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外往西方向是一片湖,横穿镇子的溪流汇聚于此,周遭植被长得高大茂密,在其中行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头顶。

    湖泊深不见底,其内有鱼,农闲时间常有居民到此钓鱼,就比如之前的于老和晓先生,不过今日钓鱼的变成了于老和江崇。

    他们原先是没有多少时间来做这事的,只是如今于老的事有于洪海和竺晏去做,江崇同样把账本丢给唐金园去理,恰逢雨天,便一同出门垂钓。

    他俩坐在石头上,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细细密密的雨打在身上,但二人不为所动,定定盯着鱼漂,雨滴落在水面,泛起无数涟漪。

    半晌,随着水波轻轻晃动的鱼漂终于有了大动静,江崇静待几息,随后起身拉杆。

    一条鱼入篓,江崇重新勾上鱼饵,趁着这个功夫,于老出声问他:“小江,前两天那个小子是来给你报信的吧。”

    前两天来的是唐金园,而江崇对他的介绍仅有一句简单的家里人。

    江崇点头:“正是。”

    “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于老关切道。

    江崇默了一瞬,答:“不是什么大事,于老不必担忧。”

    于老闻言颔首,只是面上神色依旧不轻松。

    江崇已经把杆甩了出去,低声说:“于老若是有什么顾虑,可以同我讲一讲,就算找不出解决的法子也能好受许多。”

    于老视线移到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不过倒也正常。

    他思虑片刻,犹豫再三后决定和盘托出。

    差不多相处了两年,虽然尚不清楚底细,但他自认自己不会看走眼,这几个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

    “……洪海不是老夫侄子。”于老目光重新落到鱼漂上。

    “嗯。”

    ?

    怎么没什么反应?!

    于老扭头看江崇一眼,见他一脸认真,似乎很在意能不能钓上鱼,但同时好像也是很认真在听自己说话。

    于老又赶忙转回去,心中暗道,自己真是安逸日子过多了,只是没猜到他人反应就大惊小怪。

    他继续说:“其实老夫不是碧霞帮的厨子,而是帮内长老,病重的掌门是老夫师兄。”

    “原来如此。”江崇语气平淡,“那于少侠当是来请您回去主持帮中要务的吗?”

    “不错。”于老回忆往昔,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江崇默不作声,等于老惆怅完了才道:“于老,据我所知,碧霞帮并不止一位长老。”

    碧霞帮一派,原有长老四人,六年前其中一人去世,现存三人。

    于老颔首,接着说:“确实不止老夫一个,除老夫之外还有两位,其中一位喜好山水,早已离派不知去向,而且就是帮内弟子找到他,以他性格,怕是不会插手此事。”

    江崇有些疑惑,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

    他看于老不像是要插手的意思。

    于老满心忧愁,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将派中局势一一道出。

    如今还呆在碧霞帮的长老是于老四师弟,帮中三长老,六年前去世那位是二长老,于老三师弟。

    二长老当年因出手相助被波及,后重伤,导致不治身亡。这之后三长老便多次向掌门提议关闭派门,不许寻常人等上山求助,提出了一系列举措。

    但碧霞帮立派之初便定下规矩——不吝相助,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都得给人机会,只要派内觉得合理可行,碧霞帮就会鼎力相助。

    三长老的建议与立派初心相悖,掌门自然不可能应允,并要他不要再说此话。只是三长老却并未死心,除去多次相劝外还拉拢帮内弟子,极力要促成此事,但掌门不松口,他也无可奈何。

    现今掌门病重,他便有意竞选掌门,掌门知他从未死心,于是派出弟子四处搜寻在外的两位长老。

    江崇若有所思,语气笃定:“于老,宋掌门应是准备让您回去接任掌门的。”

    碧霞帮掌门姓宋。

    于老不解:“这是何意?”

    江崇:江崇:“您之前说宋掌门属意其名下三弟子接任掌门可是他亲口所言?”

