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不如他们想得热闹,村里来上学的孩子不多,男女都有,年纪也不一样,高高低低站了两排在习字的长桌后头,会写字的像杆翠竹,刚学写字的小娃娃耐不住,抓着毛笔照着契文画小人。

    江润珠张在学堂外头看了一会儿,听到孩子们叫王先生,估摸着也和王将军有渊源。

    她看向身边等着的李生:“你说,真有王将军这号人物吗?”

    李生正看着院子边的蔷薇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笑道:“不知道,不过有没有神仙,倒是可以看看。”

    “怎么看?”江润珠问。

    李生伸手从墙上摘了朵蔷薇插在江润珠发间,正要说话,只听院内忽然响起一道孩童声音:“偷花贼!”

    “哎,失礼失礼,爱花之人怎可算偷?”另一略苍老的声音含着促狭道,“昨日……你们品梅师姐吟的哪首诗?谁还记得?”

    “我!学生记得!”

    “叫……叫《春词》,日高闲步下堂阶,细草春莎没绣鞋。折得玫瑰花一朵,凭君簪向凤凰钗!”

    “品梅下月便要嫁人倒也罢了,你个毛头小子,记得这样清楚?”

    江润珠哪还能听下去,这辈子没觉得哪回能比现在还丢人,往日的油滑世故在小孩儿堆里可用不上,不敢看院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忙拉着李生往回走。

    “你说你摘花做什么?”还叫那么多人看见!

    李生被她拖着慢吞吞往前走,半点不慌,悠悠道:“娘子戴着好看。”

    江润珠伸手把花扯下来,不好扔了,本打算攥手里拿回去,闻言瞪他,忽然便来了个主意:“低头。”

    明眼一看就知道她想干嘛,李生明知故问:“做甚?”

    说罢,却不等她答便乖乖低头。

    等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女子的动作轻且软,落在发上有些痒,细细的花枝穿过发从,舒服得很。

    只听:“好了,抬头。”

    李生依言照做,还厚着脸皮问:“如何,可漂亮?”

    少年身姿如松,居于青涩与成熟之间,较琴师李生的模样眉眼少了几分妩媚,细细的眼尾向来是矜娇的,簪上一朵盛开的蔷薇,是个什么滋味呢?

    江润珠面上那点羞赧微消,笑咪咪拍了拍他的手臂,强自镇定赞道:“方圆十里,明溪县王家村内,无人可比。”

    “就这?”

    “村头一枝花还不满意?”

    李生又不说话了,江润泽不去管他什么心情,轻快说道:“回吧。”

    田间地头的生活简单,傍晚时分,倦鸟归巢,各处炊烟袅袅,各家各户纷纷热闹起来。

    高亮的嗓门陡然响起,一口一口“二宝儿”叫着自家娃吃饭,便知泥猴子迟迟才归要挨打的。

    隔壁家里约莫有读书人,下了饭桌子叫孩子背诗,背得磕磕巴巴,也得挨揍。

    天边流星倏尔而逝,天色变得青黑,入夜了。

    房内烛火跳动,江润珠披着外衫坐在床边,膝盖垫着下巴等得百无聊赖:“你白日里说的神仙什么时候来?”

    李生端着盆把水去外头把水倒了:“早着呢,耐心些。”

    关上房门,他披发进门走近床边,毫无预兆地穿过江润珠的膝弯把人抄起来,抱进怀里。

    “哎……你做什么?”江润珠吓了一跳。

    “白日里与旁人说说笑笑,夜里又要看神仙,读读落下小生,心里不好受得很。”李生摩挲着她的手腕缓缓往下,前一刻还缱绻着,后一刻便蛮横地将她两只手腕握住。

    江润珠不解,挣了挣:“这是做什么?”

    李生笑了笑,看得她心底泛凉,忍不住往后躲,可不管怎么躲依旧在李生怀里扭动不开,两人这般亲密坐着,不痛不痒的挣扎等同于搓火,腰后环着的手臂用力一勒,江润珠不由自主“唔”了一声,恼道:“你故意勒我做什么?”

    李生淡定道:“娘子声音好听。”

    江润珠不认识一般看着他:“你怎么……”

    “朱婆婆家的黄狗见到喜欢的人都要竖尾巴,”李生低头往她下巴咬了一口,黏黏糊糊道,“狐狸也这样……”

    什么狗啊狐狸……江润珠张了张口,突然明白过来,由衷感到一阵失语,又有些莫名的害怕:“你们妖都这么……?”这么口无遮拦的吗?

