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一万块上品灵石,换你离开傅行云。”

    一个储物袋被扔在钟灵秀的脚下,扬起一阵小小的灰尘。

    这是钟灵秀第二次经历这个场景,比起第一次的哭泣、愤怒、惊慌失措,她现在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一万块上品灵石,全部倒出来,能把她活埋在里面。但收在一个储物袋里,却只有巴掌大小。

    她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一会,捡起那个储物袋看了看。这个储物袋起码值十万块上品灵石——比里面装的一万灵石贵多了。

    她问袁轻舟:“这个储物袋也给我吗?”

    袁轻舟语气很不耐烦:“说了给你。”

    钟灵秀听到他不以为然的语气,心里明白过来:他大概不知道这个储物袋的价值。又或者说他知道,只是不在意。

    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身上的装扮:蛛丝锦织就的衣服,蛟龙皮鞣作而成的靴子,以及出自东海遗迹的清心玉……他身上随便带的一件东西,都有价无市。一只价值十万上品灵石的储物袋,确实不值一提。

    但那是对袁轻舟而言,对她而言却不是……钟灵秀小心捧着那只储物袋,轻轻拍走上面的灰尘,显得很慎重。

    袁轻舟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还在滔滔不绝地给钟灵秀算数,想说服她收下储物袋内的一万块上品灵石,然后安静地离开傅行云:

    “我问过藏宝阁了,在这十六年里,你一共给他们提供了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三粒珍珠——你用这些珍珠换了十颗断续丹。”

    “要是没有这十颗断续丹,傅行云也许会在那条渔村里蹉跎时光,这一点他确实得感谢你。”

    “但有一件事情你得清楚:傅行云能有今天这个成就,跟你那十颗断续丹无关。就算没有断续丹,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早晚会找到办法重塑筋骨。”

    “让我来算算,傅行云真正欠你的东西:以藏宝阁的市价来说,一颗断续丹价值一块上品灵石。也就是说,你那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三粒珍珠换来的十颗断续丹,价值十块上品灵石。”

    “所以十块上品灵石——这就是傅行云欠你的所有。”

    “你给了傅行云十块上品灵石,我替我姐姐还你一万块。我只提一个要求——离开剑心宗,不要再出现在傅行云和我姐姐面前。”

    袁轻舟语气倨傲,用一句话总结道:“一万块上品灵石,是你过去十六年付出的千倍。你此行不亏。”

    钟灵秀看了他一会,纠正他:“你给我的不是一万块上品灵石,而是十一万块。”

    袁轻舟以为她在索取更多,讥讽道:“贪得无厌。”

    钟灵秀觉得头脑不太好使的样子,于是看多了他几眼。她指着桌上的储物袋,向袁轻舟解释:“这个储物袋就值十万上品灵石,加上里面装的一万,所以你给了我十一万,而不是一万。”

    袁轻舟讥讽的表情僵住了。

    钟灵秀劝说道:“虽然十一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很多散修穷尽一生,也赚不到这个数。既然是很多人珍而重之的东西,哪怕你不放在心里,也还是别随便丢在地上的好。”

    袁轻舟的脸色飞快涨红,但还是嘴硬道:“你这个鲛人,占了便宜还伶牙俐齿的,一万变十一万,你又没吃亏!”

    钟灵秀没说自己会收这十一万,也没说不收。

    她盯着袁轻舟涨红的脸,问了一个有点突兀的问题:“我可以靠近一点看你的脸吗?”

    换成平时,袁轻舟一定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但现在他红着脸,好像被人抓到了痛脚似的。他莫名置上了气,作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钟灵秀往前踏出两步,凑到了袁轻舟跟前。两个人的脸只隔着一掌宽的距离——她的眼睛不太好,必须凑得那么近,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她把那张脸从额头到下巴仔细观察了一遍,平静地评价:“听说你和你姐姐是双生子,长得很像。那想必你姐姐也长得很出色。”

    听钟灵秀提起姐姐的姿容,袁轻舟瞟了钟灵秀一眼,语气有些骄傲:“我姐姐是修真界第一美人,琴道无人能出其右,和傅行云是剑心宗双璧。至于你……”

    这话里未尽的意思,无非是说他姐姐和傅行云是天作之合。而钟灵秀和他姐姐有云泥之别,他姐姐配得起傅行云,钟灵秀却配不起。

    钟灵秀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非但没生气,还附和般点了点头。她顺着袁轻舟的话问下去:“既然‘琴道无人能出其右’,那你姐姐的琴技,比起你如何?”

    袁轻舟缓缓挺胸,语气有些心虚:“就……不相伯仲吧。我也很不错。”

    钟灵秀想了想,又提出一个要求:“那你弹一曲给我听听?”

    袁轻舟瞥她一眼,从手镯里取出一台古琴,盘腿而坐,双手凝在琴弦上,开始拨动。

    看到袁轻舟从手镯里取出古琴,钟灵秀先是愣了一下——他的手镯竟然也是一个储物法器。

    但她也只愣了这一下,随着袁轻舟的琴音响起,附近鸟雀纷纷落到地上,静静地驻足聆听。她也随之沉浸其中。

    一曲完毕后,鸟雀飞走了,钟灵秀久久说不出话来。

    袁轻舟在古琴前正襟危坐,耐心地等钟灵秀回过神来。在这台古琴面前,他脸上倨傲尽褪,显出几分沉静和肃穆来。这么看,他这个人又没有那么讨厌了。

    钟灵秀脑海中萦绕着他刚刚的琴音,良久后,才开口道:“我总听修真界的人说,你姐姐和我夫君是剑心宗双璧,是伯牙遇子期。只有袁沅沅的琴音能激发出傅行云的剑意,只有傅行云的剑招能引导出袁沅沅的琴声。我一直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

    钟灵秀看向袁轻舟的方向,仿佛是通过他在看袁沅沅。

    “现在我看清了你的长相,又听完了你的琴。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姐姐和你不相伯仲,那我觉得她和我夫君还挺般配的。确实是‘剑胆琴心’,后人没有说错。”

    听完她这番话,袁轻舟皱起了眉头。他凝视了钟灵秀一会,说道:“你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钟灵秀问他:“那在你想象中,我应该怎样反应?”