    于老:“犹如亲口。”

    于老还在碧霞帮时,曾与宋掌门一起商议过掌门人选。

    宋掌门大弟子忠义之心,勤奋刻苦,只是心思单纯不擅交际,不宜接任掌门;二弟子人情练达,刀法出众,只是可惜出身武林世家;三弟子各项都不出众,但好在没什么缺憾,是掌门的不二人选……至于其他的,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功力不够,亦或是名望不足以服众。

    江崇:“于老,如您所说,三长老对掌门一位势在必得,想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怕帮内都已是他的人。宋掌门的三徒弟只是小辈,功力敌不过,资历比不过,最多有个宋掌门的指定。但等宋掌门一走,又会有几人支持他。”

    于老浑身一震,喉咙噎涩,说不出话来。

    江崇轻叹一声,道:“宋掌门卧病月余,碧霞帮上下想来已被三长老握在手中,就算您赶回去,宋掌门三徒弟只怕也很难接任掌门。若要阻止三长老成为掌门,最好的选择就是您接任掌门。”

    “可是,依你所言,就算老夫接任掌门也没用啊。”于老眉头深深皱起。

    江崇;“不一样。”

    “不一样?”于老更加困惑。

    哪里不一样?他不懂,他离派两年,现在都不清楚碧霞帮是什么情况,说不定还不如师弟的三徒弟。

    “嗯,”江崇神色不改,继续说,“您是长老,是江湖上的前辈,本就与帮内人相熟,就算帮内有弟子没见过您,但只要您亮明身份,再加上宋掌门指定,至少也能与三长老一搏,或是直接成为新掌门。”

    于老恍然大悟,随后目露赞叹,心中想到,若是江崇是他们碧霞帮的弟子该有多好,想来师兄也会轻松许多,这样想着,他便说出口了。

    “小江,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碧霞帮啊?”于老期待地问。

    江崇无奈道:“于老,您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听到这个回答,于老心中苦闷,可也觉得正常。

    以江崇才智,要是想入江湖早就成为名扬一方的侠士了,又哪里轮得到他来问呢?不过虽然知道这个,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可惜。

    惋惜之时,于老灵光一现,对江崇道:“小薛掌柜应当对此感兴趣。”

    江崇与薛明辉关系非浅,要是能说动薛明辉加入碧霞帮,那江崇定不会不管他,那和江崇在碧霞帮也是差不多的。而且薛明辉本就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说动他想来不是难事。

    于老重新振作起来,脑中已经开始展望光明灿烂的未来了。

    见他如此,江崇便猜到他在想什么,纵使不忍,还是给在兴头上的于老泼了盆冷水:“薛掌柜不能去。”

    “……为何?”于老面上如遭雷击,想不通这话。

    江崇示意他看了眼天上,担心他不明白,又道:“薛掌柜,他行事只会比宋掌门二徒弟的限制还要多。”

    薛明辉出身非凡,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事,但于老之前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只是看江崇这副模样……

    看来这身份比他之前想的贵重多了,恐怕还与朝廷有关,而且地位不低。

    当今朝廷虽然同武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但两边人却基本不会扯上关系,不管是哪边人都对对方尤为警惕。在江湖门派,只要被查出与朝廷有关,轻则逐出师门,重则丢掉性命。而相应的,朝廷对江湖人也是这般态度。

    怪不得……他明明对武学颇有兴趣,却从不说要到大派中拜师,而是指着找些闲散侠客学那一二招式。

    于老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又叹了声气,再问江崇:“小江,你们想不想随我一道去碧霞帮看看?就当是长长见识,无需有任何压力。”

    江崇:“……抱歉。”

    于老:“是不愿去吗?”

    江崇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江崇也是很乐意随于老走一遭的,只是江家如今出了这事,于情于理他都该回一趟家。

    虽说客栈还有几人在,但让他们随于老一同前往碧霞帮?