    偏偏李生正经又温柔道:“何止。”

    话音刚落,房内烛火更亮,外头一切的动静都消失了,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术。

    少年目光幽幽好似要吃人。

    “娘子还记得在樊州山上,我用过一次狐妖的魅术。”

    “所以?”

    “娘子心硬似铁,反将了为夫一军。”

    李生仰头碰了碰她的唇,很轻,像指腹轻轻抚过唇面,就亲密程度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就像,就像他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下文在等着她。

    吻再次袭来,一触即离,可眼神还勾连着,叫人想起话本子里女鬼勾引男人时那一招,只要勾得人张嘴,就能将他浑身的精气都吸食得一干二净。

    对,她早在多年前身陷红苑就看过的,那嫖客死在狐妖红姑身下,断气的前一刻都还飘飘欲仙。

    李生的亲吻柔软干燥,眼里藏着湿漉漉的蝴蝶,每亲一下就在她心里描摹出痕迹。

    莫名的悸动在涌动,江润珠忍不住伸手用两指抵住他的嘴唇,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李生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只分神一秒,便觉脑子“嗡”的一声,视野里只剩那双唇,微微张开,更粉的舌尖好似蛇探出头,要从手指开始将她吃掉!

    江润珠浑身一颤,心里无助极了,话出口却镇定得有些异常:“李生,我怎么觉得门没关好……”

    那双眼自上而下看过来,眼尾红得像抹了胭脂,不等她将话说完,腰后的手用力往下一按,她便失去重心往前一倒,紧紧贴向他,李生终于玩儿够了重重吻上来,不叫她后退,不让她抵挡,偏要张口迎合,湿热柔软,仿佛想要在交换唾液时碰到她的三魂七魄。

    江润珠觉得好热,外衫滑落,鹅黄的寝衣之下皮肤晕出淡粉色,有一双手在不紧不慢地摸她的肋骨。

    “别,别……”

    肩头一凉,江润珠脑子里终于分出一丝清明,羞耻包裹过来,只得故技重施一把将少年牢牢抱住,蔓延到锁骨的吻止住攻势。

    李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在她耳边笑:“这次我赢了吗?”

    江润珠眨了眨眼,偷偷在他寝衣上擦掉滑落的两滴泪,好半晌才哑声开口:“神仙可来了?”

    李生没有得到答案,也不追问,顿了顿,回:“没有,不过很快。”

    “那,那就再等等,”江润珠把衣裳穿好,避开他的目光,穿上鞋下床,惊觉脚软,不由踉跄一步,好在扶着桌子坐稳了。

    她倒了杯凉茶,小口小口饮尽依旧觉得心慌,索性在桌边坐下再饮一杯。

    屋内一时间寂静至极,李生并不催促,耐心坐在床边,并不分神做其他事情,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如今时辰还早,娘子先来睡一觉。”

    江润珠听了下意识站起身想往外躲,可站起来之后不免生了好胜之心,若是这般被吓得逃走,那明日该怎么办?

    脑子里想清楚,嘴上说话也多了底气:“我是有些困了,你莫要再惹我。”

    “好。”

    “等会儿记得叫醒我。”

    “好。”

    得了他的回应,江润珠放下茶杯回到床边,脱鞋爬到里侧,从躺下到闭眼再干脆利落不过,就连闭眼也透着安详。

    “噗”的一声,明明是室内烛火灭掉的动静,竟也像在嘲笑她色厉内荏。

    屋外的动静重新活泛起来,听着像是朱婆婆起夜,还顺道看了看院里的鸡。

    不知两个丫头此刻在做什么,不过还是别叫上他们了,若遇上什么再吓掉了魂可就坏了。

    李生这时在做什么?可千万别在直勾勾盯着自己,让人觉得她好似一只刚出炉的烤鸡。

    这么毫无边际地想着,所有脑海中的情形不知不觉化为泡影,江润珠竟真的睡了过去。

    ——“娘子,娘子。”

    耳边模模糊糊的声音逐渐清明,江润珠眼皮颤了颤。

    “娘子,娘子,醒醒。”

    她睁开眼,面前坐了只好大的赤狐,乍一看竟然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出许多,浑身的毛柔软有光泽,叫人想埋进去使劲蹭一蹭。

    江润珠坐起来,再次发觉不对,床也变得好大,比她的身量长出百倍不止,这,这是怎么回事?

    赤狐低头,趴在床边,口吐人言:“快坐到我头上,神仙就在朱婆婆家的院子里,我带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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