自觉勾起,意识到这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后连忙在心里默道几句勿怪勿怪,然后慢慢将窗合上,只是躺在床上时还是可耻地感到高兴。

    脑子一兴奋,她就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会后认命地坐起来,看了眼已经被照得亮堂堂的屋子,起身下床。

    她要负起跑堂的职责!

    *

    三楼,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茶水,同样的桌旁坐着和昨日同样的两个人。

    江族老一盏茶要喝不喝,放在嘴边片刻又重新放下,余光时刻注意着江崇,期盼他能有点别的反应。

    他是带着整族人的期待来的,势必要说动江崇回去接任家主,昨天谈话不顺,今天自然得再接再厉。

    昨夜他已细想过,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确实不太好,尤其是江崇与他父母的关系又不好,他们这些长辈同样开口闭口也是家主之位的话未免太显薄情。是以他今日选择先和江崇叙旧,从他刚出生说到前几个月江家的新生儿,可江崇反应依旧淡淡,看着倒像是已经放下过往,只把他们当陌生人了。

    江族老不由自主地重重叹息一声。

    “六叔祖父可是有什么忧虑?”江崇问道,语气依旧平淡。

    江族老尴尬地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忧心家里。”

    江崇闻言点头,江族老见了浑浊的眼里亮了亮。又听他道:“近来天气渐热,先家主的事还是要尽早办了才好。”

    “正是如此啊。”江族老以为他回心转意,心中激动起来,再接再厉道,“家中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一切事宜只等崇儿回去就能开始。”

    江崇客气笑笑,说:“六叔祖父言重了,我一个早被逐出家门之人如何能回去?还是不要打扰先家主的安宁才是。”

    一听这话,江族老霎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江崇这是要与江家划清界限了吗?那他们怎么办……

    “崇儿,你万万不能这么想啊,那不过是家主一时冲动所言,万不可当真呐!”江族老连忙道。

    江崇平静对上他的视线,江族老下意识躲避。江崇见状笑意更深,道:“六叔祖父可不能这么说。当日先家主逐我一事可是众人皆知的事,还特意请了族老们前来见证,我记得您当时也在。既然如此,那又怎么能说是戏言呢?”

    “……崇儿,他毕竟是你父亲。”江族老垂头道。

    江崇脸色冷下来,平静道:“过去是。”

    江族老闻言不可置信抬头,话在嘴里绕了又绕,劝道:“崇儿,他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江崇低声重复一遍,眼底波涛汹涌,但只一瞬就全被他压下,面色回归如常。

    江族老也知当年之事确实是家主过分了,但江崇毕竟为人子,如何能不回去尽孝。

    他开口再劝:“崇儿,既为人子,受些委屈也是难免的,你不能因他做了几件错事就要断绝关系啊。再怎么说,你也得回去送家主一程,好让他安心。”

    江崇含笑听着。这些年他见过的人多了,厚脸皮,无情无义的也见过不少,可如江家这般既要又要的每次见了还是觉得啧啧称奇。

    江崇:“六叔祖父,当年之事我们都心知肚明,我若真的回去,先家主才是真的不得安宁。更何况,且不论他一死人,夫人这位活人也不见得想看见我回去。他们既有视若亲子的儿子在身旁伺候,又何须我这个不孝子去碍眼。“

    江族老听了面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也算是听懂江崇的话了,他是绝不会以家主之子的身份回去的。

    可是……族里还需要他。

    想到族里如今状况,江族老下了狠心,眼里涌上些许泪,懊悔道:“这事确实是家主做得过了,崇儿你不愿原谅他们也是正常,我这些年也时常后悔当时没有劝住家主,就这样看着你被赶出去。”

    情到深处,江族老适时落下两滴泪,他抬袖擦去,从衣袖间隙看见江崇脸上并无动容,瞬间理好情绪,道:“年纪大了不中用,叫崇儿看笑话了。”

    江崇:“不敢。”

    江族老忽略他过于冷淡的态度,接着说:“你毕竟是我江家主支唯一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流落在外的。既然你不能原谅家主,那就将你改到你大伯名下吧。”

    江崇的祖父生有二子,长子早逝,便由次子承袭家主之位,原说定届时从次子子嗣中择一继承长子香火,却没料到次子一生除去江崇外再无其他子嗣,于是原先约定作废。是以如今要过继江崇的话,情理上倒也能说得过去。

    “这……”江崇口气犹豫。

    江族老见此法可行,赶忙再三劝说,保证一定办下此事,届时回去就把葬礼,接任仪式,还有过继的事一起办了。

    他劝了许久,可江崇迟迟不肯松口,不过江族老已经很满足了,说着要他好好考虑一下,心里已经想好写信的内容,以及明日该怎么劝了。

    接下来两天,江族老可谓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江崇,抓住每一个机会劝说,甚至还安排了江家侄子和江家堂弟轮番上阵。

    而于老那边也与他们相对应,于洪海把事情做完后就跟着于老,一开口就是:“大伯,你跟我回去吧,掌门真的很想见你。”

    一句话反复说来说去,于老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可态度也逐渐软化。

    客栈其他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薛明辉忧心忡忡,吃饭的胃口都不好了。

    再一次看见江崇被江族老拉走,于洪海追着于老出门后,薛明辉重重叹了口气。

    此时大家都在大堂坐着,盛元冉安慰道:“掌柜的,别担心,就算江先生和于老走了还有我们在呢。”

    薛明辉看了一圈,小盛,伏玉,白榆,还有竺晏。

    他心里更加绝望,终于发现了江崇在客栈里至关重要的地位。

    见他脸色更差,盛元冉看向白榆,满眼无助。

    白榆从她眼里读出几个字:呜呜呜,怎么办?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不必担心,清了清嗓子,道:“掌柜的,不用担心,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薛明辉听了这话更心塞了。

    他对江家情况略知一二,知道江崇这一去肯定不会很快回来。

    天呐!他们竟然要独立生活大半年!

    薛明辉耷拉着脑袋。

    竺晏则是有些不明白,虽然江崇这几天一副逐渐被江族老说动的样子,可应该是装的,依江崇前两天的反应,他觉得江崇应该不会回去才是。

    这么想着,他就问了。

    薛明辉听了沉默下来,语气沉重:“江崇很重情的,所以,他一定会回去的。”所以,哪怕是他真的对江家人有怨,他也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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