    还是算了吧……

    这事一听就不靠谱的。到时候可能不仅帮不上忙,可能还要连累于老分心。

    “我父亲前几日没了,我得回家一趟,此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于老不可思议地扭头。

    江崇感受他炙热的视线,又再次重复:“家父卧病多年,此一去,家中还有一堆杂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于老咽了口唾沫,努力稳住心神,只是他走南闯北多年,对于亲人逝去,他见过痛哭流涕的,也见过大骂死得好的,还是第一次遇上江崇这类,好像死的人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既不伤心,也不快意。

    奇怪。

    于老蹙眉,以他对江崇的了解,江崇并不是冷血之人,否则他早就离开这了,而不是一直默不作声地给薛明辉和其他人收拾烂摊子。

    “……节哀顺变。”因为想不出该说什么话,于老选择最经典的,同时仔细观察江崇。

    江崇轻轻应了声,道:“我明白的。”

    他到底伤不伤心?于老更加迷茫。

    “小江呐,我记得你和小薛掌柜,还有伏玉,你们三个都是京都来的,对吧?”于老小心翼翼问道。

    江崇:“不错。”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喜怒不露于色,于老直觉他发现了真相。

    如果京都人都是江崇这样的,那他就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看不起江湖人了。

    江湖人大多都是直肠子,很少弯弯绕绕,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是以早年两边还没这般泾渭分明时,他们这边常被人骗。

    *

    于老和江崇回去时天已经黑了,客栈众人正等着他们回来吃饭。

    于老热情地把江崇拉到他旁边坐,对白榆道:“小白,你去酒窖取两壶酒来,老夫和小江先生今日要一醉方休。”

    白榆起身,竺晏拉住她:“师父,你告诉我酒窖在哪,我去拿就好。”

    有人愿意跑腿,白榆自然乐得轻松,指明地方后重新坐下。

    薛明辉诧异地问:“于老,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其实他更想问江崇为什么会同意于老喝酒的要求,只是一对上江崇目光,他就不敢问了,只好将话题引向于老。

    盛元冉也看过去。

    于老时常会小酌一杯,但江崇,从她来了之后就只在过年那天见他饮过一口酒,而其余人平日同样不喝酒。

    于老乐呵呵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是个喝酒的好日子。”

    于洪海闻言立即道:“大伯,我陪你们一起。”

    唐金园看向江崇,思虑一瞬道:“我也想试一试。”

    “好好好,都可以喝。”于老笑道。

    待竺晏把酒拿过来,四人面前就多了一个酒杯,于老热络地叫他们喝酒,众人一头雾水。

    等其他人吃完饭,他们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薛明辉不放心地在一旁守着,只是过了许久,四人都没停止的意思。

    白榆靠在二楼围栏上看着,盛元冉和伏玉已经回屋休息了,竺晏呆在她身边。

    见薛明辉脑袋已经开始不住地桌上掉,她走下楼去到他面前。竺晏紧随其后。

    “掌柜的,掌柜的?”白榆拍了拍他肩膀。

    薛明辉猛一摇头,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半,看见白榆和她身后竺晏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问:“你们怎么在我屋里?”

    白榆怜爱地看着他,道:“掌柜的,要不你再看看?”

    薛明辉的五感像是随着这句话回来这般,听见身旁的声音扭过脑袋去看。

    酒壶空了几壶,于洪海和唐金园早已趴在桌上,于老和江崇还在喝着,于老显然已经醉了,嘴里絮絮叨叨,但一句都听不清楚。

    江崇看着倒是十分正常的样子,甚至有余力回头跟薛明辉打了个招呼。

    “他醉了。”薛明辉笃定道。

    白榆疑惑地看过去,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江崇从来不会主动跟我打招呼。”薛明辉道。

    他认识江崇这么多年了,每次都是他给江崇打招呼,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打招呼。

    十分具有说服力的证据,白榆无可反驳,真诚建议:“既然这样,咱们带他们回屋休息吧。”

    “我没醉。”江崇淡淡反驳。

    薛明辉像是抓到了什么机会一样,激动道:“那你把唐金园带回去!”

    江崇安静地点了点头,点了点头,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他还在点头。

    “看,我就说他醉了。”薛明辉小声对白榆说。

    白榆深以为然:“看得出来。”

    “……我没醉。”江崇像是能听见他俩说话,大声反驳。

    “看来醉的不轻。”白榆又接了一句。

    江崇面上显出几分怒意,冷哼一声后站起身,整个人如松柏一般挺立。

    竺晏默默绕到他身后了。

    江崇慢慢挪过脑袋,看着他们俩,认真严肃地重复:“我没醉。”

    两个人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顺着他道:“对,你没醉。”

    江崇露出几分满意的笑,而后推了推一边的唐金园,嘴里嘟囔道:“醒醒,我带你回屋。”

