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是被叫醒的。

    她看着眼前的空乘人员,脚下是不知何时滑落的毛毯。

    “小姐,醒醒。”空乘人员用着公式般的笑容,轻声询问。

    陶桃眼里带着未醒的困意,扫视四周。

    机舱四周无人,她睡了多久早已不记得。只记得她在服用安眠药后,便熟睡不醒。

    就连降落的广播也没听到,直到空乘工作人员过来叫了她好几遍,才把她叫醒。

    “小姐,您身体没问题的话,我们要下机。”

    随后她点了点头,是歉意也是告知,弯腰捡起脚边的毯子。说是毯子,倒不如是一条巨长的围巾,是她在奥特莱斯淘到的五折巴宝莉围巾。

    她胡乱地把它塞进手提袋中,在空乘人员的指引走下飞机。

    透过飞机场的玻璃,外面的天空碧蓝的,无云,像是个蓝色的玻璃弹珠。

    她双手抱臂,等待着行李。

    普通款的墨镜遮住了她上半张脸,没时间打理的头发显得随意慵懒,仅用了个小橡皮筋扎住。身着棕色的修身短袖和黑色的皮裙,显得她的皮肤瓷白。

    同时宣告了她的美黑计划彻底失败。

    等待行李的时间过长,百无聊赖的她戴上在手提袋里翻出的耳机,微低下头,听着耳机里播放她最近喜欢的音乐。

    穿着的牛皮长靴也随音乐的律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

    一切都那么平常。

    她自以为的低调和普通。

    是美女对自我认知的错误认识。

    即使她站在偏僻的角落,依旧会吸引路过的人注目,像是磁铁般,勾引着人对美的向往。

    几首歌结束后,她坐上了预约好的网约车。

    司机是个中年人,或许是时间等待有些久,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不耐烦地敲打着。在陶桃坐上车后座时,司机透过车后镜瞧了眼她,操着一口本地口音,说:“你从外地来这玩?这里可不能长时间停车,交警会赶人的。”

    陶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我刚回来,不知道这里不可以停车。”

    “这样啊。”司机若有所思,“地址是对的吧。”

    陶桃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址,给予肯定的回复。

    机场到陶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在期间,司机开启热聊模式,这似乎是每一个司机的通病,热情但八卦。

    “你从哪回来的?”司机问。

    这种无聊且私人的问题,她有权选择不去回答,但司机的口语过于亲切,陶桃还是回答了。

    “美国。”

    “美国啊,我也去过几次,旅游。那地方不行,还没有国内好玩,东西也吃不惯……”司机滔滔不绝地说起去美国旅游的往事。

    陶桃也只是耐心地听着。

    “你去了多久?”司机终于结束冗长的回忆录。

    陶桃沉默了片刻,说出来一个模糊的时间,“一年吧。”

    实际算起来应该是一年零三个月。只不过陶桃不太想回忆是多长的时间。

    暗恋的日子太漫长了,加上在美国的日子,也快六年了。

    “这么久,去读书?”司机问道。

    她并没有回答司机的问题,只是默默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的风景。

    司机也似乎并没有给她空留回答的时间,接着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对国内外教育环境的见解,最后他总结:国内现在的教育环境并不比国外差。

    “今年我女儿就刚考上了金陵大学,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这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学。”

    听到这句话,陶桃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她才听出司机言外之意,铺垫这么久目的是炫耀自己女儿考上好大学。

    她随声附和:“你的女儿很厉害,读书的时候应该很刻苦吧。”

    司机听到她的夸奖,立即谦虚起来,“还行吧,她自个争气。”话锋一转,“她自小聪明,也不需要我们操心她的功课什么的。每次考试都能进前五。”语气中全是老父亲的自豪和骄傲。

    司机空出一个手,从副驾礼品袋中拿出一张CD,在陶桃面前晃了晃,说:“庆祝她考上理想大学,送给她的。”

    闪过眼前的CD,封面是抽象的四人肖像画,她扯出一个微笑,说:“她也喜欢这个组合吗?”

    “应该是吧。她和我唠叨了很久想要这CD。”他放下CD,挠头,“像我这种上了年纪,也不懂她们小年轻喜欢什么,她说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买给她就是了。”

    司机补充一句:“也不是很贵,就是难买。这组合好像一年前解散了,这CD也就绝版了。”

    “解散……”她低声地重复,用着把每个字的音都拆分后再拼读的认真,反复咀嚼。

    “你听说过这个组合?”

