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其实如今回头看,也是早有预兆。

    那是秋日,我在山门口看那棵被他摇了落花哄我的桃树。

    的确如他所说的一样,同周围的桃树结的果子没什么不同,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觉得这树上的桃子,看起来甚至要更甜一些。

    好吧,其实我不是来看桃子的,我是在这里等他,像他往日里等我一样。

    今早他被一道强横的灵符喊了出去,自我到花果山以来,他从未踏出过这里,想来是不想出的。

    可现在却出去了,尽管交代了去去就回,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他。

    “黛玉!”

    就在我难以抑制的泪珠盈睫的时候,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音。

    “警幻仙子?”

    我蹙眉:“你怎么会来这儿?”

    警幻仙子却是着急地一把拉住我的手:“月老说得没错,你果然在这儿!”

    “快走!天兵天将就要来了!”

    听了警幻仙子的报信,我才知道,先前那道灵符,是二郎神杨戬的。

    因为大圣不愿意戴上紧箍咒,陪同唐僧去西天取经,所以天庭让天兵天将们来围了花果山作为要挟。

    若是大圣在,只怕不好围困,于是他们便使了这一出调虎离山的计策。

    “若是他去了,”我看向警幻仙子,眼里带着质问,“你们就放过花果山了吗?”

    警幻不便明说,但看她的神情,我便明白了。

    在那出名叫《西游》的戏里,花果山是齐天大圣的诞生之地,却不会是斗战胜佛的最后归宿。

    九九八十一难,天庭的神都能想到用花果山的这些猴子猴孙们做要挟,妖怪们为何想不到?

    所以,花果山既是齐天大圣的要挟,也是斗战胜佛需要铲除的软肋。

    【16】

    天黑了,大圣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我知道,他只怕是被引去了天界斗法。

    警幻说天兵在整肃,不到半天就会前来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就是说,离天兵天将到来,约莫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若是猴少,还可以直接走,但加上我,足足有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泪失禁体质着实是个烦人的,但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边捂眼擦泪,一边组织着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们是花果山修炼得最好,也最聪明的猴精。

    我将事情告诉了他们,听了我的安排,他们立马就去组织其他群猴了。

    小半年的时间,我们计划在山脚下建出一个天兵天将分不出差错来的城镇。

    距离天庭上一次围剿花果山,应当是五百年前了。

    五百年的时间,凡间从无到有发展出一个城镇,合情合理。

    猴们的积极性很高,学得也很快。

    “黛玉姑姑,”擅长建造的孙七抓住我,“这里要怎么搭?”

    我看着他指的那处有些不解:“潇湘苑怎么搭的,你便怎么搭。”

    说实话,我也不太懂这个。

    “潇湘苑是大王亲自搭的,”孙七挠了挠头,“我,我不知道呀。”

    后来,孙七还是仿着潇湘苑,将屋子搭了出来。

    亲眼见到一个城镇在我眼前建立起来,我才明白,猴精们远比我想象得要更加厉害。

    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地去做我的事情了。

    【17】

    这瞒天过海的计策,还差最后一环。

    那便是要让天兵天将们相信,他们是真的灭了花果山。

    叮嘱完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后,我来到了花果山的山门口。

    身前是刚建立出来的城镇,身后,是空无一猴的花果山。

    这应当也算是报恩了吧。

    这好像也是我唯一能为大圣做的事情了。

    粉色的帕子擦了脸上的泪,我抬脚故意踩错了步子,走进了风雪阵。

    大圣说过,护山大阵的幻术,是连仙人都能骗了去的。

    明明是假的,可雪刃刮在身上的疼却是真的。

    但这也是破除我身上的禁锢,让我肉身能够调动灵力的最好办法。

    我也修炼了五百年了,五百年的灵力,结合护山大阵,做出一个花果山的幻境,应当是足够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还有余力,留下我的性命。

    【18】

    天兵天将高高腾在云上,施法在幻境里屠杀,又放了火。

    所以五百年前,他回到花果山,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情景吗?

    火舌席卷,连水都烧了起来。

    是三昧真火。

    我大概是出不去了。

    蜷缩在桃树下,我竟然没有落泪。

    只是有些想再见他一面。

    “黛玉姑姑!!!”

    远远的,我看见孙五冒着火光冲了进来,一边拔掉了自己后脑勺的最后一根毫毛。

    “黛玉!”

    意识的最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真让人安心。

    花果山的孩子们,没事了。

    “原来是你啊……”孙悟空哽咽道。

    【19】

    灵力全无的我,成了本体的绛珠草。

    一株十分普通的绛珠草。

    也想起了我的曾经。

    我曾是一棵十分普通的绛珠草,种子被鸟雀带到了一处高山的岩石缝中,就这么生了根发了芽。

    但我活不下来,那处又贫瘠又风吹,冬日飞雪夏日酷晒,我这样的草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就在我快被晒死的时候,一个石头从天上砸落了下来。

    “哇!这里怎么还有个草!”

    “快闪开啊闪开!”

    那是一个很话痨的石头,彼时我只是一株普通得要死了的草,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别说动了。

    于是石头动了,没压在身上给我砸死。

    而是砸落在了我旁边。

    “好险好险!”

    还是个话痨的石头。

    准确的说是,一个有灵智的话痨石头。

    见我快要被晒死了,于是他说:“你过来些啊!”

    “看着没,我这儿有荫的!”

    我倒也想躲一躲,可我哪儿动得了?

    于是石头动了。

    就这么立在了我的身边。

    夏日遮荫,冬日避雪,四季挡风。

    他块儿头大,雾气落在他身上,汇成的水珠,全落给了我。

    我就这么在贫瘠之地开出了花来。

    他说:“你闻着好香啊!”

    有春风吹我的叶子,晃到了他边上。

    他又说:“哎嘿嘿嘿!你别挠我痒痒!”

    我们就这么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春夏秋冬。

    然后,他化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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