    袁轻舟语气平稳地回答:“我原来觉得,你只是一个鲛人。鲛人天真软弱,我原以为你会哭。”

    这句话落下后,钟灵秀冷静的表情渐渐褪去,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那笑容中的苦意,像混进清茶中的一滴墨汁,渐渐在她脸上扩散开去。

    她看着袁轻舟的方向,涩着声音说:“其实你没猜错,你第一次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确实哭了。”

    袁轻舟语气疑惑:“第一次?”

    钟灵秀双唇紧闭,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这其实是钟灵秀的第二次人生,这个情景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上一世,第一次经历这个情景的时候,袁轻舟刚说到那句“你那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三粒珍珠换来的十颗断续丹,价值十块上品灵石”——当时袁轻舟才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的眼泪一滴滴坠落到地上,变成了一粒粒珍珠。

    她是鲛人,凝泪成珠。当鲛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每为心爱的人落下一滴眼泪,那滴眼泪便会化成珍珠。

    当时袁轻舟看着滚落在地的珍珠,不屑地说:“七粒珍珠。这七滴眼泪,是你刚刚为了傅行云流的,可以算在里面——所以你现在一共为他花了一万三千八百五十粒珍珠。”

    “我原只打算给你一万块上品灵石。加上这多出来的七粒珍珠,我可以再给你一千块上品灵石。”

    钟灵秀爱了傅行云十六年,对她来说,那是她在十六年的日夜里,为心爱的人流的一万三千八百五十滴眼泪。但在旁人看来,那只是一万三千八百五十粒廉价珍珠。

    她伤心极了,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眼泪源源不绝地淌出来。

    袁轻舟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珍珠,不耐烦道:“你别哭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鲛人不能修炼,短短一生如白驹过隙,跟修真者不能长久。况且你既没有才情,也并非样貌过人,实在配不起我姐姐的意中人。”

    “我不过说出事实,也给了你弥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上一世袁轻舟的这番话,让钟灵秀伤心了几十年。幸好鲛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所以她的伤心很快便结束了。

    重活一遍后,第二次面对眼前这个情景,钟灵秀淡然了很多。

    袁轻舟并不知道钟灵秀是重生而来,所以听到钟灵秀说“你第一次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确实哭了”,他满脸疑惑。

    钟灵秀没有在意他的疑惑,她看向袁轻舟的方向,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自顾自地呢喃道:“那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姐姐。刚来剑心宗的时候,是没机会见。你们宗门的人都瞒着我,生怕我出现在你姐姐面前,让她看见了心里不痛快……后来听了你说的这番话,‘没机会见’就变成了‘不敢见’。我怕见到她,发现她确实比我年轻貌美,才华横溢,比我跟我的夫君般配。”

    “我想象过很多次,我和你姐姐见面时的情景……如果她朝我流露出哪怕一丁点的鄙夷,我肯定都是受不了的……所以我不敢见她。”

    袁轻舟听得眉头紧皱,先回了一句:“我姐姐不是那样盛气凌人的人。”他犹豫了一会,难得说了句老实话:“……她跟我不同。”

    说完这句后,他怕钟灵秀会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来,于是先发制人,滔滔不绝地问话:“‘你说的这番话’,我说了什么话?‘那么多年来’,又是多少年?你今年才到的剑心宗!”

    钟灵秀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我现在还是不想见你姐姐,不过见到你也可以了。看到你的长相,听完你的琴音,我大概能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反正应该挺不错吧。”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说出了袁轻舟想听的答案:“我会离开傅行云的。”

    这个答案打消了袁轻舟的所有疑问,他不再纠缠了。他看着钟灵秀,正了正脸色,评价道:“你虽然是个鲛人,却有气量,可以成人之美。”

    钟灵秀又笑了笑,然后把那装着一万上品灵石的储物袋推回他面前:“至于你的东西,我不收,你带走吧。”

    袁轻舟脸色变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良久后,才拿起那个储物袋,再次放到钟灵秀面前。但跟之前扔在地上时的轻慢态度不同,他这次给得郑重其事。

    “如果你是为了骨气,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你是一个鲛人,我听鲛人都是贩珍珠维生的。”

    “很多鲛人穷尽一生,把眼泪流干,也挣不来一万块上品灵石。所以不要赌这一时志气,你赌不起。”

    他这话倒没有偏颇,大部分鲛人确实靠贩卖珍珠维生。

    鲛人不能修炼,也没有什么谋生手段,离开东海之后,只能用哭出来的珍珠去换取灵石。而鲛人一生能产出的珍珠,大多不会超过一万粒——这远远够不上一万块上品灵石的价值。

    袁轻舟觉得,既然钟灵秀已经失去了爱情,为何不能用这爱情去换取一生都用不完的财富?毕竟她只是一个鲛人,身无长物,一文不值,没资格用这一万块上品灵石去赌气。

    钟灵秀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懒懒地回答道:“我没想赌气。我会要回我应得的东西,但那不是一万块上品灵石,也不应该由你来给我。”

    袁轻舟问:“那该谁来给你?”

    说到这里,两人前方的木门响起断断续续的“吱呀”声,门扉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阳光从门缝中洒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中,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傅行云回来了。

    傅行云,钟灵秀的夫君,袁轻舟姐姐袁沅沅的意中人,他们刚刚谈话中的另一位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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