    陶桃撒了个谎,她否认了。

    “没听过。”

    “那你应该听一下,那个主唱是个女的。”司机说着把车停下,“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别墅群的门口,“这里网约车不允许进去。我只能开到这了。”

    陶桃看着门口的保安亭,和旁边紧闭的大门,“没事,我自己走进去就好了。”

    别墅群被分为好几个区域,陶家所在的区域只有两栋别墅。

    都离大门不算近。

    这里的别墅离大门都有一段距离,毕竟在设计的时候,设计师们没考虑业主会步行走出去。

    她拖着行李走二十分钟,在一个铜色的铁门停住。

    复式铁门边的大理石瓷砖上镶嵌一块铜牌。

    铜牌上雕刻着“陶家”两字。

    扭扭曲曲地笔画,带着稚嫩,是孩童学字的生疏,与气派庄重的别墅格格不入。

    却让陶桃无比熟悉,那是她写的。

    初学写字,第一次写下。

    本是练习时的草稿,却被陶老爷子视如珍宝,托人拓印打造这块铜制门牌。

    她伸手抚摸着门牌的凹痕,爷爷寄予的是一家人不分离。

    可她还是伤了他的心,走的时候是如何的坚决,甚至连家的钥匙都抛下了。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爷爷的叹息,保姆的阻拦,支离破碎的雨夜。

    推开抓着她手臂的不肯放手的保姆,撑着伞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离开。

    她记得那时站在大门的程景,没有撑伞,任凭十二月的冬雨打湿单薄的毛衣。

    而在那场雨后,很久没下过雪的地方,下了场短暂的冬雪。

    她停下脚步,在等他。

    在等他说话,或者做出阻拦的动作。

    可是他就静静地站在门的一侧,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而她也没多等,大步地离开。

    她也不懂,她那时为何要停留,只是潜意识中,她认为程景会挽留。

    那种毫无理由且自以为是的错觉,只是自作多情在作怪,想来也是可笑。

    她高估了在程景的心中的重要性。

    或许那天他只是路过,或许只是来看她的狼狈。

    反正,那种错觉再也没有出现。

    陶桃没有沉浸回忆太久,就被急躁躁的声音拉回现实。

    “小姐,你找谁?”熟悉无比的声音从背后十几米处的传来。

    她抚摸门牌的手停在半空,身体如同石块般僵硬无法动弹,听着缓慢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小姐?”吴妈见不远处站着的女人不回应,又对她喊了一遍,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近年来短视频发展,这片区域因建筑风格独特,环境优美,开始出现一些慕名而来的陌生游客打卡。

    虽然那些人没有恶意,但也引起了业主的不满和担忧。近些日子,物业应业主的要求,才增加安保人员,严禁陌生车辆出入,同时告知业主要多加注意个人安全和财产安全。

    吴妈人到更年期,对一些陌生怪异的事更加的疑神疑鬼。

    “喂,我和你说话呢。”吴妈即将到女人的面前,试图通过声音驱赶这个站在家门的女人。

    可当她看到转过身来的女人,那张熟悉、牵挂的脸,眼泪忍不住地掉下来。

    特别是那一声“吴妈。”她便把陶桃抱紧在怀里。

    “小姐,我的小姐。”吴妈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温暖且宽厚的双手抚摸着陶桃的头发。

    头埋在吴妈肩上的陶桃眼泪也跟着姗姗落下。

    两人就这样哭了好一会。

    吴妈捧着陶桃的脸,仔细地擦拭她脸颊上的泪水,温柔地问:“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好让我去接你。”

    “你看看你,脸上都没有肉了。”吴妈满眼心疼地看着陶桃,说着手顺着脸颊移到发鬓上,“头发也剪短。”

    “在那,很苦吧。”吴妈轻声地问,是心疼也是不满。

    她照顾了二十几年的孩子,从未吃过苦,每天过的都是公主的生活。只是去了国外一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能不怨,能不心疼。

    陶桃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吴妈紧紧握着陶桃的手,都已经摸到骨头了,还在逞强。

    她是懂陶桃的,陶桃脾性和陶老爷一模一样,是个犟种,在外面吃苦受累都不吭一声。但又很护短,不愿家人受欺负,也不愿家人担心。

    “好好,我们不说了,那些事情,不说。回家,我们回家。”吴妈牵起陶桃的手便往陶家大门走。

    可是陶桃却不动了。

    “爷爷,他,”陶桃说得很犹豫,是在担心。

    她依旧记得爷爷说的那句话“你今天踏出这家门一步,就不要再回来了。”

    “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吴妈像是看透了陶桃的心思,“老爷怎么可能不让你回来,他可是最疼你的人啊。”

    “真的吗。可是,那时爷爷……”

    还没等陶桃说完,吴妈便打断她,“才没有,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这个世界上,老爷最爱的人,最亲的人,只有你一个。”

    吴妈一手从陶桃手中顺过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走进了陶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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