    唐金园费力睁开眼睛,看见是江崇,立即下意识点头,听话地回:“好的,公子。”

    而后,江崇将唐金园拖到自己身上,两个人同时摇摇晃晃。竺晏在后面托了一把唐金园,让他顺顺利利地靠在江崇身上。

    紧接着,江崇朝白榆和薛明辉又重复了一遍:“我没醉。”然后拖着唐金园艰难行走。

    白榆赶紧把他们前方桌椅搬走,薛明辉扶起江崇另一边。

    江崇不满地推了推他,力气之大让薛明辉差点摔倒,好在竺晏及时接住。

    “不用扶我,我没醉。”江崇道。

    “是是是,你没醉,只是我心肠好,我想扶你,可以吗?”薛明辉凑过去,然后再次被江崇拂开。

    竺晏一把拉着薛明辉,一手稳住江崇让他不至于摔倒,道:“江先生,你确实没醉,只是薛掌柜刚刚喝了两杯酒,现在走路有些不稳,我一个人扶不稳他,还得要你帮忙。”

    闻言,江崇鄙夷地看了眼薛明辉。

    薛明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竺晏连忙给他使眼色,他心里委屈,只是还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几个醉鬼弄回去,只好忍下这口气,立即演出醉酒的样子。

    他演得很假,不过好在江崇没发现。

    江崇让竺晏来扶唐金园,然后抓过薛明辉胳膊,嘴里道:“真是没用。”

    薛明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把人往楼上带。竺晏扶着唐金园,回头看了眼白榆,道:“师父,你在这休息一下,等会我来扶他们。”

    白榆点头,等人一走就把于老往肩上抗,轻轻松松地往后院走。

    于老靠在她背上,也不知道脑子有没有清醒一些,只听他问道:“小白呐,你师承何处?”

    白榆没理,于老自顾自接着说:“我早就看出你功力不俗,可你从不出手,我也看不出你是哪门哪派的,但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功力,想来也只能是那几个门派的了。不如这样,你告诉师承,我日后奉你为碧霞帮的座上宾。”

    白榆轻声笑了两声,道:“于老您想多了,我没有师承的,是自学成才。”

    “乱说。”于老不满道,不配合地晃动身体。

    白榆将他稳住,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您。”

    于老闻言用力挣脱,白榆一时不察脱了手。

    客栈后院地上一层清辉,月光照在于老身上,似乎减轻了他几分醉意。他站得不稳,上半身晃来晃去,下盘扎实地立着。

    于老:“小白啊,今日是个好日子,就让我这老头子看看你的实力吧。”

    言罢,于老调动内力,全部汇集于掌,一掌劈过去。

    白榆同样迎上一掌,将其内力安然化去。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一息之后,于老还站在原地,白榆把他的手掰下来,后院除去扬起一阵尘灰外并无损伤。

    见于老似是想说什么,白榆一个手刀打在他后颈,于老昏睡过去,白榆将人带回屋。

    安顿好于老出来,便见竺晏等在院中。

    “师父。”他迎过来。

    白榆点点头,问起另一人:“于洪海送回屋了吗?”

    竺晏:“送回去了。”

    白榆提步回去,发现竺晏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竺晏慢慢挪过来,低声道:“我适才听见动静,可是于老先生逼师父出手了?”

    白榆了然,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只是切磋而已。”

    “切磋也会受伤。”竺晏道。

    白榆听了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可是天下第一,谁能伤我。”

    竺晏别过脸,小声道:“就师父你这性子,伤你还不容易?”

    “噔!”一声清脆的声响,白榆敲了下竺晏的额头。

    “……哦!”竺晏摸着额头。

    白榆故作冷脸,严肃道:“要尊师重道。”

    竺晏没说话,心中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师父和师祖的做派,他是很难学会尊师重道这几个字的。

    白榆:“走吧,回去睡觉。”

    竺晏:“哦。”

    *

    翌日,昨夜喝酒四人果不其然地起晚了。等江崇下楼到大堂时,就见桌上摆着早已失去了热气的早餐。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

    “江先生,要不要再热一下?”竺晏走过来问。

    江崇摇了摇头,安静吃着。

    薛明辉见状摇了摇头,盛元冉好奇问他:“掌柜的,你怎么了?”

    听到这话他心中一喜,但面上并未显露半分,故作深沉道:“江崇如今肯定是在为昨夜一事懊悔。”

    盛元冉昨晚并没能亲眼看见一切,但托薛明辉的福,她对昨晚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听见薛明辉这样说,盛元冉信以为真,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伏玉也在二人身边,闻言开口道:“掌柜的,慎言。”

    虽然薛明辉将昨夜一事演绎得生动异常,但她还是不信他,原因无他,唯有直觉。

    三个人的絮絮叨叨引起了江崇的注意,他抬头一瞥,薛明辉立即藏到盛元冉身后,盛元冉东张西望,而后慌忙抓住伏玉一角衣袖。

    伏玉面无表情地把脑袋转正,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江崇撇了撇嘴,接着低头吃东西。

    “请问,江崇是否在此?”门外传来一声问询。

    站在门口的白榆回头看去,只见外面站着三个人,两位年轻男子,另一位则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两个年轻人的五官与江崇有些相似之处,白榆回头看了眼江崇,没立即说话。

    客栈外的人没等到回应也依旧好脾气地站着,江崇咽下最后一口,用帕子擦了嘴才起身。

    看见江崇出来,外面三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激动之色,反观江崇却是一副平静之色。

    “江崇,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那位老者兴奋道。

    对上他,江崇面色和缓一些,道:“六叔祖父。”

    老者是江家族老,是江崇祖父的堂弟,只是虽被推举为族老,却很少插手族里事务,脾气是江家人尽皆知的和善。

    另外两个年轻人同样是江崇亲戚,之前问话那个是他侄子,另一个则是他堂弟。

    江崇侄子把江族老扶过去,江崇堂弟则是直接将手搭在江崇胳膊上,被江崇避开后也不生气,收回手后乐呵呵地笑着。

    屋里的人都听见了江崇方才那声“六叔祖父”,于是便立即忙起来,几人收拾桌子,几人摆上茶水点心。

    待江族老坐下,另两位江家子侄守在身后。客栈这边则是江崇和薛明辉坐在他对面,其余人饶有兴趣或坐或站在他俩后面。

    “六叔祖父,您千里迢迢到清溪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江崇开门见山。

    江族老下意识看了眼薛明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确实,是……有一件大事。”

    “是什么?”薛明辉立即问道。

    江族老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当面直言,求助似的看向江崇。

    江崇:“六叔祖父,有什么事直言便可,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族老还没说话,江家堂弟等不了了,嘴快道:“大伯走了。”

    “走了?江伯父去哪了?”薛明辉一时没反应过来,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江崇,见他反应不大松了口气。

    屋内气氛一时静下来,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知道了。”江崇平静道。

    江族老对此也不算意外,看了眼客栈众人,道:“有些事,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好。”

    江崇起身,引着他往楼上走。江家两个子侄安静地坐着,默默吃着点心。

    *

    三楼。

    江崇给江族老倒了杯茶,而后默默坐着,一言不发,认真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略微陌生的年轻人,江族老突然就想起了这些年的传言,后背冒出丝丝凉意,他尽力放平心绪,开始回忆江崇儿时模样,终于找回几分亲近,道:“族里已经商议过了,待办完你父亲的事,就由你接任家主一位。我们已经劝过你母亲,她已经知错,同意把那养子送回去。”

    “嗯,我知道了。”江崇神色淡淡。

    江族老以为他不信,连忙保证:“你要相信我们,在我们这些老头子心中,你才是江家未来的家主,对于你母亲之前说过任何的话你都不要在意。”

    江崇忽地笑笑,江族老以为他听进去了,心下一松,却听他道:“六叔祖父,您言重了。母亲当年俱是肺腑之言,她只是说出了父亲和族里的意思,又何错之有?还请您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免得寒了母亲的心。”

    “崇儿……”江族老试图挣扎。

    江崇起身,面上的笑已经收起来了:“六叔祖父,我还有事,您请自便,我会安排好你们的房间,稍后会有人带你们去的。”

    江族老欲言又止,但见江崇脸色已经冷下来,只好先行出去。

    他出去之后,江崇出门往西边拐,那是唐金园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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